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蜜蠟
“我姓薑, 薑致群,叫我老薑就行。”
顧亦做了個請的手勢,卻沒按照他說的那樣把稱呼隨意化, 客氣中透著點疏離:“薑總請進,站在門外多冷,屋裏聊。”
Dawn的人都知道,他們老大不喜歡有人突然到訪, 但這位薑總不知道。
薑致群臉上一直掛著笑, 好像能見顧亦是一件多麽開心的事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陳年舊友。
他拎著一個純皮的黑色箱子,裏麵是兩支紅酒。
薑致群笑著說:“前幾日去國外,有幸得到兩支82年的酒, 聽說波克亞產區的紅酒是好酒, 別看我是做珠寶生意的,也還是個俗人, 紅酒品不出好壞,送給顧老板這種懂行又有品位的人小酌,也算是沒浪費了這酒。”
顧亦扯起嘴角笑了笑:“薑總破費, 不過不收禮物是Dawn的規矩, 上行下效, 我這個當老板的不好破例。”
這就是不會收的意思了。
薑致群臉上的笑略略僵了半秒,馬上又笑開了:“你看我來之前也沒好好跟董總聊聊, 不知道你們的規矩,太唐突了, 唉,也是董總這次病得急很多事情都沒來得及溝通,要是有什麽冒犯顧老板可要多擔待啊。”
在生意往來上, Dawn的人以顧亦為首絕對算不上圓滑,甚至可以稱為任性。
坐在對麵這位薑總倒是滑得像塊長了青苔的鵝卵石似的。
從進門起,他就一副非常熟稔又總是把姿態放得很低的樣子,穿著鞋走了幾步又馬上退回去,說自己踩髒了地板真是太疏忽了。
無論顧亦是什麽態度,他都笑嗬嗬的,這樣的人叫人挑不出什麽錯。
顧亦卻不太喜歡同這樣的人打交道。
說不上為什麽,總覺得薑致群這層友善隻在表象浮著,表裏不一。
但該有的禮數還是有的,畢竟是未來三年的合作夥。
Dawn一直沒有簽約過任何珠寶公司。
大家不說,但顧亦知道其實猴子他們多多少少也希望能跟大公司合作,一是知名度上升得更快,二是保障收入更多。
東雯不止在國內,國際上都排名靠前,而且跟Dawn合作的意向非常強烈,半年前就在ZAZ和Dawn之間考慮。
尤其是“被抱恙”的董總,一直非常傾向Dawn,設計理念也合拍。
跟東雯的合約一簽就是兩種:
珠寶設計顧問和兩個係列的珠寶主設計。
隻不過這位新上任的薑總,感覺並不是個懂珠寶的人。
簡單聊了幾句,薑致群從公文包裏拿出合同,終於切入正題:“這個是上次複印件,董總的工作呢說是交給我了,但我這樣剛上任的高管確實難做,公司內憂外患希望顧老板成為我們的合作夥伴這件事,不會再變了。”
薑致群伸手遞合同時,一截手腕從大衣袖裏露出來,腕上纏著一串油亮的黃色蜜蠟。
顧亦目光一頓,忽地想起陸嘉音說過的話。
-
他那隻戴了黃色蜜蠟的手向我伸過來時,我感覺好像有什麽恐怖的東西從地獄裏爬出來。
-
那隻手按滅了生活裏最後一盞亮著的燈。
“顧老板?怎麽了?是對合同有什麽不滿意嗎?”薑致群問。
顧亦收回落在他手腕上的目光,接過合同笑了笑:“沒,覺得薑總手上的手串很不錯。”
“我這手串可是帶了很多年了,蜜蠟這東西啊,越戴越亮。”
喜歡蜜蠟的人很多,常年戴黃色蜜蠟手串的人也很多,但顧亦就是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廚房的油煙機還響著,陸嘉音應該很難聽清客廳的對話。
但萬一呢,萬一這人真的是她說的那個人呢?她從廚房出來看見他坐在客廳裏會是什麽感受?
會不會突然刺激到她?
這種萬一聽起來過於巧合,可顧亦就是不敢貿然賭一賭。
顧亦視線掃著合同,腦子飛快運轉。
上次飛巴黎之前,在機場陸嘉音突然心情不好,比賽結束後才會同他講那段傷疤。
但又是什麽誘發她想到這段往事的呢?
很多之前被忽略的細節重新浮現在腦海裏:
那天在機場,顧亦遇到了東雯珠寶的董總,陸嘉音握著咖啡杯向董總離開的方向看過一眼。
她看到了什麽?
同是東雯珠寶公司的人,薑致群是不是那天也在機場出現過?
她看到的會是薑致群嗎?
顧亦突然開口,帶著兩分笑意,像是隨口問起:“薑總,看你很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哎呦,果然是年輕人記性好啊!我們在機場有過一麵之緣,就是你們去參加比賽前!我還以為你早忘了,都沒好意思提起。”
顧亦的心沉下去,眸色忽地冷了。
麵前的薑致群,也許真的是那個男人。
廚房裏的油煙機聲音也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停下的。
顧亦眉心一緊,不能讓陸嘉音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看見薑致群。
顧亦看了眼手表:“我眼下還有事。”
薑致群像是沒注意到顧亦忽然淡漠的神色似的,也刻意忽略掉他這句話沒有稱呼的事實,依然圓滑地笑著:“那我就不打擾了,合約已經簽了,改天我們約個時間再細聊。”
顧亦起身,薑致群趕緊開口:“不用送我不用送……”
但他很快意識到,顧亦並沒有送他的意思。
顧亦的注意力似乎都落在廚房裏,薑致群眼底滑過一抹戾意,很快又掩飾好,笑嗬嗬地走到門邊擺了擺手:“下次見啊顧老板。”
這邊房門剛關上,廚房突然傳來一聲器皿碎裂的聲音,顧亦臉色突變,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跑。
廚房門是關著的,顧亦壓著門把手去推,門推到一半被卡住,能看見陸嘉音正背對著她蹲在地上,而阻礙門打開的是她的身體。
顧亦忽然就慌了。
她一定是聽到了,一定聽到薑致群的說話聲音了。
顧亦從半開著的門裏擠進去,一把拉起陸嘉音按進自己的懷裏,緊緊抱住,另一隻手不斷地拍著她的脊背。
他急急安慰著:“乖,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有我在呢,不怕不怕不怕,我們的寶貝嘉音什麽都不怕。”
其實顧亦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麽,隻記得把聲音放柔,但又慌得語速怎麽調整都慢不下來。
顧亦記得在巴黎跨年的那天,陸嘉音講到她照片上沾著的不明液體時,目光裏那種隱忍的厭惡。
他太怕看見陸嘉音那種空曠的目光了,他再也不想他的女孩受一點傷。
安慰了半天,被他死死按在懷裏的陸嘉音忽然叫了他一聲:“顧亦。”
“在呢在呢我在呢,永遠都在,別怕。”顧亦像在安慰受驚嚇的孩子。
感覺到陸嘉音輕輕推了自己一下,顧亦鬆開她,低下頭想看看她狀態怎麽樣。
顧亦滿眼心疼地垂眸,對上陸嘉音一張麵無表情的臉,而她此刻正平靜又淡漠地看著他。
這個目光怎麽說呢。
有點像在看傻子。
顧亦一怔:“你怎麽這個表情?”
“我也很想問問你,為什麽打碎一個碗我會害怕。”陸嘉音挑起眉梢,不解地問。
好像哪裏不對勁。
該不會,她隻是不小心才打碎了碗吧?
顧亦艱難地試探著:“你是,怎麽把碗打碎的?”
“沒拿住,不然呢?”
真的隻是不小心。
那他剛才那一連串的安慰.……
顧亦有點頭疼地按住眉心,不死心地再次試探:“剛才有人來了你聽沒聽到?”
“沒,是誰?”
她果然隻是不小心!
根本不是什麽猝不及防回憶起童年陰影!
那他剛才的操作.……
“……沒誰。”
陸嘉音依然不解,抱臂看向顧亦:“解釋你剛才的行為。”
還解釋個毛線,人家打碎個碗而已,他衝進來把人按在懷裏一通強行rua著安慰。
太窒息了。
“.……怕你紮手。”顧亦硬邦邦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顧亦:尷尬兩個字,我都已經說膩了= =
(2/2)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