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佳人3
媚晚點了他的昏睡穴。這是為什麽?慕棠凝神提了提內氣,隻感覺身上有點兒因為運功過度而導致的疲憊,其餘的並無異樣,倒是手上的傷口已經被媚晚仔細的包紮好了,外衣也被她脫下了,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床頭,而他的身上還蓋著一條被子。
火爐上的水燒得滾燙,“咕咚咕咚”的,壺蓋不時地翻起。慕棠見火爐便離著他並不遠,便伸長了手去提,壺裏噴出的熱氣卻噴在了他的傷口上。
手上登時傳來了一陣灼燙,慕棠一分神,手居然又撞到了火上,壺蓋子失手落地發出了“嘩”的一聲,驚動了媚晚,她掀來了簾子進來,慕棠錯愕,一陣的心虛,“主子。”
小玉也撲著翅膀飛了進來,落在桌上,黑眼珠滴溜溜的看了那壺水和慕棠眼睛,接著便別過了頭,似乎還鄙視了慕棠一眼。
媚晚看了慕棠眼睛,及地上的壺蓋,淡淡地問道,“慕棠,怎麽,被燙傷了?”
“沒、沒有。”慕棠忙收回了手,不想媚晚擔心。媚晚唇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眸光慢慢的聚攏,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壺蓋子,又取過一個竹木杯子,抓起水壺,倒了一杯水給小玉,好似感覺不到燙。小玉便守在那杯水,似乎在耐心的等著水涼。
媚晚又倒了一杯水,端了起來,她吹了口氣,接著轉頭遞給慕棠,“慕棠,來,先喝點水。”慕棠伸出了沒有受傷的受來接,媚晚瞥了眼他,鬼魅般地輕笑開:“幾日不見,派頭倒是長了?”
慕棠自知自己失禮了,生怕媚晚誤會,隻得伸出了雙手去接,媚晚看著他被燙得紅腫的手,沉默了一會,忽然笑了起來,溫和的聲音裏夾雜著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冷酷,“很好,對主子都敢撒謊了?”她垂著眼睛俯視著王妃,宛如睥睨天下的王者,容不得他有一絲隱瞞。
“慕棠知罪。”慕棠正要下床,“請主子贖罪。”
媚晚出手抵住慕棠肩,“好了,慕棠,你躺著,你不要亂動。”說著,她將手中的水遞倒了慕棠嘴邊,桌上的小玉已經開始在啄水了,媚晚瞥了它眼才開了口,她清透的聲音低而不沉,如琉璃般純淨而無絲毫感情,這樣的嗓音,配上那疏離淡漠的語調,便構造了奇妙的魅力,“慕棠,應該已經不燙了。”
慕棠愕然,過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依舊伸出單手去接,然媚晚沒有因此鬆手,慕棠隻好便這樣,和媚晚端著杯子,喝了水,那溫熱的感覺從喉間向四肢百骸慢慢的漫延,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沉靜的心情了,仿佛被春日的氣息包裹著,隻要可以忘卻一切的苦悶,“多謝主子。”
“慕棠,你餓了嗎?”媚晚又開了口,亦不等慕棠回答自己,已經轉身出了船艙,慕棠收拾好衣物,跟著出去了。冬日的陽光幾近透明,媚晚正在船頭上整理已經破好肚子的的鯉魚,隻不過她沒有刀,便借著深厚的掌力便將魚剔骨分成了均勻的兩半,而且動作非常的熟練,似是不止一次做過,接著又找了些淨雪化成的水,把魚裏外清洗幹淨。
慕棠看著媚晚的忙碌背影,幾乎要呆住了。雪反照著艙內跳躍的的燭光,將雪花沾惹上了溫暖的顏色,亦照映出媚晚好像一下子變得嬌小身影,看著這樣的身影,慕棠心中居然生出了一種想要憐愛的感覺,那還是“雪絕”媚晚嗎?媚宮的主子?原來,她的手,肌膚潔白滑膩,帶著溫潤的玉澤,好像是由一整塊上好的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的一般。這不過是一隻普通的手而已,隻是比普通女子的手白了那麽一些,光滑了那麽一些,線條形狀優美了那麽一些,可仿佛有一種看不到的無形的魔力,吸引住他人的視線。除了拿劍殺人,這隻手還能夠做其他的事?琴棋書畫,天文地理,古往今來,風土人情,她無一不曉,媚宮主子的武功無可非議,天下間還有什麽事是她所不會的?濃濃魚腥味隨著風,溜進了慕棠鼻息中,他不禁有點兒疑惑,媚晚一直都愛幹淨,怎會動手做這種粗事?是因自己嗎?
“慕棠,你快回去吧,外麵很冷。你又剛剛睡醒出來,很容易感染風寒的。”媚晚淡淡道,眼眸有點兒隨意地掃過了慕棠,眼裏飛快閃過一絲詭異的微笑。
晚霞分外暖人,燒在西方,流雲鑲層金邊,讓人恍惚以為正是夏日。蒼青色的風從遠處拂,慕棠走上前,看到媚晚映著白雪的手微微發紅,這個發現讓慕棠不自覺皺緊了眉,很冷吧?慕棠的眸中好似又蒙上層霧氣,開了口,“主子,讓慕棠來做吧。”
“慕棠,你會做飯?”媚晚緩緩抬起了頭,凝著慕棠,眸光冷漠如常。
“主子,我不會。”慕棠低頭老實的承認。他從被小養尊處優,即使他想做,侍女也不敢讓他做。有一年,茉莉正濃,侍女端出小火爐煮水泡茶,恰巧有人找她有事情,她便離去了,他便動手,結果燙傷了手,被媚晚得知了,她二話不說,便把那個侍女逐出了媚宮。從那以後,他便再也不敢去做這些東西了,怕給別人惹來麻煩。
“那是,我還沒有教過你。”媚晚垂下了眼瞼,暗芒從眸中滑過,她掀開了簾子進了船艙,小玉看見她,在桌上蹦躂了一下,漆黑漆黑的小眼珠盯著媚晚手中端著的魚。媚晚見狀,心領神會,挑選了兩片肥嫩的魚肉遞給了它。小玉無視跟著媚晚進來的慕棠,便開始埋頭啄食,不時撲打翅膀,很快活的模樣。
媚晚取下水壺,換上一口相對小些的鍋,看著想找事做的慕棠,遞給了他,“慕棠,你拿這口鍋子去外麵裝些幹淨的雪來,有這個鍋子的一半便可以了。雪,記得隻要中間的,表臉上和底下的都不能夠要。”
“是,主子。”慕棠接過出了船艙,找了快看著幹淨的雪地,學媚晚掌力削開了表麵的積雪,按媚晚的要求將中間那部分幹淨的雪裝進了鍋裏送回船裏。
媚晚接過慕棠遞過來的鍋,先用手指撚起了一小點的雪放入自己嘴巴中,似乎在嚐試著雪的味道,但是,這雪能夠有什麽味道,慕棠從小沒有見過雪,隻在孟家鎮才遇到了幾場雪,沒有書上說的樂趣,反而感覺很冷,然,他還不至於笨到不知道雪沒有味道。媚晚試完了,接著便把鍋子放在了爐子上,接下來有好一陣子,她沒再說什麽話,也沒再看慕棠一眼,隻是專心忙著手中的事情。
慕棠起初感覺自己有點兒手足無措,四下瞅瞅,最終還是隻能夠在一旁看著媚晚的一舉一動,他,最最,熟悉而陌生的人,心裏波瀾起伏,然後來看著媚晚的一舉一動,心反而慢慢的沉寂下來了。慕棠雙眼不自覺地看著這樣的媚晚,那雙發紅的手終於回複了平日裏的毫無血色,慕棠心底這才微微放心了。
外麵風雪交加,艙內因有火爐而顯得非常的溫暖。慕棠心頭亦慢慢的升起一種莫樣的感覺,有一種留戀不舍。這樣的媚晚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如今她便在眼前,甚至在媚宮的時候,都沒有感覺過兩人可以如此的親近,如同一家人,或者更親。慕棠的眸子慢慢的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繚繞得有點兒不真切,她怔住,呆呆的忘記了言語,他忽然有種沉入那片那片白影的錯覺。不自覺地希望這時間可以慢點走,媚晚可以一直都這樣。
似乎察覺了他過久的注視,媚晚忽然回身,他被驚了一跳,吸了口氣,沉穩了心思,“主子。”他驚覺到他便一直這麽幹站著,讓主子一個人在那裏忙碌,似乎有點兒不尊重。
銀白如薄紗般的光,隨著風的飄過輕巧搖曳,顯地船艙內有點兒晦暗,媚晚望著慕棠的眼眸閃過一絲異樣,然她沒有說話,隻擦著慕棠的胳膊走出了船艙。慕棠也跟了出去,見媚晚正在用內功融化雪水洗手,風吹飛起她的漆黑的長發,慕棠忽然感覺冷了一下,頭腦也忽然跟著有點兒微微的昏沉。
媚晚敏銳的感到了,她回過頭,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絲表情,“慕棠,你怎麽了?”
慕棠搖頭,避開她的眼睛,垂眸輕笑,掩住情緒,“主子,我沒有事情。”
媚晚走到慕棠眼前,低頭抬起慕棠還包著的手,仿佛被什麽驅使著,她緩緩地伸出了手,抓過了來,輕輕的握在了她的手裏。慕棠因為媚晚手上傳來的冰冷而僵了一下,心頭微微悸動著,想說什麽,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彎彎的眉眼慢慢的舒展開來,眼裏的笑意卻沒有削減絲毫,比起先前多了分淡淡的柔色,“主子。”被燙傷的手,因媚晚手溫而感到莫名的舒服。
“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我也不允許你有事情。媚晚淡淡地開了口,雙手自然而然的捧住了慕棠的手。慕棠並不知道媚晚在說什麽,然很乖巧地點了一點頭。
媚晚低下頭,握緊了慕棠的右手,雙眸沒有絲情愫,她將他的兩隻手疊放在一起,再次握住。黑色長發如絲,被夜風簌簌吹起,卻掩不去麵具的冰寒之氣,兩人在風雪裏靜靜地站了很久,仿佛遠離了這複雜且不平靜的世間,遺世而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