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

  三個月後。


  皇榜宣告,吾皇即日完婚,特此昭告天下,普天同慶,舉國一片嘩然。


  燦爛明媚的陽光下,晴空萬裏無雲。


  日子飛逝,轉眼間就到了大喜之日。穿著喜慶禮服的迎親隊伍一路浩浩蕩蕩地往前而去,敲鑼打鼓的聲音響徹一方。道路兩旁,維持秩序的護衛隨著隊伍的前進而步步趨之,防止有不軌人士潛在看熱鬧的老百姓當中肆意生事,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之日,絕對不容許出半點差錯。人海中那一頂若隱若現的花轎,精美華麗得讓人歎為觀止,比肩接踵的老百姓翹首探望,拚了勁兒的望前擠,想要一睹國後的芳容。


  花轎沿著預設好的軌道,繞了京都一大圈,然後緩緩逼近皇宮,玥雪坐在轎子中央,雙手扭成了麻繩,這一刻她的心裏除了激動之外,還有被她一直不願去細想的忐忑不安,越接近皇宮,她的心裏就越是不安。


  一月前,月明星稀的夜晚,水月瀾曾來到過她的寢殿。他就那樣靜靜地坐在她的宮殿,如同一株盛放在彼岸的曼莎珠華,靜默不語,光華灼人,這男子,依舊如同千年前那般妖孽邪魅得讓人挪不開視線。不,應該說比千年前更為出色,千年的歲月悠悠,流年韶華,在他的身上織澱了一層成熟男人的韻味。


  其實,那天,在明澄湖畔,三生鏡前,他轉身離去,不是因為鏡中所顯示的真相放棄她,而是為了尋找真正的真相。太多的巧合,太多的阻攔,讓他必須重視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的人。


  他說,曦兒,我們已經錯過了那麽久,還要繼續錯下去嗎?


  他說,曦兒,我已經等待了千年,懺悔了千年,你都不肯給我一個答案嗎?


  他說,曦兒,千年前你為了羽墨選擇放棄我,千年後我還是比不上他嗎?

  ……


  那天晚上,水月瀾說了很多,在玥雪的印象中他從來沒有一次性講過那麽多的話,從來沒有那麽祈求的語氣跟她這麽說過話,也從來沒有用那麽患得患失的眼神看過她。他,是妖界的王者,是連天界都忌憚三分的神話,卻為了她,如此的低聲下氣,委曲求全。


  玥雪的心裏像是被人用鐵鍬狠狠地揪著不放,熱辣辣的生疼,為了眼前的這個男子,也為了他們兩世求而不得的因緣。


  前世。三界容不得他們相愛,她無法自私地為了自己的愛情而讓苦苦守候的羽墨哥哥成為三界的笑話,愛,注定無果。


  今世。在最黑暗的日子裏,安汝辰給了她最溫暖的光明,成為她唯一的依賴。在最孤獨的日子裏,水月瀾撫平了她的不安,成為了她唯一的依靠。


  在兩者之間,她無法選擇,如果非得傷一人愛一人,那麽她將選擇……


  長久的沉默後,玥雪終於給出了回應,她隻說了一句,“水月瀾,我們算了吧,別再糾纏不清了,你現在這個樣子真讓我看不起!”


  水月瀾紫眸氤氳,霧葛葛的一片,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情緒,其實連他自己都快要看不起自己了,為了一段姻緣,為了曾經的溫暖,為了一個求而不得的女子,他居然會低賤到連尊嚴也不要了,低聲下氣地訴說了一晚,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初夏的天,像是娃娃的臉,轉眼間就是傾盆大雨。


  那個男子,在雨中飛逝而去,那一刻,玥雪恍惚地覺得,這一次,他終於走出了她的生命。


  婚禮還在進行。喜氣洋洋的鑼鼓聲繼續著,悠悠蕩蕩的花轎在文武百官老百姓的祝賀聲笑聲中緩緩停在皇城門口。安汝辰一襲合身的紅色錦袍,做工精細的上乘錦緞上用金絲勾勒著恍若馬上升天而去的五抓飛龍,墨發整整齊齊地束在玉冠上,深沉的眸子熠熠發光,目不轉睛地看著載著他的新娘的轎子一步步向他走近。


  花轎停下。隨轎而行的喜娘將轎簾輕輕掀起,一角繡著彩鳳的衣擺,便落入了眼簾。安汝辰彎腰站在花轎外,身形,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外麵的文武百官、以及百姓探頭探腦的視線,將新娘子輕鬆地抱出花轎外,然後放到地上,修長而帶著沉穩的手牽起了她有些汗濕的小手,紅唇微勾,明眸半閃,眸內,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


  儀仗官衣冠整潔、筆直挺拔的站在一旁,放開嗓子高聲一喊,“吾皇吾後,共結連理,永結同心,天將恩澤,天佑皇朝!”


  文武百官、宮人、侍衛連同看熱鬧的老百姓跪倒一片,跟著齊聲呐喊:“吾皇吾後,共結連理,永結同心,天將恩澤,天佑皇朝!”


  聲音,震耳欲聾。


  在恭賀聲中,安汝辰摟著玥雪的纖腰,兩人並肩站在一起,拖拽在身後的背影,如同金童玉女般賞心悅目。


  忽而,本來陽光明媚的天空一下子陰暗下來,狂風大作,揚起的細沙迷得人睜不開眼睛,歪歪倒倒地跪成了一片。


  風終於停了,隻見高高的城牆之上,一襲耀眼奪目紅衣的男子居高臨下地審視著眾人,目光落在普天之下最尊貴的那一對新人身上,周身,帶著與炎炎夏日格格不入的涼氣。從城牆上飛躍而下,目不斜視地越過兩旁如海浪般讓開的人群,直直地走向那一襲蓋著紅色蓋頭的纖細身影。


  那象征著喜慶的紅色,將他的雙眸,深深刺痛,紫色的眸子裏猩紅滾動,沸騰成一片血海,這些變化,沒有人注意到。


  安汝辰望著突如其來的水月瀾,眼中的笑意漸漸隱去,卻不帶半分詫異地看著他,將懷中的女子占有性地摟得更緊,如同見到一個多年未聯係的老朋友客氣地打著招呼,“水月瀾,好久不見,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安汝辰並沒有用疑問句,而是用肯定的語氣在說明他們正在完婚的這一事實。


  水月瀾袖袍一揮,一陣強風向玥雪的麵門襲來,垂墜著流蘇的蓋頭被風襲落,霎時,那一張眉目如畫、粉黛略施的傾城容顏,便清晰地展現在麵前。眾人見到這一幕,倒吸了一口冷氣,全部收回視線盯著地麵以防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玥雪隨著蓋頭的揭開而緩緩抬起頭來,長長的睫毛,輕微地顫了一下,仿佛要掀開,然而半掀半斂間,終是如瀕臨死亡的蝴蝶般一點點的垂了下去,無聲無息的遮蔽了那一雙不容人窺探的眼眸,以及眸內的光芒,與眼底,投射下一層月牙形的淺淺剪影,依稀帶出一絲讓人心疼的脆弱。


  “雪兒,跟我走,你已經是我的妻子,怎能再嫁別人?”水月瀾目光如炬地看著玥雪,語氣是不容拒絕的堅定,前世,他們明媒正娶地拜過天地,今世,他們也一樣有過夫妻之實,不管是誰,都不能他的娘子給搶走。


  水月瀾一把擒住玥雪的手腕,卻被安汝辰半空伸出的手臂從中阻攔,水月瀾另一隻手一掌擊向安汝辰的胸口,卻是聲張虛實,在安汝辰躲開的那一霎那,就抱起玥雪飛身而去,幾個起落間,就已經看不到影子了。


  安汝辰顧不得什麽在人間不能使用法術的問題,急忙追趕過去。


  層巒疊嶂間,那個男子一身妖豔的紅衣立於山巔,紫色的眸子被一片血殺的猩紅取代。


  玥雪靜靜地被男子抱在懷裏,仰望著那個眼眸中猩紅翻滾的男子,她的眼眸一如千年以前,澄澈得如同高山上蜿蜒下來的清泉。朱唇微啟,卻是最為苦澀的千年煎熬,“水月瀾,我們已經是不能的了千年前,你封掉我的記憶,讓我成為你的娘子,最後我為你們而死,千年後,在另一個時空我已經是羽墨哥哥的妻子,在東方皇朝我也依舊是他的妻子,你這樣苦苦相逼,是想要再次看到我的魂飛魄散?”


  男子猩紅的眸子微閃,禁錮懷中人兒的力道又重了幾分,遠處,似乎有悠揚的笛聲傳來,這種笛聲沒有給人寧靜致遠的感覺,反而讓他胸腔內翻滾著嗜殺的渴望。


  安汝辰站於山下,身後是跟著袖手江山的鐵血戰甲,幾十萬大軍整齊有序地排成一列列,等待指令。


  笛聲越來越急促,如同來自地獄的魔音,催促著廝殺血腥的開幕。


  這時,妖界的人馬在風霜雪月的帶領下趕來,在這樣讓人激奮昂揚甚至可以說是魔音摧殘下,雙方人馬來不及等待指示,就展開了暴戾拚殺。


  廝殺開始,血染人間,生靈塗炭。


  一個人影緩緩出現在山峰之上,那個綠衣男子長身玉立,手持一管通體碧綠的蕭,遞至微白的薄唇輕聲吹奏,誰也沒有想到他竟是拮月,那個淡泊於三界的尊者。


  安汝辰收起驚愕的情緒,眸光暗自流轉,似嘲諷,似不屑,還有一份沒有明顯表現出來的憤懣,原來一直在幕後操縱一切,把他與水月瀾當猴子一樣耍的人,竟是這麽一個在神界流傳千萬年美名的傳說,真是諷刺!

  “拮月尊者,久仰大名,別來無恙!”


  水月瀾猩紅的眸子微微眯起,冰冷骸骨的殺意彌漫雙眸,這一刻,他隻想把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廝殺入腹、挫骨揚灰。可是,他和安汝辰現在不是他的對手!!


  隨著笛聲的停下,雙方廝殺的人馬也開始停了下來,森冷廝殺的血腥氣息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卻不料此時,拮月尊者飛身過來,將水月瀾懷中的玥雪奪了過來,一把掐住玥雪的咽喉,立到另一處山脈,渾厚的嗓音飄蕩在空中,“你們今天是要人界毀滅,還是要她死?自己考量清楚,她這次若是死了,可沒上次那麽好的運氣了!!”


  他的目標不是人界的毀滅,而是三界的滅亡。


  “拮月,你作為獨立於三界之外的尊者,卻幹這種事情,對得起你尊者的稱號嗎?”安汝辰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個女子,就怕下一刻會有什麽意外發生。


  這時,得到消息的奪魂,還有楚梓瑤也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眼前的局勢,讓他們的心也為之揪緊。


  “這三界太髒了,水月瀾、羽墨、奪魂,合你們三者之力,還有我的力量,把這個肮髒的三界給顛覆了吧!!!這個女子就隻是千年前我創造出來的一顆棋子罷了,現在她已經沒有任何的用處,那麽也就不用留著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孩子們,與我一起創造一個新的平等的世界吧!!!”拮月一把將玥雪推下噬骨涯,那個不管是誰都絕無生還機會的煉獄。


  一陣悠揚卻充滿著嗜殺的笛音再次響起,水月瀾眸中的猩紅翻滾得更為厲害,漸漸神智迷失,心魔被釋放了出來。


  安汝辰見到玥雪墜落的那一瞬間馬上就動用全身的靈力飛奔而去,卻沒有被魔化了的水月瀾出手阻攔,一神一妖的生死較量間,玥雪的情況月來越危險。


  眼見玥雪從高處一直往下墜落,奪魂連忙趕過去幫忙,雖然奪魂的靈力不及水月瀾,但好歹還是發揮了作用,將水月瀾給暫時困住了,讓安汝辰暫時得以抽身。


  但由於水月瀾的阻攔,安汝辰終是遲了一步,隻來得及拉著她的手,兩人直直墜下噬骨涯,一同魂飛湮滅。


  奪魂被水月瀾重傷,狠狠地撞到一棵大樹上,五髒俱損。


  楚梓瑤不顧身體的不適,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利用輕功來到玥雪墜落的那個地方,然後毫不猶豫地往下跳了下去,雪兒,生不敢奢望同裘,死能與你同穴,也是梓瑤生來修到的福分了。


  看著安汝辰與玥雪兩人牽著手,一同墜到崖底的時候,水月瀾隻覺得心裏那個地方疼得無法言喻,就好像誰在他的心尖上不停地敲擊著釘子,痛徹心扉。


  是誰說過:彼岸花開之時,攜手相伴,十指緊扣。


  待所有的記憶都一一浮現之時,水月瀾的心魔漸漸被控製住,慢慢恢複了正常,現在他隻想將拮月挫骨揚灰,萬劫不覆,若不是那天在明澄湖畔,他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入了拮月的魔笛,那麽一切都不會變成這樣。


  小媚是玥雪,而玥雪也是若曦,是該恨命運弄人,還是該恨他看不清眼前人是誰?

  水月瀾將拮月的魔笛碎掉,毀了其中支撐他靈魂的怨念,雖不足以讓他煙消雲滅,但至少他的魂魄接成不了靈了,連一個怨鬼都不如。


  事實上,水月瀾的靈力也差不多消耗殆盡了,他拖著支撐不了多久的身子,一步步地往噬骨涯走,他要去陪她,怎麽可以讓羽墨一個神霸占她呢?!

  也許,她永遠不會知道,在她在人間曆盡千辛萬苦受盡人情冷暖的時候,他強行撕下來的一魂一魄也陪著她兜兜轉轉,直至千年。而那一魂一魄的寄主——例如今生的楚梓瑤。


  一生情動,隻為伊人,流盡相思淚。


  一生情劫,隻為伊人,殤末即天涯。


  奈何橋旁,兩岸的曼珠沙華齊齊盛開,三人立於橋上,爭執不下,水月瀾拽著女子的胳膊,像個討糖的孩子一樣一直往她身上蹭,“娘子,我們上一世要不是羽墨從中作梗,其實還沒完結的,你是不是應該賠給我?嗯?我們都沒看到白白胖胖的孫子出生。”


  羽墨摟著女子的腰,看也不看那八爪魚似的男子,隻是淡淡的說:“老婆,你這次想要什麽樣的婚禮?這次你可不能想上一次一樣帶著我的寶貝孩子逃婚,還是說,你比較喜歡你跟他製造的孩子?嗯?”


  女子左瞧一下右瞄一眼,幹脆甩手說:“我誰都不要了!一個個就隻會欺負我,別拉著我,我要去找別的男人!”


  “你說什麽?兩人難得的有默契,可是兩人拉扯之間,女子一個中心不穩,直直地墜下了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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