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魅姬

  高牆之上，有一抹倩麗的身影佇立。


  夜半的清風拂來，吹揚起女人腮邊的發絲，露出她絕美的側臉。


  美人伸出手，覆在冰涼的磚上，一雙清澈的眼眸，眺望遠方。


  沒想到，兩年這麽快就過去了。


  幾個月前，雪兒派人送信給我，說她臨盆上下了個漂亮的小公主，我回信問她，名字起好了沒？


  她卻告訴我，好久以前就想好了，她叫念歌，冥念歌。


  我拿著信的手微微顫抖，眼眶微酸，差點在眾人麵前落下淚來。


  念歌……我垂眸苦澀的一笑，腦海裏又出現了他妖嬈俊美的麵容，指尖深深地陷進磚泥裏，我吐了一口氣，這悶熱的胸口才稍稍緩解些。


  這兩年來，許是怕我太孤單吧，雪兒和冥寒冽不斷的撮合我和肖林，我明白他們的用心良苦，可我和肖林兩人心裏都清楚，彼此都沒有辦法替代心裏的那個人。


  每每見麵之時，我們都會默契的一笑。


  我和他個性很像，平日裏給人的感覺冷冰冰，其實，我們也並不是那麽可怕的。我們同樣的，不會輕易將自己的心交出去，可一旦愛上了誰，這輩子怕是誰都別想再撼動那人的地位。


  最後一次，見到肖林的時候還是一個月前。然而，他卻告訴我，他是來向我辭行的。


  他如此說，我並不驚訝，他早就說過，想要雲遊天下，隻是我沒想到的是，這一天這麽快就來了。


  他說，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他這個德賢王的一身武藝也毋須施展，況且，就連他唯一的牽掛冥寒冽，也已娶妻生子，日子過的幸福美滿，了無牽掛的他，隻想隱於世，過過瀟灑日子。


  那一天，我偷偷的流出宮，與他在京城的酒肆，喝的酩酊大醉。


  其實，我心裏是難受的，往日裏還會與肖林經常聊聊心事，他如此一走，我突然感覺，這個世上，自己又變成了孤獨的一個人。


  我一手抱著酒壇，一邊指著他的左胸口，問他：你這裏，真的肯放下了麽？


  他蒼涼的一笑，望著頭頂的冷月，陷入了沉思。


  這兩年多來，他一直守在香碟的墓旁，每天都會為她送去花草，或是佇立在墓塚旁，為她吹簫。他的話不多，卻仍舊能在那墓塚旁，小坐就是一天。


  他也說不上為什麽，與香碟寥寥幾麵，卻讓他如此的難以忘懷。他們的愛情，不似冥寒冽兩人的轟轟烈烈，也不似軒轅瑾的相濡以沫，可偏偏，她的笑容，如同一根飄零的蒲公英，始終飄在他的腦海，最後落在他的心上，然後生根發芽，直至刻入骨髓。


  他就是愛那個如同蘭花的香碟，而他愛她的方式，就是默默的守護與陪伴，然後將她印在心裏，念著她，想著她，一輩子都無法遺忘她。


  半響，他揚起頭將那清冽的酒水灌入喉嚨，拂袖抹了抹唇角，這才說道：我想，她也希望我好好活著吧！


  那一瞬間，我的眸光一痛，喉嚨間仿佛哽著什麽東西，讓我難受的眼眶微酸。


  雖然肖林同我一樣，也承受著與心愛的人陰陽兩隔的痛苦，可畢竟香碟是愛著他，戀著他，兩人是彼此相愛的。


  可我呢，卻守在一個不愛我的男人身邊，沉浸在失去他的痛苦裏，難以自拔。想起他臨死前，用力攥著我的手，貼在我的耳側，說：魅姬，求你，幫我好好照顧鳶兒的時候，我的落淚了。


  而一旁的肖林，大掌輕拍著我的肩膀，我卻難以自抑的痛哭失聲。宇文，你知道麽，我從懂事起，就愛著你，愛著那個一身紅袍的宇文世子，整整十五年啊，我花費了整個青春去愛你，可為什麽，就連你臨死前，都不曾好好的看我一眼？

  從小，為了他日能夠報血海深仇，我沒日沒夜的練習武藝，殺手營裏，我披荊斬棘，殺了多少的人，沾染了多少的血，才能成為那靈鷲宮的宮主，繼而混入軒轅冷月的手下，成為雪兒身邊的茗蘭。


  這麽多年，受了多少的苦，怕是隻有我自己能知道。


  可我沒想到，我又能遇到你。


  從多年前，隨同冥洛辰在城中又遇見了你，我那顆冰冷沉寂的心才稍稍融化。可後來，你卻愛上了雪兒，愛上了我的仇人雪兒！


  我嫉妒，嫉妒要發瘋。


  聽著你一聲聲的喚著她，鳶兒。我心痛的要死掉了。


  有幾次，我很想大聲的告訴你，我才是真正的司徒雪鳶，我才是那個曾與你追逐玩耍在宇文府中的小鳶兒。


  可最終，我還是忍住了。籌劃了這麽多年，不能因為我的一時衝動，讓滿盤皆輸，我已經輸不起了，在一切未準備好之前，我不想連你都要失去。


  那三年，對於我來說，又欣喜又煎熬。


  直到雪兒去了冥幽國，讓你和我一同監國，我和你才有獨處了機會。


  那個時候，我開心極了。夜裏，你總會疲憊的睡在禦書房中，每每那個時候，我都可以看到你睡著時的模樣，很是滿足。


  聽到冥幽國新封的貴妃極有可能是雪兒，你便快馬加鞭來不及休息，便趕去了冥幽國。


  那段時間，我很難過，可卻沒想到，你很快又回來了。


  問你怎麽了，你卻什麽都沒說。


  隻是問我，可不可以陪你喝一杯。


  那一晚，我們都喝醉了，我扶你回寢宮休息的時候，你一個翻身將我壓在了身下，一邊念著雪兒的名字，一邊落下吻來，推阻你的手方要用力，卻被我很快的收回。


  那一晚的痛楚與幸福並存，我終於是你的女人了。


  可就在第二日天霧蒙蒙亮的時候，我突然收到了飛鴿傳書。


  信上說，我的師傅在他的手裏，要我馬上出兵複國。


  我捏著信箋，皺眉瞥了眼床上依舊沉睡中的你，頓時茫然了。


  然而，清醒的你卻什麽都不記得了，還未等我難過，你已離開，因為雪兒的探子來報，雪兒出事了。


  看到你離去，我痛心極了，於是狠下心來，出兵複國。


  而後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隻不過，我沒想到再見到你的時候，你會那般恨我，我幾次三番想換取你的原諒，你卻十分果決，絲毫不聽我的解釋。


  有時候，我很想把那晚的事情告訴你，可又不想最後一絲尊嚴也變得卑微起來。


  隻是，我沒想到，這一轉身，就是天人永隔。


  淚水一滴打到了手背上，遠處雲輕雲寒跑過來。我連忙拭去了臉上的淚痕，冷聲道：什麽事？


  兩人行了禮，說道：啟稟殿下，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侍衛統領選舉的日子，最終有一個人勝出，奴婢兩人覺得，這個人您務必看一看。


  我挑眉，這點小事何時需朕關心了？


  兩人相視一笑，隻是命人將那人帶上了城牆。


  遠遠的，我便看到一抹紅杉。


  我身子微怔，不為別的，因為那個人的臉與他一模一樣，他站在我的麵前，神色有些緊張，而我卻落下淚來。


  宇文，他是你送給我的驚喜麽？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