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愛情，逾期不候（大結局）
那日呂惜柔來過之後，後麵又來了慕楚昊的父母，隻是慕楚昊心意已決。
這輩子，他隻要和夢汐在一起！
這天清晨，慕楚昊正替夢汐吹著剛洗完的頭發，門鈴又響了起來。當門一打開，看到外麵的人，慕楚昊的心頭重重一震。
“夢汐呢？”沈喬彬衝進來就揪著他衣領，狠狠的不鬆手。
後麵的秦飛跟著進來，他看了看眼睛盯著他不放的慕楚昊，指尖在鼻前訕訕然一掠，極不自然的清清嗓子，“呃……喬彬，你先鬆開，還是先去裏麵看看夢汐吧。”
被他這樣一說，沈喬彬這才將揪緊的男人往後重重一推，衣角撩風的衝進去。
慕楚昊撞到牆上，從初見沈喬彬時的震驚，到現在，他隻剩滿臉絕望。
和夢汐相守的美好，恐怕進入倒計時了。
秦飛也是神情複雜，有遺憾，更多的是唏噓，他走上去，輕拍慕楚昊的肩，“經曆這麽多，你應該想明白了……放手吧……”
說完，秦飛看著好友掙紮痛苦的臉，難受的移開眸子，也朝內室走去。
“夢汐，你看著我，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的喬彬哥……夢汐……”捧著夢汐那枚玲瓏臉蛋，沈喬彬的聲音發顫發哽。
夢汐抱著自己蜷縮在床上，她傻傻看著麵前這個眼眶濕潤的男人，幾秒之後，她空洞的目光又從他麵上移走，夢汐垂下視線，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如兩彎漆黑的扇葉一樣遮在下眼瞼。
“夢汐，你看著我呀……”夢汐的無動於衷惹得沈喬彬情緒激動，他扳住她肩頭，使了勁的搖晃。
“啊……咿……”夢汐難受，她嗚啊嗚啊扭動，小手還不停的亂揮。聽到聲音的慕楚昊衝進來，見夢汐在沈喬彬懷裏掙紮。他跑上去，一把將沈喬彬拖開，自己再坐下去，將夢汐攬進懷裏不停的柔聲安撫，“不怕不怕，我在，沒事的……沒事……”
夢汐很依賴他，她緊緊揪著慕楚昊的衣衫，臉蛋直往他懷裏拱。
沈喬彬紅著眼睛站一旁，此刻，他多麽想一拳頭狠狠揍下去，可看到夢汐隻有在他懷裏才能安穩下來，沈喬彬的拳頭，幾翻攥緊之後，又得無奈的鬆開。
秦飛也走進室內，他也是看著床邊抱在一起的兩人，聽著慕楚昊一句一句對懷裏的人放柔了聲音說話，像是在哄小孩，這一刻，秦飛不止心酸，鼻尖也騰地躥起一陣酸意。他趕緊揉了揉鼻子，走去赤目的沈喬彬前，他說，“夢汐的情況很不穩定，就連說話稍微大了點聲也會刺激到她，我們還是去外麵等吧。”
沈喬彬微微佝僂的站著，他不想離開，他想看著夢汐，好好的看看夢汐，他還有好多話要對夢汐說。可此刻，那個笑意盈盈喚他“喬彬哥”的女孩似乎再也回不來了。恍惚間，沈喬彬想到那個大雪紛飛的年夜。
雪那麽的大，那麽的密，夢汐站在馬路對麵，瑩瑩燈光覆在她身上，她戴著球球帽，穿了一件紅色的外套，雙手拱在嘴邊大聲的喊，“喬、彬、哥……”
天地之間，沈喬彬聽到夢汐那甜到心坎裏去的聲音，還有雪花沙沙落下的聲音。
那晚的夢汐，透過燈光與雪花氤氳起來的霧氣，宛如一尊精美的瓷娃娃般，在路的對頭，笑著看他。但此刻的夢汐，全身傷痕累累不說，更是不認識他了。
鋪天蓋地的疼沉沉壓了下來，壓得沈喬彬喘不過氣，這樣的夢汐，叫他如何接受？
秦飛又拖又拽，硬是將紅著眼眶不走的男人給扯出房間。
幾分鍾後，慕楚昊帶上房門，慢慢的，來到客廳。步子還沒落定，忽然迎麵一個結實的拳頭。慕楚昊趔趄著後退，感覺眼前一片一片黑色的陰影撩了開來。
“慕楚昊，你把夢汐還給我，還給我……”怕吵到夢汐，沈喬彬隻得壓低聲音，他死死的扯著慕楚昊的衣領，身子抵上去，將他壓在沙發背上無力動彈。
“好了，好了，先冷靜，都到了這會兒還說那些也沒用了，別這樣，你快鬆手！”秦飛走上來，他扯著沈喬彬的手，想將兩個男人分開。
可沈喬彬卻是情緒激動，他緊緊盯著被他壓倒在沙發上的人，控訴一樣的怒吼，“冷靜？你要我怎麽冷靜？別說夢汐那張臉，你再看看她現在成什麽樣？她瘋了，夢汐瘋了，現在的她就算看著我也再也認不出我是誰，你說我還要怎麽冷靜？你說，你說呀……”
將沙發裏這個沒有生氣的男人給拽起來，沈喬彬一怒，又是一記惡狠狠的拳頭襲上他的臉。
慕楚昊蹣跚著退了幾步，嘴裏很快蔓延開腥鹹的味道。慕楚昊抬起手，胡亂的往嘴角上一抹，好半晌，他才低低開口，“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沈喬彬粗聲的朝他一吼，“我要帶夢汐走，立刻，馬上，我現在就要帶她走。”
“不行！”卻在這時，一直低著姿態的慕楚昊終於抬起眼，他盯著沈喬彬，漆黑的眸子裏滿是拒絕，“我不會把夢汐交給你，絕不！”
一聽，沈喬彬怒得滿臉漲紅，他又衝上去，一旁的秦飛心驚的攔下他又欲施狠的拳頭，“喬彬，冷靜些，你先冷靜下來！”
“放開我！你放開！”沈喬彬也像瘋了一樣的扭動，他全身都是滔天的怒火，他要殺了麵前這個男人，要殺了他。
“夢汐隻能是我的，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都是我的。”慕楚昊也不鬆口，語氣裏沒有絲毫妥協。
都到了現在這地步，聽他又說著這麽霸道的話，這會兒連秦飛也聽不下去了，可他的鐵臂依舊死死抱著盛怒的沈喬彬，不過眼神卻複雜的落在慕楚昊臉上，“都到了現在你還不放手？夢汐會成這樣誰造成的？你敢說不是你麽？對，你是愛夢汐，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你愛她，但楚昊你好好想想，難道這個世上就你一個人愛她嗎？喬彬算什麽？還有她母親，你想過他們的感受沒有？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她這麽年輕，她以後還有那麽長的路，可現在她不僅臉傷成那樣，腦子又病得那麽重，楚昊，放手吧，夢汐她真是受不了了。”
慕楚昊靜靜聽完秦飛的話，溫情的唇線緊緊抿著，默不作聲。
這時，沈喬彬奮力扯開秦飛圈在身上的手，他微微喘息著，也是靜默少頃之後，他剛還怒火焚燒的眼眸轉瞬蘊滿深深的乞求，“放過夢汐吧，因為夢汐不想和你在一起，所以今天的她才會變成這個樣！你已經把她逼瘋了，難道這還不夠？你難道真想把她逼死才開心嗎？慕楚昊，算我求求你，至少，你還我一個活著的夢汐……”
好看的眉心，禁不住的越凝越緊，慕楚昊低著頭，感覺胸口有一把鋒利無比的劍，正一寸一寸穿進他胸膛。直接，尖利，他毫無還擊之力！
放過夢汐吧，因為夢汐不想和你在一起，所以今天的她才會變成這個樣！
你已經把她逼瘋了，難道這還不夠？你難道真想把她逼死才開心嗎？
你還我一個活著的夢汐……
沈喬彬那帶著控訴的低低哀求回蕩在耳邊，這令慕楚昊的頭，欲發的痛得厲害。
冷冷看著滿身痛苦頹廢的男人，沈喬彬往前幾步，又再說，“如果你真還在乎夢汐，如果你真如你說的那麽愛她，如果你真想為她做點什麽，那就讓我帶她走。你清楚的，夢汐根本不想留在你身邊，讓我把她帶走，這是如今你唯一還能為她做的事。”
難道，他真的不能再和夢汐一起了嗎？
黝黑的眼睛，蕭瑟黯然。陽光透亮的照進來，耀著慕楚昊那張沉默而灰暗的臉。很久很久，久到所有人的心都等得麻木了，終於他抬起頭來，“給我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我會把夢汐還給你，請你……最後再給我三天……”
.
第一天
清晨，慕楚昊醒得很早。在他起床後，也將睡夢中的夢汐喚醒。
“夢汐乖，不可以賴床哦，待會兒咱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得快些，來，快起床。”他坐在床畔，笑著將睡眼惺忪的夢汐拉起來。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他如每天早晨一樣，耐心溫柔的替她穿好。
再幫她洗漱完畢，慕楚昊拉著她來到餐桌前。黃姨早就將餐點備置妥當，慕楚昊拿起牛奶，小勺小勺送夢汐嘴裏。
“先生，我剛給牧師打過電話了，他說他那邊一切都準備好了，隻等我們去。”黃姨站在廚房口，看著給夢汐喂麵包的慕楚昊，聲音隱約帶著欣喜。
“好”，頭也不抬，慕楚昊的目光依舊溫柔的落在夢汐臉上。
吃完早餐，三人坐上出租車，朝今天的目的地去。車廂內很溫暖，夢汐犯困，她靠在慕楚昊懷裏，深深睡了過去。而慕楚昊的手自始至終都緊緊抱著懷裏的人，還剩三天時間，這三天他要每分每秒都和夢汐一起，他的手，絕不鬆開。
今天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教堂。
下了出租，教堂前麵整片墨綠色的草地被陽光照得閃著白光。慕楚昊忍不住抬頭看天，湛藍的天空沒有邊際，大朵大朵美麗的雲彩如花般綻放，今天，真的是個好日子！
“來，夢汐，牽著我，我們一起進去。”
慕楚昊溫柔含笑，陽光在他發上輕淺的跳躍，勾勒出一層旖旎的光暈。
夢汐呆呆望著他，見他笑，她也笑，隻是笑容癡癡傻傻，看得令人心口泛痛。
黃姨跟在兩人身後，她手裏提著大大的袋子，望著眼前凝視的兩人，眼睛裏蕩著水光。
替夢汐穿好婚紗，慕楚昊這才將夢汐的小手勾在自己手臂上，“挽著我夢汐，咱們結婚去。”
他伸出手，指尖撚去落在夢汐麵龐上的一根睫毛。他深深看著指上的睫毛，笑著說，“聽人家說用睫毛許願挺靈的，要不今天我就來試試。”
夢汐的眼睛還是沒有內容，她依舊空洞迷茫的望他，不明白他為何笑，也不懂他為何哭。
將睫毛放進掌心，慕楚昊五指彎曲收緊，雙手覆在一起，閉上眼睛，他說，“我希望從今往後的夢汐都是快快樂樂的，希望夢汐回到新加坡後很快就會好起來，還希望……”
說到這時，慕楚昊睜開眼睛，他長長的睫羽微微顫抖，眸子深處浸開點點水潤，緩緩，他的掌心貼上夢汐的臉，對著眼前宛如木偶娃娃的夢汐說，“還希望夢汐會記得我，不要……把我忘記。”
情到深處，慕楚昊的嗓子發澀發痛，他突然抬起頭，朝著教堂的穹頂眨眨眼，直到眼睛沒再那麽灼熱，他這才揚起嘴唇，含情脈脈，“瞧我說些什麽，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不說那麽傷心的話，來，夢汐，跟我來……”
指尖匆匆拭著眼角，慕楚昊牽著身穿漂亮婚紗的夢汐，走出後麵那扇牆，緩緩朝教堂的主台去。
神壇下，穿著黑袍的神父表情莊嚴肅穆，之前也從黃姨嘴裏略微聽得一些這兩人的事，所以到這會兒，他看著眼前的一對新人，少了往日內心那種喜悅，剩下的，滿滿全是鑽心的酸楚。
慕楚昊很開心，眼角眉梢盡是笑意，今天的他身穿新郎禮服，俊美非凡，玻璃窗外那清澈透亮的陽光斜斜照在他身上，整個人更是被襯托得如王子般尊貴精致。而他身旁的新娘穿著潔白的婚紗，纖合有度的曲線加上婚紗簡潔貼身的剪裁，穿上去的整體感覺如雛菊般帶著淡淡的優雅和秀氣，如一株含蓄待放的花苞。隻是眼神順著往上，穿著漂亮婚紗的新娘臉上雖畫了淡淡的妝，可遮掩不了那道醜陋猙獰的蜿蜒傷痕。新娘沒有情緒，毫無表情，她隻是呆呆的站著，呆呆的看著神父，呆呆挽著新郎的手，她的目光，她的神色，她的整個人，呆呆的……
神父穩了穩嗓音，緩了片刻，方才拿起頌經，像每次主持婚禮那樣，莊重的朗聲頌讀起來。
自始至終，他的麵前是神采奕奕的新郎，還有一個神情呆滯的新娘。
“慕楚昊先生，你是否願意娶呂夢汐小姐，並且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相親相愛，不離不棄，直到永遠，你願意嗎？”
慕楚昊偏頭，眼底溫柔的笑意蔓延至嘴角，他看著夢汐沒有情緒的側臉，那道細長褐色的疤，長長的，從耳根子前拖曳至嘴角。慕楚昊的心，澀了又澀。他終於轉過臉去，麵朝神父，莊嚴而鄭重的說，“我願意。”
在心底默默歎氣，神父又將剛才的話複核一遍，這次是對著傻傻的夢汐問。
夢汐不吭聲，她的目光久久落在神父手裏的頌本上，瞳孔的盡頭，空茫了一片。
神父難過的看了看夢汐，淺淺歎了口氣，不過他卻聲音高亢響亮的說，“那麽我宣布，新.郞新娘正式結為夫婦。”
啪，啪，啪
整個教堂響起黃姨單薄脆弱的巴掌聲。
“請兩位交換戒指”，神父繼續說。
到這時，慕楚昊摸出兜裏的對戒。他輕輕拉起夢汐的手，笑著將戒指舉她眼前晃了晃，垂下眼瞼，他鄭重的將戒指套進她纖細的無名指上。
“夢汐，來，你替我戴上。”之後他又拉過夢汐的手，將另外一枚戒指放她指尖上，大手拉著她的，將戒指套進自己的無名指。
黃姨一個勁的拍手，又一個勁的抹淚。神父似喜似悲的凝視他們，主持了那麽多場婚禮，唯有這一次，刻骨銘心。
走出教堂，四周全是青草淡淡的幽香，嫩綠色的樹葉抽著芽兒，搖曳在微微清風之中。
之後三人去了預訂的酒店，雖然他們的婚禮隻有黃姨參加，但慕楚昊卻很開心，畢竟他和夢汐，總算有人祝福。握著夢汐的手，兩人一起切下蛋糕。本來夢汐很少吃這類甜食，但當他誘哄著送她嘴巴跟前時，奇怪的，夢汐吃了很多。
與夢汐餘下的三天，第一天，他們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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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天氣依舊晴朗。
夢汐喜歡安靜，不愛被人打擾，所以慕楚昊帶她去了海邊。
幽藍的海麵，潔白的浪花，銀色的沙灘，幾隻白鷗展翅掠過海麵。
兩人都脫了鞋，腳丫深深埋在柔軟的細沙中。夢汐靠在慕楚昊懷裏,她看著幽藍的大海，空洞的眸子裏映著起起伏伏的海麵。兩人靜靜坐著，聽著浪花一陣一陣開在耳畔的聲音，這一刻的甜蜜，叫人一生都無法忘記。
突然，慕楚昊想到之前看到的一個感人微小說，輕輕的，他捧起夢汐的臉，目光眷戀的流淌在她麵上，“夢汐，前些天我看到這樣兩句話，女孩問男孩：你說，我們下輩子還會在一起嗎？男孩說：親愛的，你上輩子就問過這問題了。”
說完，慕楚昊笑了笑，他的拇指摩挲著夢汐光滑的肌膚，繾綣難舍，“夢汐，你說我們下輩子會在一起嗎？”
盈盈的情意凝結在眸子深處，映著呆呆看他的夢汐。
縱使如今有再多的情意，他愛的人，又怎麽會知道呢？
想到這，剛還柔情的眼眸黯然下去。伸出手，又將夢汐往懷裏攬，夢汐身子嬌小，漸漸的，整個人都被他圈入懷中。
夢汐，如果你走進我心裏，你會哭，因為那裏全是你。如果我走進你心裏，我會哭，因為那裏，再也沒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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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
白雲朵朵，晴空萬裏。
慕楚昊帶著夢汐，兩人一早就去“百麗廣場”的露天噴泉處玩水。仔細想想，那次在張慧去世之後他帶著夢汐出來玩，那一天他摟著夢汐的身子，抱起來騰空打轉。夢汐當時的笑容比花兒還更嬌豔，笑聲直衝雲層。
可那也是唯一一次，他帶給夢汐快樂。
今天，慕楚昊又拉著夢汐，兩人穿梭在密密的噴泉水柱裏。
“哈哈……”
夢汐又笑開了，她好像挺喜歡玩，拖著慕楚昊直往更深處的水柱裏去。
陽光照著噴灑的泉水，清澈晶瑩之中泛著微微金黃的光。夢汐蹲下來，抷著水不停的往他身上潑。兩人玩得不亦樂乎，整個身子都濕漉漉的。最後一天的快樂，屬於彼此，不管在誰的世界裏，都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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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
從窗戶望出去，天空灰蒙蒙一片。
“夢汐，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咱們多穿些，別凍著了。”夢汐坐在床上，眼睛輕眨輕眨，被窩裏麵那麽溫暖，她還想睡覺，接著，也沒顧他正在給自己穿衣服，夢汐的身子往後仰，倒在床上，繼續睡。
夢汐慵懶的模樣惹得慕楚昊發笑。
“起床了小豬！”他掀開被，巴掌愛憐的拍她俏臀上。
夢汐輕哼了一聲，不情不願的被他拉起來，她揉著眼睛，睡眼蒙蒙的看他。
慕楚昊輕輕撫摸她臉蛋，拿起衣服，又想替她穿上的時候，忽然，他黑眸轉了轉，又再凝視夢汐，他說，“夢汐，咱們先洗個澡吧，讓你幹幹淨淨的，回你母親那裏去。”
溫柔的笑笑，他轉身背對，“來夢汐，趴上來。”
夢汐似乎聽懂了，她果真乖乖的趴他背上去，然後他背起她，兩人一起走進浴室。
洗完出來，他先是替夢汐穿上漂亮的衣服，再牽著她坐在梳妝台前。吹風機的聲音“嗡嗡”回蕩在兩人耳畔，他一縷縷，撩起夢汐的頭發。望著鏡子裏的夢汐，他一邊吹，一邊說，“到了那邊你要聽話，不可以像在家裏這麽任性。你母親的處境也不太好，有些時候，你也多體諒一下她。”
“你不喜歡吃甜食，也不喜歡吃凍的東西，雖然這些喬彬全都知道，不過昨晚我還是給他打電話交待了，我相信他會照顧好你的。”
吹風一下又一下，暖暖的熱風拂在夢汐柔軟的頭發上。她癡癡看著鏡子裏的他，黑琉璃一樣的眼珠，轉也不轉。
“你到了那邊之後，如果不習慣就告訴我，不管如何，我都會第一時間飛過去接你。”
“夢汐，你以前答應替我洗一輩子頭發，也許……也許我們沒有以後了，我……”
說著說著，慕楚昊聲音發哽。
不止夢汐不會替他洗頭發了，如今就連自己想替她洗頭發這樣簡單又美好的願望都成了奢望，他的夢汐就要離開了，而且永永遠遠，兩人都可能見不到麵。
想起兩人相處的無數場景，吹風突然間從手中滑落，低低的嗡鳴聲還在繼續，麻木單調的聲音。
夢汐呆呆望著鏡子裏他完美的側麵輪廓，恍惚間，她感覺手背微燙。低下眸子，那裏有團碎開的水漬。終於，夢汐伸出手，潔白纖長的手指輕輕勾住他垂下來的指尖。她的視線移去他臉上，一雙茫然無措的眼睛。
“夢汐”，他忽地半跪在地上，與夢汐平行，抱住她，很緊很緊，“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愛你愛得太遲，夢汐，原諒我……”
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愛會對夢汐造成傷害，隻是他舍不得放手。等他終於明白愛就是要讓對方好時，一切，已經太遲……
在送夢汐去機場的路上，天空果然下起蒙蒙小雨。
兩人坐在出租的後座，他緊緊抱著夢汐，臉頰不舍的緊貼著她，夢汐在睡覺，像個不識世事的孩童般睡得香甜。她輕淺的呼吸拂在他麵上，一縷縷熱，一縷縷酸。
下了車，細雨翩飛。
他替夢汐將圍巾重新係了一下，又將她外套上的帽子翻起來戴在頭上，撫著她的臉，慕楚昊笑了笑，這才牽她往機場裏走。上台階的時候他的步子軟得突然一個踉蹌，差點跌到地上。
夢汐拉著他，將他軟下的身子給重新扶了起來。
慕楚昊凝著夢汐，他抿起嘴角，不知道是在對夢汐笑，還是抿起內心傷感的愁緒。
沈喬彬早就等在機場，見他們來，他快步往兩人去，“飛機就要起飛了，把夢汐交給我吧。”
說完，他伸手就要接過夢汐，可這時的慕楚昊突然將夢汐往身後一攬，就在沈喬彬憤怒的注視下，他說，“等一下，讓我和夢汐再說幾句話，就幾句。”
他語氣卑微，帶著哀求。
沈喬彬雖俊臉薄怒，不過他看看夢汐，咬牙溢出一口悶氣，轉身，走去一旁的等候區坐下。
慕楚昊感激的看著沈喬彬清瘦的背影，他低下眼，眉目含情。夢汐有幾縷頭發從帽沿下溜了出來，他伸出手，細心的又將頭發給她撩到耳朵後麵，卻是久久的不說話。
他一直沉重的反複呼吸，許久許久，直到機場廣播響起夢汐航班的登機提示，他這才急了。他緊緊蹙起長眉，撫著夢汐麵龐的手，久久都不願離開。
“真糟糕，我明明有很多話要對你說，可現在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怎麽辦呢？夢汐，我該怎麽辦？”他笑著，如夢囈般淺淺低喃。
他又捧起夢汐的臉，深深凝視，“既然說不出來，那就讓我好好再看你一眼吧。”
最後的，好好的，看你一眼。也許這一次，就是永別。
夢汐光潔飽滿的額頭，漂亮純真的眼眸，挺翹秀美的鼻梁，嫣紅如櫻的唇。
這張臉，他拋棄過無數次，想念過無數次，擁有過無數次，到如今，拋棄他的臉。
慢慢的，他低下頭，親吻她鬢角的傷痕，薄唇遊弋，漸漸來到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上。
他吻她的動作溫柔又好看，機場內，看到這畫麵甚至有人舍不得轉眼。
廣播裏又響起播音小姐甜美的聲音。
沈喬彬走上來，從他懷裏摟過夢汐，“該進安檢了。”
之後，他轉過身，硬是沒給慕楚昊再看一眼的機會。
過了安檢，沈喬彬摟著夢汐，在她耳畔悲戚的說了一句，“他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夢汐看著前麵熙熙攘攘的人流，淚流滿麵。
從早晨到中午，從中午到晚上，成千上萬張陌生的麵龐從慕楚昊身前遊曳而過。他呆呆坐在椅子上，如塑像一般，整整一天。時間已到很晚很晚，大廳內隻剩稀稀落落的人影，慕楚昊這才起身，全身僵硬酸麻，噬骨般難受。
他走出機場，雨已經完全停了下來，但冷風刺骨，如刀割，狠狠割在心頭。慕楚昊抬起頭，灰蒙蒙的夜空掛著一抹憂傷的殘月。
“夢汐……”
突然，他朝著無邊的夜色，撕心裂肺的呼喚，這一聲，仿佛透支他餘下人生中，所有的情感。
回去已經淩晨，慕楚昊沒有回兩人的房間，他怕聞到夢汐的氣息，如今，哪怕看到屬於夢汐的任何一樣東西，都會令他睹物思人。慕楚昊坐在書房，電腦上變化著色澤鮮豔的水果保護屏。他點擊鼠標，進入深藏在E盤裏的一個文件夾。
4月23日.天氣：晴朗.心情：絕望
我欠了他一億三千八百六十三萬，我將用365天的日子來償還，這些日子裏我什麽都不用做，隻向他提供我的身體就行。我告訴自己，沒關係的夢汐，你已經沒有什麽是屬於你自己的，連自尊你也早就沒有了，所以閉上眼睛，別害怕，就睡365天而已，醒來一切都會好的。隻是，這樣屈辱的日子，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著撐到我睡醒那天。
5月9號.天氣：陰霾,心情：傷心
我去見了劉姐和傑西，他們一切都好，我笑了，可是Romeo卻很糟，我很傷心。Romeo在美國過得那麽辛苦，我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也與我有關。我想問問他，可我不敢，我怕又給Romeo惹麻煩。其實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對我這麽糟，好像隻要我哭了，隻有我疼了他才會開心。他不在的夜裏，我總是哭到天亮，我害怕待在他身邊，我害怕現在的他，我害怕是他親手毀掉我小時候那段美好的回憶。
……
……
1月19號.天氣：陰沉.心情：感傷
今天我買回一條金魚，他問我為什麽隻買一隻，我沒回答他。我不想告訴他，我買下的其實是我自己，金魚就是我，都被養在掙不開的空間裏，隻是它又與我不同，它沒有記憶，也就永遠不會知道傷心，而我，卻必須每天都在遍體鱗傷的記憶裏掙紮。
驟然間，慕楚昊一躍而起，他匆匆跑去陽台，隻是當他蹲下身子，借著幽暗的月色往魚缸裏看時，金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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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新加坡
夕陽給翠色的草坪染上薄薄的黃。公園裏，一群小孩嘻嘻哈哈坐著翹翹板，蕩著秋千。
“媽咪……”
其中一個可愛得像洋娃娃的女孩，她站在滑梯的頂端，衝不遠處的一名女子揮手。
夢汐看著女兒粉紅的麵頰，柔柔一笑，“小心，別摔了。”
那女孩笑咪咪的和小朋友排好隊，一個一個滑了下去。
“夢汐……”
就在夢汐的目光專心致致落在女兒身上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記熟悉低沉的男聲。
夢汐心頭一顫，嘴角剛還揚起的笑，僵硬的頓在臉上。見她並不回頭，慕楚昊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她跟前，他問，“我能坐下來嗎？”
很努力很努力，夢汐很努力的控製自己的心跳，終於，她抬起眼，清眸複雜的看他。
慢慢的，慕楚昊低下身子，與她坐在一起。
“喬彬有告訴過你我會來吧。”他低著頭，嗓音也沉沉的，他那因抽煙而泛黃的指尖，無措的揪在一起。
他的指尖似乎在顫抖，夢汐看出來，她深呼吸，點頭，輕輕說，“嗯，喬彬哥告訴我了，不過我沒想過會這麽快。”
“夢汐……”
我很想你。
他終於還是抬起頭來，隻不過開口喚過她的名字之後，下半句，生生的頓住。
夢汐做了袪.疤修複手術，臉上那道長長的痕，總算是看不出一絲痕跡，就好像她的臉，從來就是光滑如新。
“你過得怎麽樣？”他又問，眸子裏柔情四溢。
夢汐的視線也深深落在他消瘦的臉上，她溫婉的笑，柔柔的嗓音聽起來格外好聽，“我過得很好，我自己開了個花店，雖然老公不想讓我累著，但我覺得總要有事可做，不然人生就浪費了。就像當初你說的，花開店不指望賺錢，賺的隻是開心。”
有風淡淡的吹著，吹得兩人的頭發輕輕翩飛，蕩在眼角間，遮住眸內蕭瑟的曾經。
他的臉色，在夕陽的映照下，越發黯然下來。
“你呢，你和姐姐好嗎？”
“我和她離婚了。”
夢汐一聽，瞳孔還是禁不住的縮了一下，她又低下頭去，覺得吹在臉上的風，悲傷淒涼。
慕楚昊看著遠處那個公主一樣漂亮的女孩，又問，“我能抽煙嗎？”
夢汐點頭。
他摸出煙，手指微微發抖，打火機按了許久都按不燃。
“我來吧。”從他手裏接過打火機，夢汐輕輕一按，再將火苗捧起，舉到他麵前。可突然間，慕楚昊將煙揉進掌心裏，他偏開臉，不敢再看夢汐。
夢汐的心，顫得厲害。她看向自己的女兒，說，“不早了，我要回去給家人做飯。”
夢汐站起身，她看著他撇開的側臉，清澈的眸子暈開些水光，她彎下腰，想將打火機塞他手心，可他死死攥緊拳頭，就不接手。
兩道纖細的長眉微微一蹙，夢汐垂下眼瞼，將打火機放長椅上，最後深深看他一眼，“再見。”
就在夢汐剛剛轉身，他突然喚住夢汐。
夢汐的步子頓下來，回頭。
“夢汐，你……你離開我的時候那病是真的還是假的？”他走上來，深情的目光牢牢鎖在夢汐臉上。
夢汐望進他那盈盈情意的深處，紅唇輕啟，“真的。”
他的眸色，再度沉了下去。
夢汐凝著麵前這個滿滿全是傷心氣息的男人，聲音發哽，“你信嗎？”
慕楚昊皺了皺眉，聲音低沉，“你從來沒有騙過我，但我一次也沒信過你。”
所以，這次你終於相信我了，是嗎？
夢汐突然就潤了眼眶，她趕緊移開視線，讓風吹散眸子裏的傷心。
“我走了，你，保重。”
這麽多年過去，她對他，也就隻剩下這兩個字了。
就在夢汐又欲轉身的時候，他突然拉住她，夢汐一愣，下一刻，薄唇輕輕落在她眉心。
夢汐有些慌亂，她倉皇的退了幾步，走去女兒那裏，牽著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夢汐的身影已經消失，可慕楚昊還是久久坐在石椅上，一動不動，宛如沒有生命力的雕像。
出租車的後座，女兒抹抹汗濕的小臉，扯著夢汐的衣服下擺，“媽咪，明天又有家長會，我不喜歡，每次家長會那些小朋友都會笑話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
女兒翹起紅嘟嘟的嘴唇，天真無邪的眼睛如水晶一樣晶瑩。
夢汐輕撫女兒的頭發，“有舅舅啊，舅舅會像爸爸一樣疼你的。”
“我不要，媽咪，我想要爸爸，爸爸在哪裏？”
出租車如一葉小舟，慢慢駛進車流。
夢汐心疼的看著女兒粉嫩的臉，她轉過頭，透過車窗望出去，黃昏下，男人頹然的坐著，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根潔白的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