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且行

  四十多歲的她,要的是陪伴,哪怕存在瑕疵。什麽事業成功的女人離了婚也可以泡小鮮肉,話說得好聽,可還不是明知他們圖的是自己口袋裏的錢?當你擁有地越多,地位、財富,你越難在另一個人身邊安安心心地睡著。


  周斌確實想過和曾誠離婚。


  但所謂的“想過”,大概可以類比為,恐高的孫涵涵每次洗完澡,裹著浴衣、純白浴巾將頭發盤地高高的,端著一杯紅酒站在17樓的落地窗邊看下麵往往來來火柴盒一般穿梭的車輛時候,突然闖進腦子裏的“如果跳下去會怎樣?”的念頭。


  這樣的“想過”,都帶著幾個共同點:1、它們都很危險;2、它們都很衝動;3、它們在出現的下一秒,就被當事人否決了。


  孫涵涵會在下一秒緊了緊身上柔軟的浴衣搖搖頭,對自己說,跳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條啊。抿一口紅酒,轉身回到溫暖的床上。


  而在周斌看來,與發妻離婚並鬧得不歡而散,也是另個程度上的“死路一條”。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合夥人不是沒有。圈子不大,同行業的另一名李姓合夥人為了迎娶某日報的美女記者,要死要活與剛剛生下二胎的糟糠之妻離了婚,原配直接跑到了報社鬧了一圈,合夥人最後不惜撕破臉起訴離婚,夫妻對簿公堂,著實難看。


  周斌記得上月麵試了一個小姑娘,正是從那位李姓合夥人團隊跳槽出來的,麵試的時候,同事忍不住八卦:“誒,你們老板,是又結婚了嗎?”眼見著那位小姑娘瞬間白了臉,支支吾吾,十分尷尬。


  後來才知道,李姓合夥人的團隊因為這一出鬧劇,客戶丟了大半,團隊下麵的青年律師跑得四散,也就剩當初幾個打天下的老將依然唉聲歎氣跟著。而周斌的事業是自己二十多年辛辛苦苦拚殺出來的,他舍不得讓它有任何損傷。


  孫涵涵現在溫順地住在自己的房子裏金屋藏嬌,一個月時不時送個包就能開心一整天,這個女人的心也有了、身體也有了。他還有什麽苛求?倘若在這個時候要求離婚,太不劃算了。


  他知道有些合夥人更過分,辦公室裏養著七八個女秘書,老婆孩子早就送到了國外,他一人在中國,時不時去女秘書家過個夜,像古代皇帝翻牌子,摟著人家軟綿綿的腰就誇:“好喜歡吃你的做的菜。”


  女秘書以為是暗示要結婚,洗手作羹湯更為來勁。卻不想,其實是這個男的連蔥錢都不舍得花。


  所以,下一秒,周斌就抓住了曾誠的手,吹胡子瞪眼:“你想什麽呢?!離婚?離什麽婚?”


  曾誠揚眉問:“喲,那你昨晚去哪裏了?夜不歸宿,加班呢?”一句話又把自家老公噎住。複又想起來,自己有些咄咄相逼了,她回憶了一下孫涵涵的模樣氣質,溫柔了神色,換了個開玩笑的語氣接著說:“加班太多,傷身體哦。”


  周斌嚴肅說:“你別陰陽怪氣,這話和你說清楚了,昨晚沒加班。隻是生你的氣,在外麵將就了一晚上。”


  曾誠問真的?

  周斌反問,結婚這麽多年,我有不老實嗎?

  曾誠半信半疑,想了想又埋怨:可你最近古怪,別和外邊亂七八糟人學壞了!


  周斌插著腰老幹部的姿態說你就是多疑、多疑!老毛病得改一改了。又看了看曾誠,“不過我看你這樣,搗騰了下頭發,看起來確實比之前好看多了。”


  果然女人還得用哄。曾誠噗哧一聲笑了,但仍是埋怨的語氣:“老夫老妻了都!還有什麽好看不好看!”完了又別扭起來,擰過身子,又瞪著周斌說:“那個……那個孫涵涵,也是挺好看的。你說清楚,你們倆是不是有情況?”


  周斌裝傻充愣:“啥?哪個?”


  曾誠正色說:“孫涵涵!別裝傻。我知道你們肯定有點問題!”


  周斌趕緊坐下,想到曾誠其實也隻是懷疑,但從來沒找到過證據,對於這種半信半疑的事情,一口了否認最好。於是攬著曾誠語重心長起來:“我說媳婦兒,這麽多年了你還不知道我?就是有賊心沒賊膽的人。我們這個年紀,往上撲的小姑娘肯定不少。但她們圖的啥?我們心裏能不知道嗎?還不都是,那叫啥——逢場作戲。你啊,錢在手裏、人在手裏,我被你整治地服服帖帖。你瞎擔心什麽呢?”


  這話好歹掏了幾分心窩子。曾誠想起曾經看一個知名導演的夫人參加電視訪談,說往導演身上撲的小姑娘一浪接著一浪,主持人問她能把人看死了嗎?答:看不住。最後導演夫人笑嗬嗬說,反正我們家男的,我們不吃虧,你想讓他占便宜就占吧。


  “我們家男的不吃虧”這話在當時引起了軒然大波,女權主義者個個摩拳擦掌,說哪怕有錢有顏又有名的導演夫人,在婚姻與愛情麵前,依然要卑微地且行且珍惜。


  但在這一刻,曾誠心中的女權,最終與導演夫人達成了和解。


  或許在她二十歲的時候,會選擇一份純粹的愛情。但二十年後的她,會認為純粹的愛情,甚至愛情都不是那麽有吸引力了。人會老,心也會老。四十多歲的她,要的是陪伴,哪怕存在瑕疵。什麽事業成功的女人離了婚也可以泡小鮮肉,話說得好聽,可還不是明知他們圖的是自己口袋裏的錢?當你擁有地越多,地位、財富,你越難在另一個人身邊安安心心地睡著。


  相守相持二十多年,在某一個夜晚,被他的呼嚕聲吵醒,看他頭發染上白霜的時候,曾誠才突然意識到,共同走過了大半輩子,他們已經成為了世界上最熟悉、磨合地最為光潤的兩顆石頭。往後餘生,他隻有她,她也隻有他。


  曾誠鬆弛了自己靠在周斌懷裏,想了想問:“我要是現在得了癌症,你會在病床前照顧我嗎?”


  當然!周斌斬釘截鐵。然後想到什麽,又補充了一個正確答案:“呸呸,你可別咒自己,健康著呢!”


  然後曾誠安心了。依偎在周斌懷裏,半晌,輕聲說:“這樣就行。”


  女人要的總是不多,一旦她決定和你廝守在一起,給她空話、假話、大話,就足夠了。


  而在周斌看來,這個夜晚的長談,在他與曾誠之間達成了一個默契:既然雙方都不願意離婚,那麽彼此各退一步,未來,他適可而止就行。


  算是一次圓滿的會談。


  但周斌覺得,還需要一個圓滿的收梢。於是,他低頭吻了吻曾誠的眼角,帶著些暗示的語氣:“媳婦兒,我們睡吧?”


  夜深了,加濕器往外靜靜噴著水汽,孫涵涵往枕頭上撒了睡眠噴霧,可還是失眠。明明是個雙人床,卻隻有她一個人。


  她把周斌從記憶裏翻出來,翻來覆去回想。此刻他在做什麽?在他冰冰冷冷的家裏,老婆管著他,他們倆應該很久都沒有說話了。孫涵涵孤零零轉了個身子,盯著窗簾外投進來的一點點光,又想,周斌的老婆是個狠角色,昨晚周斌一夜未歸,曾誠現在肯定鬧翻了天。


  黑夜裏,失眠的孫涵涵嘴裏癡癡念叨著,吵架好,吵架多了狠了,又把他往我這邊推了。


  她甚至看了看手機,又起身豎起耳朵在門口聽了聽,想著周斌有沒有可能負氣出門,連夜又來找自己。


  她想起她昨晚和周斌,暢快淋漓。完事了她突發奇想問周斌:“喂,你說…是我好還是你老婆好?”


  周斌一愣,孫涵涵雙手就攀著周斌的肩撒嬌追問,說嘛說嘛,有區別嗎?她年紀都不小了。


  周斌在這方麵沒什麽特別感觸,想了想敷衍說:“差不多吧。”


  孫涵涵不高興了,又問:“那你和我這樣次數多了,會影響你和你老婆嗎?”


  這個問題更無厘頭了,對男人而言,睡哪個不是睡?睡哪個不是專心致誌全力以赴?他誠實搖頭說:“不會。”——完全不是言情小說裏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樣子。


  孫涵涵更不高興了,鼓著嘴轉身玩手機,不願再搭理周斌。


  何知南知道這事以後,沒忍住在心裏笑話:孫涵涵是頭一回當小三吧?還真以為出軌男人的家真的像他說的那麽冷冰冰又淒涼?妻子乏味無趣又人老珠黃?連和妻子上床的時候腦子都是三兒的影子?


  呸啦。


  但何知南嘴上說的還是安慰話:“肯定有影響啦,隻不過周斌害羞不承認而已,你那麽年輕,他老婆估計都要絕經了吧。”


  孫涵涵點頭。


  兩人好久沒有聯係,白天的時候何知南找孫涵涵聊天,抱怨瞿一芃對自己態度冷淡。正巧孫涵涵也一肚子委屈,同病相憐的情況下,女人的友誼又死灰複燃了起來。


  彼此抓著手機聊了一天,再次恢複成了無話不談的樣子。


  孫涵涵聽了何知南抱怨十分詫異,心想不至於啊,人之前還苦心孤詣挖高鵬牆角呢。她想了想又問,那高鵬呢?高鵬和你有聯係嗎?

  何知南說少了,但上次突然問我要不要去香港。


  孫涵涵問那你怎麽想?

  何知南說:“我本來不想去的。但最近不太忙,請個年假也就去唄?反正去玩。”


  孫涵涵問那瞿一芃怎麽辦啊?他不生氣?

  何知南沒回複了——


  瞿一芃一聲不響去旅遊了,她甚至不知道他現在和誰在一起。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