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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相遇的幸福

  七月五號,雨天,下午四點。


  伶靜萱把衣箱整理好拿到劇團去。戲伶的衣箱被放在祭祀台上,撒了花瓣三熏三供。很多師傅都已坐在台下。祭祀時辰到了,爸爸和二胡先生,還有劇團的老嬤嬤都開始祭祀。


  老一輩們對著戲箱開始行禮三鞠躬。嬤嬤甩著兩隻大辮子轉著圈嘴裏咕嚕著:“這不是你的地兒,走吧走吧。”身子停住的時候,猛的轉過身,大辮子隨著她的轉身靈活的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度。喊道:“開箱取衣!”


  伶靜萱坐的筆直,兩眼圓溜溜的盯著他們的舉動。劇團的師傅看到衣服歎為觀止的表情,和她昨天的神情、反應如出一轍。這取衣儀式雖簡單,但卻很正式!持續到近一小時才結束。這次總算開眼。


  儀式結束後,她被爸爸耳提麵命留下整理衣物。她看著這些躺在台上的衣服,鬼使神差的再次把戲衣不急不徐的穿上身。心下想著昨天隻在香衣屋裏穿了卻沒鏡子可照,今天在劇團的鏡子中看著自己婀娜多姿的美麗曲線,加上靈動飄旎的腳步,美眼輕閉、睫毛輕儉的害羞動作,仿佛自己就是個小花旦。


  她走到古老的留聲機旁,壓了一唱片在上麵。不時,一首曲調緩緩地流淌出。這曲調正是‘伶女之戀’上的唱詞兒。她忽然不能自己,迤儷的旋轉著腳步,舞著雙層珍珠水袖,一頓一抑的唱出:“他是個奇俊輕衫書生郎,我是個披紗楚楚美嬌娘,郎才美貌正相當;吾自隻恨緣淺命薄,苦命鴛鴦兩相隨;今生化作芳魂女,如魂隨影永不離。”


  她沉浸在自己的歌聲中,唱到情深處,蕩氣回腸,婉轉動聽,感情中帶著淒美。連外麵的風雨聲都做了她的合聲伴奏,不覺吵耳,隻有助興而已。此刻的她看上去,活脫脫一個舊京城名旦伶靜萱!

  有位青年剛考入劇團,這時來劇團拿戲本。恰巧看到伶靜萱唱地栩栩如生又動聽,身段婀娜多姿,擺弄著長袖舞著。他的嘴角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伶靜萱這時慢轉身,輕回首,眼波微送,眼神多情。雙手疊腰下身做了個萬福,依然捏著嗓子鶯鶯燕燕地道:“兀那毒蜂山上,敢是白生?”


  這青年倒也機靈,立即打蛇隨棍上,回個拱手禮,答:“小生是姓白,名樹寒,大樹的樹,寒冷的寒冷。伶苫友前輩之徒弟是也!”


  “爸爸?徒弟?她一驚,一個大轉身,袖子正好打中了與她台上對話的青年。一時間定在了那,不知道怎麽辦。


  青年用欣賞的眼光打量著她,歪著頭露出健康的牙齒笑道:“原來你那麽會唱,唱的還那麽好?師傅說你五音不全。”說完眼裏滿是笑意,帶著溫柔眼神和幾分興致繼續看著伶靜萱。看的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這小生叫白樹寒。伶苫友的得意徒弟。


  伶靜萱微擰細眉,細想:這男生俊朗帥氣,可卻偷聽她唱歌,隨即慍火的鼓起小唇質問到:“你誰呀?這樣偷看人家唱歌很沒禮貌耶!我要走啦。”白了他一眼,邊說邊迅速整理衣箱。他還要和她說些什麽,她兀自推開擋在麵前的白樹寒,逃離一般出了劇團門。這次巧合又玩味的相遇給彼此留下了深刻印象!


  客廳牆上的古董鍾六點十分準時滴答了六聲。窗外下著磅礴大雨。伶靜萱定睛一瞧,雨中站著那個青年。她有點不忍心,下樓遞了他一把傘,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走吧。如果是對今天我唱歌跳舞的表現有興趣那免了呀。”說著作勢就要上樓。


  她的纖膀被白樹寒輕輕拉住:我叫白樹寒,是伶前輩的後生。可以進你家跟你聊一會嗎?就當好心給我避個雨,好嗎?”伶靜萱看著他,心想原來他就是躚奶奶口中所說的有為青年!又是爸爸的後生,那就賣個麵子。之後就請他上了樓。


  在她的房中,布局一目了然。到處擺放著很多娃娃,一個超大的飛天少女豬儲蓄罐放置在床頭櫃。“萱兒?我可以這樣喊你嗎?”白樹寒眼睛溫和地看著她,用試探的口吻問到。看的她臉頰微紅,掩飾掉心中的害羞,裝作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你知道嗎?萱兒,我來是想告訴你,劇團裏的躚奶奶的祖母是自梳女,而且是這花旦的丫鬟,建議你去問問她關於花旦的事。”


  伶靜萱不加思索的說道:“謝謝。對於你那麽沒禮貌的人,即使給我建議,我也不一定采納。”


  剛說完,就明顯感覺他眼中的受傷。忽覺他沮喪的眼神看在她心裏很痛很痛、很心疼。好熟悉的眼神……像是喜歡又夾雜著受傷和不舍。她的心從未跳的如此之快。曖昧氛圍在兩人間瞬間炸開。


  “我……抱歉!”伶靜萱話沒說完,白樹寒的手掌慢慢地摸上她的臉龐。她並沒拒絕,而是乖乖的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顫抖。他的感性的雙唇,輕輕的在她左臉一吻,一股溫濕的感覺從她的臉頰,傳到了她的心房,伶靜萱的心跳猛然加快。想不到自己不知不覺竟與他作出了羞人的舉動。回過神來,猛然推開他,捂著小臉,用指縫偷偷看著他俊俏的臉蛋,心撲撲的直跳。隨後羞著一張素顏看著他說:“事實上我去找過躚奶奶,我已知曉花旦的來曆,所以謝謝,我就不招待你了,我還有事要忙。”說完就跑到廚房裏關了門。


  不一會,聽到廚房外麵傳來關門的聲音。伶靜萱心提到嗓門眼,手捂胸口。初次被一位異性親吻,為什麽自己毫不拒絕呢?而且是和顏悅色?理智也成了0?為什麽呢。不像自己的性格。


  晚飯後,伶靜萱躺在床上,想著躚奶奶是自梳女之事,又浮想聯翩,沉浸在他的那一吻的回憶中。想著想著就入了夢鄉。


  夢中“咿咿呀呀,“從今隻恨緣分薄,不能夢中入郎懷,有甚心腸更珠圍翠饒。我這一點真情多飄渺。他去後,不再有心將身拋。廝生在官之橋,也不指望榮華富貴顯榮耀。隻盼轉世兮來把緣牽繞。”


  ”漸歌漸舞,漸漸入戲,伶靜萱隻覺情不自已。夢中,身著戲衣於戲台上唱著舞著。忽然燈光灰暗下來,白樹寒出現在台中央對他溫柔的淺笑。她自己說著聽不懂的古話。正在疑問間,白樹寒不見了。隻剩她一人站在諾大的戲台上發楞。


  恍惚間,伶靜萱麵前顯現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穿著白色大麻布衣的男人,對著她一個勁的笑。他手捧起一隻枯萎的虞美人遞到她手中。伶靜萱害怕的後退了一步疑惑的問道:“你是誰?”他不作答依然在笑。臉色瞬間改變,眼中帶著一絲恨意的對她說:“這朵虞美人,乃是你衷愛之花。然,它的毒卻害死了我的母親!”


  伶靜萱害怕的後退著,更害怕手中的虞美人。搖著頭大聲喊道:“這個我不要。”


  “萱小姐!”男人眼中有著不舍,好似又帶著一絲遺憾的叫著。他的話使她要扔掉花的舉動停下來,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伶靜萱帶著慍火的神情生氣的說:“我叫伶靜萱,不是萱小姐。”


  那男人看著她搖了搖頭又說:“你乃萱小姐!”她也楞楞的直搖頭。


  男人話音剛落,一聲響雷炸在天空上方。像今晚雨前的雷聲一樣。伶靜萱一害怕抖動掉了手中的花瓣。白衣男人瞬間不見,隻有一道影子隨著花瓣的飄落而消散。伶靜萱後怕的想著:“這影子是那個男子的魂嗎?”


  半醒之間,還聽到那男人的聲音漸行漸遠的呼喚著:“萱小姐,萱小姐……聲音隨著她的清醒漸漸消失。


  “不要!”嘴唇幹裂,興眼圓睜,滿身是汗的她一骨碌坐起來。為什麽會作這樣的夢?居然夢到白樹寒和那個陌生男子?而那個男人穿的分明是一套古裝,根本不屬現代人……她用此刻清醒的思維強烈的思考著這個疑問,覺得怪不可言。


  伶靜萱用冷水洗了洗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就在這一刹那,鏡中印出古子山的畫麵,忽然又不見了。她大睜兩眼呆了幾秒,嘴張成O字型。再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鏡裏除了自己什麽都沒有?


  拋開諸多疑問。她想到好久沒有吃到所謂的貴族食品。需要讒飽自己的小嘴才是正道!伶靜萱指自己的鼻子,今天就讒飽自己:GoShopping!伶靜萱旋轉著腳步去房間換衣服準備實踐自己的周六計劃。


  周日的天空很藍。她出了小區,看向高樓大廈,新開的地鐵原來已修到了這兒。商場和專賣店對峙而立,世紀的繁盛和潮流顯露無遺。


  但是劇團內年代已久長滿了爬山虎的高牆……牆內的時間已然是靜止的,古今上下的故事和人物薈萃一爐。古今已合二為一,渾然一體。怎能分辨清晰?她輕搖著頭無奈的想著已經走進了劇團大門。


  她剛到劇團裏就遇到白樹寒,頓時覺得羞赧。正要繞過大廳,被他喊住。他為昨天的失態舉動道歉。“沒什麽,我都忘記了。”她一派大方,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道。


  他的視線深深盯住她美麗的眼睛。她的心思似要被他看穿,尷尬的笑了下。他也笑了。被眼前這個美麗冷豔忽嗔忽喜的少女深深著迷。不知為何,彼此看到總有似曾相識之感!


  她身上有種含笑花的味道很好聞。他湊近她深吸一口氣,享受的問道:“你身上的含笑花味道是天生的?”


  伶靜萱有點詫異他的觀察力如此細微!而後甜甜的笑了點點頭。低頭說:“是的,生下就有。”她甜美的笑容把他深深迷住。情愫深種在他們心中。


  周末裏,劇團依然忙碌:忙著排戲劇、修道具、整理戲服,安排演員之類煩瑣的工作。到了下午,劇團排練一結束,人已紛紛走掉。


  快接近晚上時刻,整理道具的白樹寒正巧聽到一陣細若遊絲的唱曲聲,忍不住循聲音來到戲台。看到伶靜萱邊歌邊舞,身段神情,全然不似今人,當時就呆住了。一時間不知今昔何夕,身在何處。


  她巧笑倩兮的笑看著他,更讓他覺得難得——雖然隻是短短兩分鍾,這感覺如同一波三折地發生了許多故事似的,讓他對這少女有種說不出的好奇與感動,更多的是喜歡。有種強烈想要保護她的感覺。


  正當他熬遊於這些美好感覺的時候,她大睜著杏眼很驚異地看著自己身上的古裝。這……什麽狀況?這兩天總不能自已!好象是花旦的魂附在了她身上一般。


  白樹寒轉過她的肩膀,眼睛閃著光溫柔的對她說:“你唱的真棒!”她搞不清狀況,可是被他那麽直接的誇讚臉瞬間通紅,低下了頭。這時,曖昧氣氛又在兩人之間蔓延。


  他這次極力要求送她回家,她答應了。被送回家的感覺真不錯。難道對他有一點好感嗎?伶靜萱的大腦不斷傳輸著這個訊息。回憶這兩天的美好,不禁嘴角勾勒出一個了然於胸的笑意。


  夜裏花園的花隨風飄落,半掩著的窗戶裏飄進大片的含笑花瓣。


  伶靜萱夢到了那名戲伶,她穿著一身的花裙,頭帶冠花與珠叉,煞是美麗,徐徐的落在了戲台上。


  “你是誰?你是萱小姐嗎?躚奶奶照片上的女子?”伶靜萱好奇的問道。


  “是的,我到你的夢裏來是簡單的向你陳述我的身世,並告訴你一件事。”萱小姐兩手交叉優雅的說道,渾身散發出仙氣,也有著神仙的傷感。


  後來萱小姐告訴她,她是一個戲女的轉世,而白樹寒是她上輩子的情人,因為家裏不同意而拆散了他們這對情人。


  萱小姐跑到鄉下去找他,而他病死在母親的墳前,情郎的母親就是被萱小姐的家人追到鄉下謾罵和怒打白樹寒而氣死在床塌的。


  伶靜萱在夢中的戲台上遇到了萱小姐,她穿著古裝的戲衣美麗清秀,卻兩眼傷神的看著伶靜萱。


  “你就是我的轉世。”萱小姐的嘴中說出令伶靜癬詫異不已的話。


  “是嗎?那我所聽到的經曆的看到的都是真的嗎?關於你的傳聞也是真的嗎?”伶靜萱哭著問。


  “是的,你所經曆的看到的都是真的,是你的上一世的回憶,也就是我,我們是同一體,上輩子……”萱小姐忽然走了兩步,感覺輕盈飄渺,去背後感受到她十分的傷感。


  “上輩子我對樹寒虧欠太多,是我的家人害死了他的母親。這輩子既然出生在戲伶家,就要把我的一並給活下去,給完成我沒有完成的事,好好的對待他,你們會幸福的。”


  萱小姐說完眼神帶滿愁色的走過來牽上伶靜萱的手,她感受到她的冰冷,也感受到她對情朗的一片炙熱癡心。


  “不要再去打探你的前世的事情,你夢中的死玫瑰已經成為一種過去,如果非要說是一種你潛意識裏存在的形式,那麽它也是一種提醒,提醒你珍惜這段緣分,不要延續我的遺憾。就要名旦花角的風花歲月隨風而去吧,我會在天堂看著你們幸福的。”


  萱小姐說完就要朝天空飛去。


  “你是花仙子麽?我可以相信你麽?我能幸福麽?”伶靜萱一口氣問完所有的疑惑。


  “你會幸福的,相信自己,去接受他的愛吧。”花仙子萱小姐的聲音漸行漸遠,而戲台上飄落大片的含笑花瓣。


  “萱小姐?”伶靜萱在夢中叫喚著。


  當她第二天再含笑花園見到白樹寒喊她去劇院時,伶靜萱給他一記甜甜的笑容。


  原來她所經曆的短暫怪事和夢,就是為了彌補上一世對這個男人的過失,她這輩子必須用愛來填補上一世對他的遺憾。


  這時,微風過處,含笑花瓣四濺,香氣撲鼻。


  她的心中在默默的說著,我會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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