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薄荷
這一聲突然而至, 那兩個正在交談的女孩被嚇了一跳，偏過眼來，瞧見了來人, 一張美人麵, 標誌性的的漂亮眼睛——不是淩嫿本人又是誰？
被本人捉包，兩個女孩自知理虧，當即噤了聲，打好水後匆匆地從淩嫿身側離開了。
而待二人走後，淩嫿在原地站了幾秒鍾，才轉而走向打水的位置。
……我很欣賞你的工作能力, 洛苑。你是我們公司出來的最優秀的經紀人。
走到你今天這個位置不容易……其他的事情和工作比起來, 不是不重要；但如果為了別的事情影響了工作, 就沒必要了……這中間孰輕孰重, 不用我說, 你也懂。
從蔣總的獨立辦公室走出，那些話如還在腦海環繞著, 洛苑嚴妝過的一張臉是輕微失神。
領導風格，蔣總那段話糖刀各半，是在敲打她。
至於是為了什麽敲打她，洛苑心裏也是有數的——
為了離婚的事情，一連好幾天餘時鴻都找到公司來了。
是不願意離婚。
共同生活過十年的時間，女兒都這麽大了, 洛苑雖不後悔作出離婚的決定，但是麵對餘時鴻的這番作態, 到底有些難以對付——十年夫妻，在掐她的痛點方麵，餘時鴻是知根知底。
不過,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洛苑斂了斂眸子。
方才蔣總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
這中間孰輕孰重，她該懂。
……
辦公室門響，淩嫿循聲望去：是洛苑回來了。抿了抿唇，她沒有主動地叫她。
卻是洛苑見了她，快幾步地走到辦公桌邊，雙手推過一本A4規格的薄本過來。
封麵印三個大字：《冰糕記》。
下方列有小字，依次是出品人、製片人、導演及監製等的名單。淩嫿的視線由上而掃至下，到唐宋這二字時，不覺稍停。
洛苑沒注意到她微妙變化，隻是扶了扶額，一邊道：“這個本子我基本已經談好了……不出意外的話，你是女主。導演約了咱們幾天後碰個麵，你跟我一起去。”
洛苑輕瞟，見淩嫿在看導演名字，便作了簡單解釋：“你是第一次演唐導的電影，所以可能不知道……唐導是專做文藝片的導演，在圈子裏風評很好，電影也有很多人搶著演。”
淩嫿：“我之前演過唐導的電影的，苑苑。”
洛苑：“……？”
如未聽清般地，洛苑抬了眸，目光朝對麵投射過來。
……
淩嫿的確演過唐宋的電影，在初中的第一個暑假。
那個夏季，淩嫿隨王修月一起去可可西裏旅行，偶然碰到了唐宋，彼時唐宋的電影《深度置換》已經開拍，然而因唐宋本人不滿，女主中場被換——然而再找也沒有找到滿意的。
繼而甫一見到淩嫿——試鏡，然後過了。
如有神助的順利。
電影拍攝亦很快，一個暑假的時間，《深度置換》便拍攝完畢了。
在淩嫿讀高中之前，淩教授與周教授在中科院工作，是常年出差的狀態。後來知道了這件事，二人沒有加以阻攔，隻是出於保護女兒隱私的態度，跟影方商量過，在演員名那一欄用的是化名。
林畫。
電影是2010年夏殺青的，到兩年後的2012年夏，憑借這一角色，淩嫿拿到了金櫻獎最佳女主角的提名。
拿到了提名，也獲了獎，但恰巧便在彼時，因為車禍的緣故，她昏迷了兩周，所以沒能參與頒獎典禮。
也就此成了金櫻獎舉辦以來唯一一個沒有親臨現場的獲獎演員。
……
《冰糕記》原著作者名蒲桃，六十代生人，是中國著名先鋒作家，亦於2018年摘得了中國最高文學獎項——茅盾文學獎，且有唐宋執導加持，從出品到監製都是頂配，資源不可不謂之不好。
拿到了這樣的角色，理應開心的。然而從公司到家的一路，情緒卻像是雨前的低氣壓。車流疾馳在高架，淩嫿靠在車窗，對著窗外掠過的風景，心裏有些悶悶的。
茶水間的交談聲言猶在耳。
她老公在外麵約炮，沈寧姐親眼看到的。
現在已經鬧離婚了吧……
大概是不願意說，這件事情，洛苑從來沒有跟她提起過。
洛苑不願意說的事情，她當然也不會問。
心底卻有情緒在上浮，說不清道不明的。
淩嫿並不是非常了解洛苑的家庭情況，隻知道她不是雲何人，結婚有將近十年的時間了。
隻是，如果茶水間女孩說的屬實的話——
結婚十年的兩個人，也會說散就散嗎？
這個問題尾隨著淩嫿回到了海棠苑，到家中時時候尚早，她攤開了《冰糕記》的劇本，準備熟悉一下劇情，卻心不在焉的，不怎麽能看得進去。坐著坐著，熟悉的下墜感從腹部傳來，淩嫿算了下日期——果然，生理期到了。
她有輕微痛經，不過不嚴重，隻是頭兩天人會比較酸痛乏力。
小腹有些酸痛，人也沒有什麽胃口。此外，她的男朋友早上跟她說了要去出差的事情，五天的小短差，是去亞洲的一次經濟峰會。……所以她就更沒有做飯的必要了。
所以到晚飯的時候，淩嫿沒有吃飯，就著水吃了一顆芬必得就去睡覺。淺睡眠迷迷蒙蒙的，她感覺有輕柔的觸感印在了額間，落著清新的薄荷香味。
一把熟悉溫潤的聲擲下來，下著判斷，“沒有發燒。”
但他又去親她的腮，細細密密地啄吻著，像小雨點般的輕而癢。癢意加速了醒轉的過程，有些艱難地，花了幾秒鍾的時間，淩嫿睜開了眼簾。
意外而又不意外地，傅司南放大了幾倍的臉就在她的眼前。
觸及那張臉，淩嫿微微發怔，反應過來：“……傅傅，”她問他：“你不是出差了嗎？”
傅司南淺淡道：“沒到時間。”
其實是他想多看她幾眼。
軟發的質感抵在下頜角，而若有若無的香味從發絲傳來，令他迷戀不止，是她專屬的味道。
抱著她，傅司南眼眸微垂，在她視線不能觸碰的角落，不覺自嘲地彎了唇。
得不到她的時候想要得到，得到了她卻覺得還遠遠不夠。
貪心膨脹，關係的確認仍然不能讓他感到滿足，像是隻有肢體的親密相擁才能充分地證明，她是他的。
她完全地屬於他，在此刻。
被他擁在懷裏的人沒有覺察出他那樣多的心思，聽見回答，淩嫿哦了一聲，瞟見手機上的時間，七點半了，“你吃過了嗎？”
傅司南隨意地應了，“你呢？”
想到說真話他一定會監督她吃飯，說不定還要教育她，反正他做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 了，淩嫿選擇了不說真話：“我也吃過了。”
她的小肚子卻不給麵子地出賣了她，“咕咕咕咕。”
淩嫿：“……”
擁抱的力度鬆開，傅司南瞟了她一眼，目光帶著些意味，“夢裏吃的？”
淩嫿：“……”
淩嫿為自己辯解：“我今天沒胃口，不想吃東西。”微窘迫，她說：“……我生理期到了，肚子疼。”
“……”額抵著額，男人的手安撫性質地順著她的脊背，他與她低語著：“疼得厲害嗎？”他微皺了眉尾：“用不用叫醫生？”
他們還是第一次討論這麽私密的事情，在他沉靜而專注的目光裏，淩嫿覺得窘迫更厲害了，然後搖了搖頭。
“有點疼。”她小聲對他說：“不過沒到要看醫生的程度。”
又說：“是傅傅抱五分鍾就能好的程度。”
“……”
對著他，她的眼睫眨了下，“可以嗎？”
唇際浮上了弧，抱緊了她，傅司南輕微失笑。
沒什麽不可以。
然而安靜了會兒，懷裏的人再度發聲，“……傅傅。”
“嗯。”
“我想吃溏心蛋。”
“……”
鬆開對她的掣肘，傅司南低眸看過去，意味不明的：“是誰說的沒胃口？”
對著他，她一雙漂亮的眼睛又眨了眨，作出回答：“是三分鍾前的淩嫿。”
“……”
五分鍾的抱抱之外，他還陪了她一顆溏心蛋的時間。
門關，五天的分別從此刻起。裝蛋的碗也已經被洗得幹淨，甜蜜的滋味卻仍未從口腔消散。
隨著他的到來，她那些不好的情緒也像是被無形的掃帚一掃而空了。一兩個小時的淺眠之後，淩嫿睡意全無，而精神很好，於是她又重去看先前的劇本——這一次，她能完全地看進去了。
偶爾分神，也是因為在思考著男人的事情。
等五天後他回來，她要給他做什麽菜好呢？
反應過走神時，她不覺微窘了。
不過……原來戀愛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才與他徹底分別，她就已經開始想念了。
沒兩天，北京的影展結束，唐宋折返回了雲何，也在當天，趙延、唐宋、洛苑、淩嫿及包括出品、監製在內的影方其他相關工作人員碰了麵。
洛苑組的飯局。
超乎想象的順利，影方當天便帶了合同過來，當天碰麵當天簽訂，一步到位，幾乎沒有任何磕絆。
從飯局回來，洛苑還有幾分不真實感。
擔任經紀人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碰上這麽順利的簽約定角。
原著是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導演是唐宋，出品方亦是投資界的好手，團隊配置是高配至於頂配。
再一想挑剔如唐宋，卻在席間對淩嫿近乎不遺餘力的推介……
也說得過去。
看得出來，唐宋對淩嫿在《深度置換》裏的表演相當滿意，甚至還隱隱約約表露了些許未能在《寒蟬》繼續合作的遺憾。
也等於是公開diss了林煙雲。
不過，思及淩嫿在《深度置換》中的表現，洛苑也不自覺微微頷首了。
得知淩嫿曾經唐宋的電影出演的當天，洛苑便找了那部《深度置換》來看。
有一說一，確實優秀。
鑒於拍電影時她不過十三四的年齡，則堪稱為戲骨天成，天賦過人。
演員天生。
《深度置換》的劇情簡單，核心元素是“孩子抱錯”或者“真假千金”，講的是一富一貧兩個家庭抱錯孩子之後的故事。
兩個家庭，對應是兩個孩子。
而這兩個孩子，卻是一個演員演的。
一人分飾兩角。
海報裏，窮家的女孩紮羊角辮，滿臉是被曬得通紅的高原妝，眼睛露著怯，坐在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桌兒旁邊，身上是姐姐穿大穿舊了的衣服；富家的女孩編著精致的發辮，發卡上的碎鑽閃著明亮的光，坐在光線明亮的客廳，手裏擺弄的是爸爸媽媽新買的正版芭比娃娃。
海報中一線之隔的距離，投射到現實卻是有如天塹的差距。
無法逾越。
……
所以，能靠這部電影拿到金櫻影後，也是理所應當，名副其實。
隻是淩嫿拍這部電影時用的是化名，這之後又再未在娛樂圈露麵——算起來，從影片攝製到如今一共八年，人的外貌固然會發生不小的變化。
旁的不說，若非淩嫿主動告知，洛苑看電影時還真不能將她與《深度置換》的演員對應起來。
畢竟，八年前攝製的影像裏，她形貌骨骼均未長開，身量也小，隻隱約從骨相瞧出是一把美人骨。與今時今日相比，差異之大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六年前獲獎時沒有參加頒獎典禮，彼時院線流量遠不如今日，文藝片又是最不受關注也最不叫座的類型……如此這般，諸多原因疊加起來，一直到今，也沒人能把那個真正的最年輕影後林畫同現在的頂流淩嫿聯係起來。
想到某人自我標榜過的最年輕影後，洛苑輕輕笑了。
是時候營銷一波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交待了為什麽沒人認出嫿嫿是最年輕的影後。
主要原因是用了化名，沒去頒獎，再者從電影拍攝到現在總共八年，一個人的容貌變化是很大的。也有影片是文藝片、2012年左右影片上映時院線流量跟現在不是一個體量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