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父母官
見了那枚樞密處的令牌兩個官差再也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即上前來抬起了那門板,將傷者迅速送到了城中最好的醫館。
至於那邊叫囂著跳腳的趙家人,兩個官差是無暇顧及了。固然趙家在這巒城的一畝三分地上也是不能得罪的人,但那也要看跟誰比,若是跟樞密處的大人比起來,那這等土豪就真有點不夠看了。
段陽將令牌甩出去的動作極其的迅速,葉柔兒隻見那兩個官差徒然變了臉色,一改之前的態度變得恭敬起來,但她卻沒有看清段陽那令牌上到底寫的什麽,此時雖然狐疑,但傷者為大,這時候也不是糾纏於細節的時候。她且暫時壓下了心頭的疑惑,跟著飛奔到醫館。
在路上崔光正介紹了自己這位朋友,他名叫杜廣林,雖然家中並無甚背景,但本身也是有舉子身份的學子,此次陪同他四處遊曆,那想到會在此地遇到這樣的突發狀況。
段陽分析了最壞的可能,杜光臨方才抽、搐不停,有五成的可能是傷到了頭,或者就此癱瘓殘疾也說不定。
崔光正一聽就急了,杜光正家中尚有老父弱母嬌妻幼兒,如果真是這麽殘廢了,那一家人可怎麽辦!
葉柔兒一路上愧疚的不行,不停的道歉都是因為她才把兩位公子牽扯進這樣荒謬的災禍當中,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一定不會跟他們攀談的。
她本指望著有崔光正他們這樣的文士在,趙牧能略微收斂一些,就算把她扭送到官府,也不至於對她用刑毒打,而她隻需拖延一些時間,段陽一定會去救她的。
可哪知道趙牧竟然做出這樣的瘋狂之事!
他一定是瘋了!
杜廣林很快就被抬進了醫館,大夫是這巒城中頗有名氣的杏林妙手,醫外傷最是拿手,差官裏平日又跌打損傷都是送到他手下救治。那大夫一看門板上病人的情況臉色就凝重了起來,忙招呼著將他抬進醫館中一間密室中。
眾人焦急的想要參觀大夫的救治過程,卻被那大夫通通的趕到了門外。
作為一個現代人,葉柔兒大概知道救人的過程可能需要嚴格的消毒,所以才不能讓大家接近傷者,但其他人卻沒有這樣的認知,尤其是崔光正,還跟那個大夫糾纏了好半天,最後還是那大夫吹胡子瞪眼撂下狠話,說再耽誤時間病人就要死了,這崔光正才在呆愣的一瞬間被段陽拽到了一邊。
密室的門緊閉,大夫和兩個藥童已經進去大約一個多時辰了,等在門外的幾人眉頭都皺成了疙瘩,初時慌張的心情已經被焦躁所代替,可是誰也不知該做些什麽,他們都顯得那麽無能為力。
他們身上的傷已經被簡單的處理過了,葉柔兒和喬家兄妹的傷並不重,倒是崔光正,左手的小手指被凶人踩了一腳,斷了。
那兩個官差將人送到醫館之後就恭敬的向段陽請示,接下來還有何吩咐,段陽留下了一人,讓另外一人速速回去將本縣的七品芝麻官叫過來。
那人也不知去哪找縣官去了,竟一去不複返,時間越久留下的另外一個官差越是惴惴不安,低著頭躲在角落裏不敢過來打擾這邊幾人。
相比於段陽的平靜,崔光正此時已經從剛開始的錯愕中緩過神來,回想那時所遭受的暴行,他簡直怒發衝冠,書生氣的渾身哆嗦,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口中絮絮叨叨的念著:“奇恥大辱!奇恥大辱!那歹人叫什麽名字,簡直沒有王法,今日崔某若不將之伏法,再沒臉見江東父老,你——”
他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怒不可遏的指著那邊的官差,“你快說,那賊人是誰!”
官差已經知道了崔光正的身份,又有段陽在旁,此時再也不敢對趙牧有任何庇護,趕忙報出了趙牧的名字,又本本分分的將趙牧身後的勢力都一一的說了出來,言到此人乃是本地一霸,但家中太有勢力,就是本地父母官也不能將之奈何。
崔光正聽到這更是氣憤,熱血上湧,雙目赤紅,狠狠道:“家中有勢力就可為非作歹?這是什麽道理!你們這些人拿了朝廷俸祿,卻不能保一方平安,為百姓除害,留爾等何用!”他氣急,隨手抓起院中晾曬的藥材朝著官差扔過去。
那差人也不敢躲,生生的受了,被散了一頭一臉的藥材,有藥材扔的偏了,呼的朝他身後飛去,那邊正有人走進來,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砸了個措手不及,啊的叫了一聲。
這廂幾人都朝門口看過去,來人葉柔兒倒認得,是本縣的父母官曹縣令。
此時曹縣令的帽子被砸歪了,上麵還掛著一棵草藥,人有些呆愣的站在門口,他身後是一整隊的衙役,見大人受到襲擊,立刻衝上來兩人擋在他前麵。
“好啊!你們可算是來了,曹禦!”崔光正終於見到了官府裏管事的,立刻停下了胡亂扔藥材的動作,指著曹縣令大聲的喝問道:“你治的一方好風土,真真不辜負你這身官袍啊!”
曹禦曹大人推開身前兩名差官走了出來,竟然朝著崔廣中這邊拱手一拜,“學生……見過崔先生。”
這竟然是執弟子禮了。
葉柔兒微微詫異的打量了下曹禦和崔光正,這曹禦約莫四十歲上下,而這崔光正頂多不過二十七八不到三十,怎麽會變成了曹禦的老師呢?
她又哪知崔光正成名很早,受家中安排進國子監,拜在大儒門下學習,十五歲中舉,十六歲進士,還曾幫忙修書立傳,若不是中途遇事心灰意冷,退出權勢之爭,那此時必然是朝堂上冉冉升起的新星。而這位曹禦曹大人,卻是苦學數十年,去年才中舉,當日確實曾聽過崔廣中的一次講學,也是因為崔家的背景,厚著臉皮的叫了一聲崔先生,能得到這個縣官的實缺其實還是拜崔家的關係。
“崔某不敢當!”崔光正氣急,半點情麵也不講,大步走過去拽住了曹禦的衣襟,也不管他穿的是官服,怒喝道:“那個趙牧賊人在哪裏?”
曹禦平日裏素以端正形象示人,此刻突然被崔光正抓住,臉上也是一陣紅一陣白,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瞟身邊的差官,心想這下臉麵可都丟光了。
不過此時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今日倒黴,惹怒了這崔光正,若是他背後的崔氏門閥對此事不依不饒,恐怕到時丟的就不是臉麵,而是官位,更甚之性命也有可能。
想明白了這些,曹禦與尷尬中陪笑道:“先生莫要動怒,聽學生慢慢解釋,方才我已將趙牧收押……”
“算你明白!”聽到趙牧已然被收押,崔光正這才忿忿的放了曹禦的衣襟。
“那個趙牧掉到了河中,此時仍在昏迷不醒當中,學生已經將他收押在監牢中,先生不要再憂心了,此事學生一定秉公辦理,必讓趙家人給先生一個解釋。”曹禦好言好語的賠笑說道。方才他接到了那個差官傳回來的消息,當下就知這事糟了,於是第一時間糾集了人手,直撲趙家大宅,將剛從河中救出的仍在昏迷不醒的趙牧帶到了縣衙。
當然,他說的收押在監牢卻又是假話了,趙牧正在他縣衙的後院中,被大夫、仆人小心的伺候著。
對於崔光正,曹禦得罪不起,同樣的這趙家他也得罪不起。方才去趙家帶人的時候就頗費了一番周章,趙家人不知對方的身份,隻知道自家的寶貝嘎達被人給打了,掉在水中差點沒淹死。曹禦上門的時候,趙家老太爺也正糾集了一幫凶惡的下人,要去把毆打趙牧之人給揪出來,在巒城的地界上敢動趙家人,這是活的不耐煩了!
曹禦虧得帶了很多差官,在趙家門口就將人給堵住了,他陪著小心跟趙家老太爺陳述厲害,這邊的崔光正身後有崔氏門閥,而那個踢趙牧下水的人又是樞密處的,這兩人可都是不好惹的啊。
趙老太爺這才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不過趙家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真要往身後的勢力上靠,京中的高禦史那可是趙家的女婿,管他什麽清河郡崔氏還是樞密處,都是一本參到皇上那裏,要他們好看!
曹禦陪著小心說那是那是,趙家可是皇親國戚呢!
趙家這皇親國戚是假的,但這些年在高禦史身上花的錢卻是真金白銀的,趙家的女兒在高禦史那裏也是破受寵愛,兩家的關係還真是打斷骨頭連著肉,趙家如果真有事,高禦史確實會管上一管。
趙老太爺其實也就是嘴硬,心裏已經有點打鼓,山高皇帝遠,京中的關係遠水解不了近渴啊。他一攤手看著曹禦問那現在怎麽辦?
曹禦眼珠一轉說到,其實這事會鬧成這樣都是誤會,全都怪一個偷兒,這事的責任都在她的身上,趙老不妨略退一步,曹某也好勸著崔家那邊退一步,最後的責任還都是落在那個偷兒身上如何如何……
找老太爺一聽好像挺有道理,又得了曹禦的保證絕對會對趙牧好生款待,這才凶著麵孔讓人把趙牧抬進了縣衙,就等著曹禦這邊一運作,他們好反咬一口將責任都推在葉柔兒的身上。
當然他們私下裏的這些齷齪勾當葉柔兒都不知道,她還在一旁好奇的看著曹禦大人在崔光正麵前裝孫子,被崔光正收拾的服帖好似一隻哈巴狗,卻不料情忽然急轉直下。
曹禦跟崔光正說了半天話,好像終於讓崔光正心中的怒火稍稍熄滅。曹禦微笑著直起了腰杆,目光忽然就轉到了葉柔兒這邊,他臉上的表情瞬間陰沉,朝著葉柔兒一指,對身後的衙役喊道:“將這賊女給本官拿下!”
旁邊呼啦啦衝出六七個帶刀的衙役,刷啦啦的抽出了鋼刀,朝著葉柔兒就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