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做法事
正是因為擔憂做不到,所以才要不停的立下宏願,好像這樣說的多了,就能給自己信心一樣。
其實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第二天,葉柔兒忽然發現玉容沒有進府來,這可有點反常,她不免有些擔心起來,正想派人回家去問問,前院來報,說喬琰過來了。
喬琰一身素縞,看的葉柔兒一愣,然後轉瞬想起來,今天正是七月十四,傳說中的鬼節。
“姐姐。”喬琰循著禮儀,斂衫躬身,很規矩的給葉柔兒行了個禮。這些日子他又長高了許多,一身素色麻衣,倒越發顯得高挺俊秀,頗有幾分少年初長成的味道。他本就有些少年老成,表情慣常就是不苟言笑的,近半年來又跟著齊叔學習做生意,胸懷眼界都開闊了不少,整個人的氣質也更加的淡然內斂,根本不像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少年。
葉柔兒不免感歎,人比人氣死人啊,跟喬琰比起來,這府中那位已經十四歲,馬上就要下場參考的李道明表少爺,可真是天真懵懂的一塌糊塗。
“你怎麽來了?可是家中有什麽事?”葉柔兒顧不得感慨太多,有些擔憂的問起家中之事來。
“姐姐不用擔心,大娘和小虎都好,隻是今天剛去城外寺廟為我爹娘和葉大叔做了一場法事,大娘有些難過,說今日就不過來看姐姐了。”
葉柔兒一怔,點點頭,有些落寞羞愧。
說起來,葉大力過世這麽久,當初是迫於無奈隻能草草將他安葬,後來他們的生活好了,本應當是為葉大力重辦喪事的。
但本地有講究,新亡第一年是不能挪墳的,所以葉大力小小的墳頭就還在荒山中孤零零的戳著,玉容為這事不知道傷心難過了多久。
葉柔兒身為一個穿越人士,實在不太懂古代的這些祭奠規矩,其實古人有為亡故之人做法事的規矩,生祭死祭都可,清明鬼節也好,有心的人家便到佛寺中捐些香火錢,再請幾位得道高僧,為亡者悼念一番,一是寄托生者的哀思,二也是安撫亡靈,盼他們早登西方極樂世界。
可這樣的規矩葉柔兒是不懂的,也沒有人告訴她。
玉容心中應該是一直在想這件事,可是她卻沒有對葉柔兒說過。
玉容是個很重禮法之人,若在原來也就罷了,葉柔兒雖然不是葉大力親生,但到底也受了他一場養育之恩,作為苦主去為葉大力做一場法事,祈禱祭奠一番也無不可。
可是現在不同了,段陽找上了門來,葉柔兒的身份立刻高貴了不少,她乃是王侯貴族家的小姐,而玉容和葉大力,說白了本是賤籍奴仆出身,就算是養育了葉柔兒一場,那也是不敢貪恩圖報的,讓葉柔兒去祭奠葉大力,在玉容看來,實在有些尊卑不分,於禮法不合。
更何況,葉柔兒現如今還與慕容錦訂了親,是半個慕容家的人了,恐怕慕容家的人是不願意承認葉柔兒跟葉家的關係的。而葉柔兒的一顆心又全在慕容錦的身上,她自然萬事以慕容錦所想為第一準則,到底還願不願意以子女的身份去祭奠葉大力,這讓玉容實在有些不敢揣測。
玉容憋著心思觀察了葉柔兒好幾天,卻不見她主動提起祭奠葉大力的事,心中原本還抱著的一點點小希冀,也就完全的散了。
其實這可完全是玉容錯怪了葉柔兒,並不是她貪慕虛榮,如今變了身份就不念舊情了,而是她確確實實對這些事半點不懂。
可如今見了喬琰這個樣子,又聽他說剛去做了法事,聰慧如葉柔兒,立刻便察覺到了這其中的問題。
古人以逝者為尊,祭奠先人是很重要的事,而做法事這樣的大事應當是子女出麵為好,可玉容為何會提都沒跟她提?
葉柔兒隻略一思忖,便想通了這其中的關鍵,心中頓覺羞愧。
最近她的心思是完全的放在了慕容錦的身上,對家中的事實在是關心不夠,其實細細回想玉容這幾天的表現,葉柔兒後知後覺的察覺到玉容那些欲言又止的希冀,以及揮之不去的淡淡哀傷,她不禁在心中怒罵自己,怎會如此的粗心大意!
想來玉容應該是很失望的吧。
“這法事隻做一天嗎?我竟糊塗的把這事完全忘記了,這可如何是好!”葉柔兒焦急的站起來,在房中來回走了幾步,急的眼淚都出來了,“娘她一定埋怨我了吧?我真是太不孝了!”
“姐姐別急,法事要做七天呢,明個你再去也成的。今天我瞧著姐姐沒有歸家,也覺得有些奇怪,便先安撫了大娘,說按規矩第一日隻我帶了小虎我們兩個男兒過去便可。明日姐姐再同大娘一起,帶了喬真過去就行。到時姐姐也看看我請的法師有何不妥,若想辦的大一些,也可再添些香油,多請幾位高僧,辦場一個月的法事也是可以的。不過,咱們如今隻是商賈之家,法事不合適辦的太大,姐姐再考慮考慮就是了。”
喬琰不知道葉柔兒與葉大力並不是親生,他雖然無法完全理解玉容為何不將辦法事的事告訴葉柔兒,但他敏銳的察覺到這其中恐怕有些誤會,所以便略動了點心思,先將玉容給安撫下了。
葉柔兒簡直要為喬琰辦事的妥帖感動的落淚了,連聲稱好。
她這邊也不敢怠慢,趕緊去請了府裏很懂規矩的媽媽過來,仔細的詢問了若按本地規矩,他們這樣的人家為葉大力做法事都有哪些講究,規模多大為好,時間多長合適,事無巨細,一一都問的妥當了。
其實喬琰的安排就已經很好,他是個做事仔細的,這些事都是提前打聽過的。葉柔兒問了一番,對喬琰越發的滿意,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個大街上白撿來的弟弟,實在是個大寶貝。
葉柔兒準備好,又跟李妱華打好了招呼,準備明日回家,帶上玉容和喬真一起去廟中。
李妱華知道了,又添了一份禮,讓葉柔兒明日一同帶回去。
玉容和葉大力雖然都是李家出去的奴仆,按規矩,李妱華是主人,有喜事可以賞銀添禮,但白事是不太適合出麵的。但如今既然有葉柔兒這層關係在這,兩家也算是姻親,李妱華添上一份禮,也是看在葉柔兒的麵子上,顯得對她很重視很滿意。
這一層意思葉柔兒卻是不懂的,好在有送禮過來的付嬤嬤隱晦的提點了她一下。
葉柔兒坐在燈燭下整理明日的禮單,昏暗的燭光令她有些眼睛發酸,捏了捏鼻梁,她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覺得有些心累。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跟玉容隔心。
但這事就這樣潛移默化的發生了。
如今她的身世還大半隱藏在昏暗中沒有明說,她和慕容錦的關係也才剛剛起步,沒有正式的確立,她的身上就已經莫名其妙的多了許多規矩枷鎖,她的生活不知不覺中也有了各種變化。
她好像正慢慢從那個單純的農家女身份中脫離出來,將要麵臨更為複雜的人事關係,處理很多繁複冗雜的利益糾葛。
這實在非她所願,那樣的生活,也實在非她所想。
可是她似乎沒有什麽辦法,因為她活在這個社會中,是個社會人,受社會規則的約束和影響,沒辦法憑個人喜好而隨心所欲的活著。
這讓她覺得心累不已。
而這都不過剛剛是個開始而已。
可僅僅這樣的一個開始,真正的大風浪還沒有來臨,就已經讓她先見之明的覺得心累了。
繼而生出淡淡的無力感,似乎還有一絲絲對未來不確定的恐慌。
細想起來,她從來不是一個有宏圖大誌的人,她所求的一切,不過是一家人簡簡單單,健健康康,溫飽無憂,單純的活著罷了。
她是想賺錢,賺很多錢,可那是為了讓他們活的更自在。如果金錢和地位帶來的是疲累和束縛,那麽金錢和地位,還會那麽的饞人嗎?
她坐在燭火下,微微發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