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越走越遠
之前有排練過，今晚夢汐和羅凱瑋作為表演嘉賓，得合唱《心.瞳》片尾曲。
豪華的三維動態舞台上，右側一架黑色三角鋼琴。羅凱瑋坐在琴前，修長的指尖在黑白琴鍵上流暢滑動。夢汐站在鋼琴前，兩人目光深情凝望，嘴角亦是漾著柔美的漣漪。
女：雖然看不到世界什麽樣子，我有你，就有不怕黑暗的勇氣
男：我來告訴你，太陽的溫暖就像我的擁抱，花兒的美麗就像你的麵龐
女：我不孤單，我不害怕，我的心能看見，你微笑的眼睛
男：親愛的，跟著我，就算你看不見，我也會把世界給你
兩人深情演唱，臉上的笑容和眼神都清澈至極，天地之間，宛如隻有視線盡頭的彼此。
悠揚如水的鋼琴聲，宛轉綿長的歌聲，身後碩大的LED屏幕播放著《心.瞳》片花，漸至後麵，看到劇中女主將男主送她的白色絲巾係在雕花鐵椅上，風吹起，它像白色蝴蝶一樣，翩翩飛舞，仿佛要將女主對戀人的思念，送去遠方。
曲畢，台下掌聲爆棚，影迷的歡呼此起彼伏。羅凱瑋起身，來到夢汐前，兩人相視凝笑，一起朝台下觀眾致謝鞠躬。
下來後，夢汐的心情更是緊張，再有兩個獎項之後，就該輪到她了。
瞧身旁的人臉蛋都緊張得變了色，羅凱瑋湊近了些，“考你個謎語，看你腦袋瓜子夠不夠靈。”
“說”
這個時候正需要輕鬆的話題調節內心的緊張，夢汐看著他，要他快說。
羅凱瑋抿唇一笑，他輕咳一聲，神情一本正經，“問，你和豬站在一起，打一動物名。”
夢汐緊眉想了很久，和豬站一起，那會是什麽動物名？生肖裏豬的左邊是狗，右邊是鼠，答案會不會在這兩者之間。不自覺的抬起指尖，夢汐輕輕摩挲嘴角，猶豫很久，都覺得答案不會這麽容易。
實在想不出，夢汐對上他含笑的眼睛，終於泄氣的搖搖頭，“不知道，是什麽？”
他的笑聲淺淺從兩片薄薄的紅唇間溢了出來，卻是不急著說。
夢汐急了，嬌聲催促，“你快說呀，謎底是什麽？”
他又清咳幾聲，止了止笑意，方才凝著她，微微挑開嘴角說，“象”。
“象？”夢汐稍稍偏著頭顱，想了許久，眸子蘊開迷惑。
他嘴角勾起的線條，越發妖冶起來。明亮的笑容在煌煌燈火下，一覽無餘，“你和豬站在一起，像！”
夢汐定定望著從他瞳子深處撩開的戲謔光芒，反應過來，瞬間崩潰。
“羅凱瑋，你這臭男人！我是和豬坐一起，所以你才像！”
夢汐激動，聲音亦是不自覺提高了些。
周圍有好奇的目光投來，隻見羅凱瑋手心掩嘴，可從心底漫上來的溫柔笑意，一直延伸，蔓至飛揚的眼角。
前排的蕭靈轉回頭，看了看打鬧的兩人，她不著痕跡的撇了撇嘴，眼內的忌妒，轉瞬即逝。
不過好在有他那個令人鬱悶的冷笑話謎語，夢汐這會兒的心情，就像先前堵塞的那股氣流，直衝腦門，瞬間通了。就連那細小的毛孔，也都暢快的舒展開來。
漸漸，獎項來到後麵的重頭戲上。
“下麵頒發的是本屆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請看入圍名單。”
自然，這個獎項的頒獎嘉賓分量也不輕。是上屆最佳女演員和本屆獲得終身成就獎高齡62歲的一位老藝術家。
屏幕正放映著入圍最佳女主角的電影花絮。
第一個正是蕭靈。此次在入選的影片裏，她飾演一位性格分裂的女醫生。白天與黑夜不同場景裏病態得幾乎逼真的演技，就連身為對手的夢汐看了，亦是自歎不如。其實見到蕭靈夢汐氣勢上會低了一籌，也正是因為這原因。夢汐認為，片中蕭靈的演技，無論從眼神的傳遞，動作的張揚，情感的抒發以及內蘊的表達上，統統無懈可擊。而自己能入圍，不過是占著劇本討巧，以及一幹工作人員的出色配合。與蕭靈比，她還是顯得僵硬與稚嫩。
最後一個入圍名單的是夢汐。公司送去的片花是劇裏女主角眼睛複明後坐在椅上癡癡等待的影片節選。
夢汐自己是瞧不出來，可其它人見到滿臉憂傷的女主，全都可以透過那雙水瑩瑩的眼睛，看到她心底對戀人的悠悠情意。
如果說蕭靈是通過豐富的肢體語言和張弛有度的情緒收放來完美演繹，夢汐則完全是通過內斂的情感流露來感動觀眾的內心。劇中她失明時，臉部細微神蘊的表達和傳遞非常到位，而複明後則通過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將豐沛的感情細水長流般娓娓流瀉出來。
所以兩人的表演，對劇中人物角度的性格詮釋，一個是走外秀的張揚型，而另一個的路線是內斂的細節型。真要比較起來，難分伯仲，也就因此兩人呼聲極高，而身為專業的評委，亦是難以抉擇。最後的結果真如夢汐之前的回答，得看評委自己喜歡哪個派路。
漸漸，四位女主的片花都已放完，台上頒獎的兩位嘉賓禮推一翻，最後，獲獎名單落到老藝術家手裏。她看了看坐無虛席的台下，朗聲說，“獲獎的是……”
這時，四個鏡頭分別捕捉四位女星麵帶微笑，實則內心緊張的畫麵。
夢汐嘴角的笑，微微發酸。她知道此時她的表情定是僵硬無比，她也想放鬆，可奈何心跳的速度正如此刻會場裏鼓鳴一樣的音效聲，正隨著節奏逐漸上升。
台上兩位頒獎嘉賓相視而笑，老藝術家麵朝墨海一樣的觀眾席，大聲宣布，“獲獎的是——‘曼婭’。”
嘩，嘩，嘩
場內的掌聲震耳欲聾，夢汐太激動，情緒不受控製，從鏡頭裏看，她雙手掩嘴，清眸淚光點點。
這一時刻，坐她身旁的羅凱瑋第一時間送去恭喜的擁抱。兩人緊緊抱一起，羅凱瑋輕拍夢汐後背，在她耳邊說著什麽。隻見畫麵中的夢汐點頭，抽著鼻尖深深呼吸。
鏡頭也切去蕭靈的位置，瞟著各個方位投來的攝像機，蕭靈起身轉向後麵，伸出雙臂，“祝賀你。”
夢汐摸了摸泛濕的臉頰，也是伸出雙手抱住她，“謝謝。”
兩人不愧演技派，鏡頭裏的她們緊緊擁抱，宛如姐妹情深。
待鬆開時，盡管水眸蒙蒙，夢汐很確定她看到蕭靈翹起的嘴角明顯是不甘，還有不屑。
或許，她覺得自己比不上她！而夢汐自己，亦是這麽認為。
大會對每位獲獎者都有短語，隨著大氣沉穩的背景音樂，屏幕陸續將夢汐的從影經曆梳理成一根線。對她的短評是：從單支MV女主到今天演技日臻完美的最佳女演員，曼婭用她堅毅溫婉的性格，厚積薄發，成為今天全民矚目超人氣巨星。不管星途如何璀璨，她始終保持真摯低調的謙遜態度，一步一步走來，成績斐然。她風韻中多了幾分天真，嫵媚中多了幾分清純，絕色之美驚豔屏幕，迷人的氣質輻射整個亞洲。她，就是第16屆艾美電影節最佳女主角——曼婭。
對這樣高的評論夢汐受寵若驚，她稍稍整理情緒，優雅的提著裙擺，高貴端莊，一步步，往禮台上去。
在經久不斷的掌聲裏，夢汐從兩位前輩手裏接過獎杯，她聽著台下影迷的歡呼，心底湧起暖暖的浪頭。
夢汐稍做停頓，水一樣柔情的眼睛凝視台下。她想起之前羅凱瑋給她那張便簽紙，上麵的致謝詞，她全都記了下來。可如今，在她手裏真正捧著這座沉甸甸的水晶杯時，羅凱瑋替她準備的那些妥帖的致謝詞，她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此時她心裏，有更多想說的話。
“謝謝，謝謝各位影迷對我的支持，還要謝謝評委老師對我的厚愛。”
夢汐笑容甜美，雖然此刻她內心充滿激動，但她卻有雙沉靜的眸子，沒有絲毫浮華。知道此刻其它女演員心裏定不好受，尤其是蕭靈，所以夢汐在站上，頓了很久，久到底下的人全都起了疑惑，她才又微微含笑，接著說，“還有半個月我進入這個圈子就整整五年。曾經我也很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站在領獎台上，手捧獎杯，也是像我現在這樣，感謝台下那麽多影迷和同行對我的厚愛和幫助。為了實現這個願望，我一直努力。可是，就算我因為排戲受了傷，就算我因為情緒過於投入到劇裏以致生活錯亂，就算我流再多的汗，流再多的眼淚，我在很多人眼裏，仍然隻是一個花瓶。”
夢汐在台上很輕很柔的說，清靈的嗓音娓娓動聽，下麵的人亦是聽得認真，唯羅凱瑋蹙起眉心，一絲擔憂浮現在墨眸內。
這女人，她就不能照著他給她的致謝詞說出來麽？不可否認，雖然現在她所說的話確實比起他的要煽情，要更令人動容，不過，他在擔憂，他隱約覺得夢汐那張嘴，待會兒準會說出令人震驚的話。
一個即將離開娛樂圈，馬上結婚的最佳女演員，往往這個時候，女人的感性會操控她們，說不定待會兒，她會在此宣布她即將離開影壇！
那樣的話，一切就真不可能了。
不自覺的，羅凱瑋的身體僵硬的繃了起來，他緊抿嘴唇，第一次，心裏七上八下。
夢汐如霧似水的眸子在觀眾台上遊走，好聽的聲音流淌在會場的每個角落，“我花了五年的時間，今天，我終於能站在這裏，我要大聲的對所有人說，我，曼婭，我熱愛演戲，我很用心的演戲，我終於用我手上這座獎杯，向大家證明，我不是一個花瓶！”
啪……
又是一層一層跌宕的掌聲。
夢汐微笑望向全場，她緩了緩，待掌聲弱下去後，又說，“這是我人生中第一座，可能也是最後一座獎杯，不管今後我在哪裏，我都會記得今晚，記得今晚坐在台下，所有支持我的朋友，記得頒我這獎的評委老師，還有身邊的兩位前輩。”
夢汐說到後麵，她麵帶微笑，朝身邊兩位前輩鞠躬。
“謝謝你們，謝謝大家，無論我在哪裏，無論時間過了多久，我都感謝你們！”
說完，夢汐舉起獎杯，很開心，也是鬆口氣的朝台下揮手。
終於，她為她的演藝生涯，完美劃上了句號。
早在夢汐說手裏的獎杯有可能是她人生最後一座時，觀眾席上的藝人區早就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而不少熟悉的人甚至更是喚著羅凱瑋，問他曼婭說那話什麽意思？
羅凱瑋皺著眉心，佯裝無知的搖頭。心裏卻暗罵，這個蠢女人，果然還是說了，看來，她心意已決。
前排的蕭靈回過頭，鶯語輕輕，“Romeo，曼婭說得真好，不過那句‘最後一座獎杯’說得有點過了。這是公平競爭，誰有那能力誰都可以拿，若是她努力了，下屆或許還是她的，這又不是……”
“你自己和她說。”
聽得不耐煩，羅凱瑋撇撇嘴，毫不留情打斷蕭靈的話。
自討沒趣，蕭靈的目光頗為幽怨，她極細微的抿緊嘴角，轉回頭去。
夢汐下來後，見羅凱瑋的位上落空，想著他是不是去了洗手間，也沒太多想。不多會兒，禮儀小姐走上來，說是羅凱瑋請她出去。夢汐疑惑，隨著禮儀小姐去。羅凱瑋見她，要夢汐跟著他去一個無人的地方。
兩人去到會場外的一處空地，清風明月，星子璀璨，抬頭觀之，心情舒暢。
“什麽事啊？在裏麵不能說嗎？
雖然搭了一條披肩，夢汐依然覺得冷，她不停摸搓雙臂，看著那個背對他，身影遮在陰影裏的男人。
“你真決定了？”他不轉身，清瘦的身子模糊不清，卻令夢汐看見圍在他周身的落寞。
夢汐輕聲笑，“什麽決不決定？你問這話我都不知道怎麽回答，你在說哪件事？”
他突然就回過頭來，那雙墨璃一樣的眸子在幽昧裏，竟叫夢汐看到透亮的光。
偶爾有從會場內傳出來猶如蜂鳴一樣的聲音，可在這四下無人的地方，夢汐覺得心跳加快，沒由來的，騰地一陣緊張。
借著微弱的月光，羅凱瑋凝著眼前的小女人，她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長，有茫茫夜霧從她身邊流曳而過。她與他的距離很近，近得他隻要一隻手就能將她摟過來，可是，卻近得不真實，給他一種即將隨風漸去的飄渺感。
“喂，說話呀，你究竟在問我什麽？”
他久不說話，隻用那雙明亮的眼睛凝視自己，夢汐發慌，故意撐大音量，打破這詭異的幽靜。
羅凱瑋看著她，看到她的臉像一片月光下的水印，輕輕顫動著。他很想伸手觸摸，手幾乎都已經抬了起來，可他瞧著夢汐那落在他手上的奇異目光，突然又繼續往上，插入自己的發梢，狀似理了理頭發。
“你是真打算離開這圈子，所以才在台上說那樣的話吧。”
夢汐點頭，“是呀，這事我早和你說過的。那時我還問你那劇本什麽時候能寫完，其實，我最想拍的一部戲，就是你手上那個未完成的劇本。”
“為什麽？”這下換他詫異了。
不知場內正頒著什麽獎，一陣一陣掌聲和呼聲悶悶嗡鳴的傳了出來。連此時流曳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也因歡呼而扭曲和顫動起來。
夢汐笑笑，身體往一側走，靠在欄杆上，她望著夜裏會場那灰白色的堅硬外牆，長長歎息一聲，“我和你認識五年，在拍《心瞳》之前隻拍過你一隻MV,另外還有一支對唱。我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清楚你幫了我很多，真要說起來，如果要走，這個圈裏我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所以我很想多拍你寫的劇，多唱你寫的歌，好讓我的記憶裏多一些你的存在。就算我人不在這裏，但以後想起來，我還是可以有很多關於你這個朋友的回憶。”
“我記得你第一次說那戲是為我寫的，那還是在兩年前，其實那個時候我就很期待了。可沒想到……”
說到這裏，夢汐悵惘的笑了笑，“沒想到這麽久過去了，你那劇本還沒寫完。你不會知道我人生的最後一部戲，我是多麽想演你那戲裏的角色，但是……”
月色下，夢汐搖搖頭，她此時的眼睛和周圍流散的霧氣一樣，水霧蒙蒙。
“今後的生活你計劃好了嗎？”他五指死死的捏緊，偏頭望她月色下柔美的臉龐，很想很想，他很想抱抱她。
他想擁抱她真實的溫度，想擁抱她真實的人，仿佛隻有這樣，五年來他壓抑的情感才是真實存在的，隻有真實，他才沒有後悔的理由。
夢汐仰起頭，透過屋頂角的縫隙，望著幽藍的天空。
“已經計劃好了，我們結婚後先會去西藏自駕遊渡蜜月，然後我就和他去新加坡，永永遠遠，不再回這裏來。”
“你是要把這裏所有的人都忘掉？”隱隱作痛的心顫栗著羅凱瑋身體裏的每一處神經末梢，他聲音輕輕，都快疼得說不出話來。因為疼痛，他甚至連背都挺不起，他略微佝僂著身軀，從身體裏強撐擠出來的聲音已近耗去他所有的體力，悲楚和無奈貫穿了他的身體。
夢汐也望著他，兩人目光融在一起，天地之間，耳畔之間，整個世界，仿若都空了出來，隻留給此時凝視的彼此。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把結婚之前所有的事，全部忘掉。我的人生，就從我結婚以後，正式開始。”
“夢汐……”
由於緊張，羅凱瑋舔了舔唇，他情不自禁喚著夢汐的名，剛想開口，遠遠傳來男子交談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漸到他們跟前，停了下來。
“咦，Romeo，你在這？曼婭也在？”來的二人夢汐他們都認識，一人是業內資深導演，另一位男士是從藝幾十年的老演員。
“裏麵太悶，我和老宋是想著出來抽支煙的，沒想到你們也在。我們沒打擾到你們吧？”
那導演爽朗的笑，風吹著他手裏的煙頭上，一閃一閃，冒著微弱的火光。
夢汐也柔柔回答，“我們也是覺得裏麵太悶，出來透透氣。”
“對了曼婭，還沒恭喜你得到最佳女演員。”
“謝謝”，夢汐朝二人，感謝的微微點了點頭。
那導演又將目光移去羅凱瑋臉上，““Romeo，今晚你還有一個獎項角逐吧，我看好你，那獎準是你的。”
“不錯，我也看好你。”另一位老演員拍拍羅凱瑋的肩膀，覺得這年青人前途無可限量。
夢汐見來人有意要和羅凱瑋聊，她笑了笑，對幾人說，“這外麵太冷，我還是回裏麵去，你們聊。”
羅凱瑋眸有異樣，他伸出手，想拉住從他身邊經過的夢汐，卻是晚了一步，夢汐柔軟的禮裙，像水一樣，從他指尖滑過。
月光下，夢汐那抹淡淡的身影，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