第49章 虐待

  淨身出戶這種事情,隻會出現在有情有義的小說男主角身上。


  周斌的戲演地滿,出門時步子堅定,把門拍地震天,可內心卻是虛的——


  妻子和小三站到了一起。今天這一出隻是個開始:曾誠手上還有哪些東西?而孫涵涵呢?孫涵涵除了這些,又給了曾誠多少?


  他知道自己先前相逼太急,徹徹底底把小三推到了妻子那頭。他這一走,不過是想給自己爭取一個冷靜下來的機會。


  他草草看過那份協議,財產全部歸曾誠,自己淨身出戶?想得倒美!他了解自己的枕邊人,事已至此,她搞出這麽一出,他一旦認慫服軟,曾誠不會心疼,隻會朝自己下跪的地方劈頭吐一口唾沫。


  可無論如何他當時必須摔門而出,誰知道曾誠在家是否安了錄音筆、裝了錄像機?好在他全不承認。


  離婚,隻要麵子好看,他無所謂。但錢,他必須有。隻要他不妥協,鬧上了法庭,哪怕他是過錯方,也絕不可能淨身出戶,想讓他簽下這不平等條約?當他傻!


  曾誠這邊冷冷看著他出門,想著真是老雞賊的男人——她早已問過律師,訴訟周期太長,並且婚外情本就不好取證,哪怕是轉賬記錄或者聊天內容,撐死了隻能證明兩人曖昧,目前最直接的證據是孫涵涵當時背著周斌偷偷錄下的那份錄音。但涉及到孫涵涵與周斌兩人隱私,若由她提出,那麽證據的合法性以及真實性,很可能被周斌當庭駁斥。


  最重要的是,她今晚搞這麽一出,想騙周斌主動簽下淨身出戶的條款,還是因為律師早就說了——即便真鬧上法庭、即便他承認出軌,法院的判決,也不可能將所有的錢判給曾誠。


  隻是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失策:淨身出戶這種事情,隻會出現在有情有義的小說男主角身上。周斌都能出軌,哪肯那麽主動上當?


  但又有什麽關係呢?她想好了,周斌口袋裏的那些錢,無論他主不主動,她都有辦法一個子兒一個子兒從他口袋裏掏出來。


  第二天曾誠請律師往周斌辦公室送了離婚協議,周斌回應幹脆:不離。我什麽也沒做錯,不知道她為什麽非要離婚!女人啊,真是無可理喻。


  話畢當著律師的麵將協議直接投進了碎紙機。


  律師麵帶微笑表示,那我的當事人隻能走訴訟程序了。


  周斌這會兒終於打量了律師一眼,點點頭,竟露出了抱歉神色:“我妻子脾氣不太好,辛苦你陪她鬧,都是同行,我很理解你不容易。回頭有機會,我請你吃頓飯。”


  律師一愣,隻禮貌點點頭離開。


  孫涵涵幾天沒收到周斌的消息,不知道曾誠做了什麽,心中正惴惴不安,一條短信像吐著信子的蛇鑽進了她的信箱——


  “寶貝,學壞了?靠山找到我老婆頭上去了。”


  正是午休時間,北京這個季節最是煩人,柳絮漫天飄著,無孔不入,孫涵涵懶得出門吃飯,因為過度的緊張,體會不到餓意,大中午隻叼著一盆沙拉,喂同吃草。人在緊張時,所有的知覺好像都集中在心髒上了,每一次手機震動,她的心都冷不丁一顫,試圖在望向手機屏幕前,做好足夠結實的心理準備。


  而此刻,屏幕上輕描淡寫的幾個字簡直抽幹了她所有的力氣,孫涵涵甚至能腦補出周斌的語氣:他永遠帶著笑,看著你,像如來佛看著掌心的孫悟空。


  孫涵涵霎時在辦公室裏挺直了脊背,全身都緊緊繃了起來。


  她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


  周斌的車在小區樓下閃著車燈,一如往常,像潛伏著的獸。已經是春天夜晚,他隻在西裝外套著一件米色長款風衣,低著頭抽一支煙,男人抽煙的樣子,隻要姿勢與吐納足夠嫻熟,隻要表情不帶著陶醉而是淺淺蹙著的眉,都是好看又迷人的。


  孫涵涵曾迷戀過他的成熟與老道,放慢呼吸享受他指尖的每一寸撫摸,被強者納入麾下並占有的感覺有多麽迷醉,而此刻,站在他對麵試圖與他為敵的感覺就有多凶險。


  一天前曾誠的律師給她打了電話,“目前證據不足,需要孫小姐的幫助,目前合法取證的辦法有……”


  她沒躲,鼓足勇氣直直走上前去。


  “你來了,外邊人多,去我家談吧。”連寒暄都沒有,徑直轉身刷開了單元門禁。


  周斌一愣,揚了揚眉毛笑了,跟了上去。


  直直上升的電梯裏誰也沒注視彼此,亦沒有人開口,孫涵涵低頭一個字一個字在心裏默背一會兒要說出口的話。而周斌麵無表情看著手機,偶爾從手機屏幕移開瞥了她一眼,眼裏帶著冷冷譏誚。


  而所謂老道,往往就是他們采取的手段往往比你更加直擊要害,而所謂獲勝的把握,不過比的是在對峙過程中,誰的心更加狠戾。


  孫涵涵才打開門就被一股大力往裏推到了地上,木質地板“咚”地一聲悶響,周斌接著狠狠用腳往她小腿上一踹,剛想開口,見孫涵涵頭發淩亂趴在了地上,而另一隻手還插在包裏,平日烏油油披散的頭發此刻蒙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整個姿勢顯然還在一寸寸往屋子裏爬、朝遠離自己的地方緩緩爬行。


  周斌哪裏看不明白她的意圖?冷哼一聲,大力將她的胳膊一拽,孫涵涵的手立刻軟綿綿的從包裏掉出來,另一端果然緊緊握著她的手機。


  “還想錄呢?嗯?”周斌劈手搶過手機,迅速摁了關機鍵,像是狠狠熄滅孫涵涵最後的一點點希望,他做事謹慎又不慌不忙,直到確認關機,才把手機遠遠扔開。


  複而扯過孫涵涵的頭發,仔仔細細觀察她的表情,輕輕問:“手機沒有了,錄音筆呢?”孫涵涵害怕他的眼神,死死閉著眼,手在空氣裏無力掙紮著,推搡他,試圖伸腿踹他。周斌溫柔地將她拉近自己,一手卡住她的脖子,另一手輕柔又仔細地撫摸她身上的每一寸,衣服、口袋,像是最精細的匠人在對待自己的娃娃。


  “不乖哦,涵涵——”他的手指在孫涵涵的一個部位停住,然後,從她身上摸出一把精巧的筆,小小的屏幕上閃動著時間,他一摁開關,笑起來:“這個爸爸要沒收的。”


  “嗬,這麽多顧慮?你還不如脫了我衣服檢查…”最後一把錄音筆被沒收,孫涵涵絕望地閉了眼,額前的頭發被汗分成幾縷糊在臉上,此刻微微勾著的嘴角,全是冷誚。


  周斌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掰向自己:“你真是賤呢嗯?挑釁我?哈?”他當真用手狠狠拽她的領口,露出雲朵一般白嫩的肌膚,襯著周斌有些黝黑粗糙的手指,格外明豔惑人。他忍不住低頭去咬,卻猛然想到什麽,不對……
-

  “去我家談吧。”
-

  “不如脫了我的衣服…”


  ……


  他豁然轉過身去——果然,黑暗中,小小的家用攝像頭,閃著不注意就根本無法發現的微弱藍光。


  孫涵涵的眼神這才開始露出了破碎的慌亂,手忙腳亂拉扯著周斌,嘴裏慌亂含著:“不…不……不……”是發自內心的無助。


  周斌狠狠踹開她向前,狠狠扒開攝像頭,研究了一番,摔了個粉碎。


  “嗯?”他的心中泛著前所未有的得意,哈哈哈哈,小妮子真會玩?一個手機、一個錄音筆、還有一個攝像頭,嗯?孫涵涵的臉此刻在屋子裏微弱燈光的反射下都是一片慘白,白成了沒有五官的一層皮,白成一張破碎又暗淡的紙。


  孫涵涵輸了。


  周斌覺得這場遊戲前所未有地有趣。他掌握了傷害她的方式,一層層,從肉體到精神,他是她永遠的贏家。


  周斌慢慢地走近她,撫摸他,親吻她,吻一路向下,變成夾雜情欲與血腥的撕咬。然後,戛然而止。


  他抬起頭,舔了舔她幹燥沒有血色的唇,輕輕告訴她:“不要試圖反抗我,涵涵。你這輩子都做不到。”


  過兩天再來看你,寶貝。


  記住,老實一點。


  周斌摔門而去的時候,孫涵涵還坐在地上。過了也不知有多久,她才站起,反反複複鎖了無數次門,背心抵在門上,長長籲出了一口氣——


  她默默抬頭看向天花板,第一個針孔攝像機;臥室拐角,第二個針孔攝像機;沙發上第三個,窗戶上第四個;低一點的牆根上第五個;客廳對角線天花板第六個……


  家用攝像頭、錄音筆、手機,不過是擺設。她聲東擊西的道具。


  隻有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安置著的針孔攝像機才是她真正的武器,安靜本分地拍下來剛剛發生的全程——針孔攝像機,往常隻在防偷拍指南裏見到,本是色狼傷害女性的同夥,而今卻幫助了自己。


  孫涵涵一瘸一拐走到客廳另一端,撿起了被周斌擲遠了的手機,開機。清了清嗓音,試著捏出一個柔弱無助的哭腔。撥號:

  “1”


  “1”


  “0”


  “喂……你……你好,朝陽區派出所是嗎?我叫孫涵涵,我要報案,我遭遇了一起入室猥褻,施暴人是我的普通朋友……他叫做周斌……”


  曾誠律師的話在耳朵邊響起:“司法證據要求具有合法性,你目前給曾誠的錄音除非是你以證人名義主動提供,否則對於本案沒有幫助。或者,你想想是否搞到一份周斌對第三人親口承認你們之間戀情的書麵證據…類似,保證書…”


  保證書。


  孫涵涵在黑暗裏笑了,麵對一份入室猥褻的指控,哪怕周斌再聰明,除了竭力證明他與自己確確實實是情侶關係,錄下筆錄、簽字摁指印。他,還有別的辦法逃脫罪責嗎?

  周律師,你呀,還是不應該,太得意。


  ==

  過了子夜,landmark的寫字樓依舊燈火通明。


  熬了一周有餘,到了最後疲憊不堪的時刻,中場休息時候也懶得下樓抽煙了,一個個商務精英全躲在樓道裏,在禁止吸煙的標誌下,深深吸氣,在入肺的氧氣中混入焦油、用尼古丁殺死身體中爆棚的喪氣與疲憊,再深深呼出,抽出體內的一小節壓力,然後扔下一個又一個垂頭喪氣的煙蒂…


  韓蘇半夜去樓道裏抽煙的時候,羅瑪也緊緊跟了出來,手裏還拽著一根電子煙,略有幾分得意地晃著電子煙一頭係著的帶子。


  “才多大就學會抽煙了?”韓蘇點了火,深吸一口氣問。瞥了一眼他手上的電子煙,撇撇嘴——吊牌都沒拆,一看就是中午吃飯時抽了空跑到樓下商場買的。


  “這叫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抽煙。”他嘻嘻笑著看她,湊近:“你把抽煙當放鬆,我不是,我能這樣看一看你就不累…咳咳”


  可惜情話還沒說完,韓蘇一口煙輕輕吐在他臉上,混著焦油與薄荷漱口水的香味,羅瑪被嗆到,一臉狼狽看著韓蘇冷冰冰的撲克臉,眼裏露出幾分羞惱。


  韓蘇被他逗笑,忽然來了興致,伸手拽走了他的電子煙沒收到口袋,“既然要陪我抽,別抽這種沒意思的。”


  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細長的煙,喂到他嘴邊,勾勾手指指揮他乖乖俯下身子,替他點了火,纖纖指尖湊到了他的鼻尖,他一下屏住呼吸,擔心自己呼吸重了冒犯到她。


  緊緊張張盯著眼前的亮起的火苗,火苗滅去,變成燃燒在香煙末端的一道星星點點。人高馬大的身形,在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嬌俏女子麵前,總是難得的緊張。


  韓蘇引導他:“來,現在試著深深吸一口,吸入肺裏。”


  他竟然認真照做,虎虎吸了一口,果不其然再次被嗆到,焦油混進肺裏,一手趕緊取下煙,劇烈地咳嗽起來。在心上人麵前丟臉,不由發窘,可直到對上韓蘇不懷好意的眸子,被咳出眼淚的年輕人這才恍然大悟:“你故意的?!”


  這簡直是蓄意虐待!


  “對呀,我故意的。”韓蘇點頭承認,無所謂的神情,扔了手中的煙蒂,高跟鞋尖尖踩滅了,拍了拍手,推開樓道門,回首揚眉一笑:

  “我就喜歡虐待小動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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