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會讓路的社會規則
中午，另外一個飯店。
包廂裏麵，算上溫良和兵哥，總共坐了九個人。
其中除了陸濤，還有四個也是開飯店的。
一個人姓張，是這家飯店的老板，他年齡最大，小女兒暑假後就要讀高二。
因此對於溫良兩個比較熱情，頻繁的詢問他們學習方法技巧，看來對於閨女的成績不太滿意。
老張對於收購他們知了猴沒有異議，而且訂單量還頗大，他一個人就要了兩萬五的數量，但有一個要求，那就是送貨完，周末可以抽時間幫忙輔導一下他女兒的學習。
這事溫良直接替兵哥答應了，因為老張閨女是理科，雖然他看出來老張有點想讓他去輔導的意思。
其他的兩個老板一個不需要，一個看麵子要了五千。
還有一個人，叫秦國華，年齡應該是一群人裏麵最小的一個，看模樣也就二十七八的樣子，人比較能裝比。
從一開始就嗶嗶個沒完，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
見老張讓兵哥給她女兒補習，就道：“剛才老陸說你們都是高材生，是真的假的，還說小程你成績可以進清華北大，這麽厲害，是不是真的？
要知道咱們這一個市裏麵一年才幾個能考上的，別是個什麽人都敢吹上清北。
我當年讀書的時候就想著這兩所選哪個，後來高考時候才發現原來是我想多了，隻能走個二本，嗬嗬嗬，我還有同學也有這想法，最後連本科都沒考上，隻上了個大專。
我沒別的意思，我這人就是性子直，喜歡有一說一，不是說你們成績不行。”
他話音落下，兵哥的臉色就有點難看，就連陸濤和老張臉上也有點掛不住。
溫良和程洪兵可是他陸濤帶過來的，老張剛才又頗為殷勤，還說讓程洪兵指導學習。
秦國華這麽一說，相當於打了他們兩個人的臉。
其實他們組這個局，本來就沒想帶他，都知道他性格，是他知道後自己非要湊過來的。
溫良才明白為什麽一開始秦國華來的時候陸濤等人臉色的異樣，此時大概心裏有數。
溫良道：“二本那也很厲害了，就咱們這來說能上個二本，那至少要超過80%的人了。”
秦國華被他這話一誇，臉上很自滿。
“小溫你是個明白人，咱們這兒很多人走個大專就不錯了。”
兵哥想要反駁，溫良拍了一下兵哥的手臂，示意別出聲，這事交給他。
“不過，說起高考考試來，我倒是想起了高考語文會經常考到一篇課文叫逍遙遊。開篇就非常厲害。
說‘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這就是鯤鵬，你看這個描述，心中立即就有個印象，這家夥是真的大啊。
再往後，其中還有一段是這樣的。
說‘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
一排水就有三千裏的大浪，一飛就是九萬裏。
聽到這樣的話，小麻雀就笑了，它說‘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麽呢？
小麻雀自己隻能飛幾丈高，他就覺得大鵬你怎麽能飛九萬裏，你這不是吹牛比嗎？
你們看，咱們老祖宗的智慧有時候真的不佩服不行，這就是經典，幾千年的文章到現在還能傳承下來，是有道理的。
其實考個二本也挺厲害了，程洪兵高考前全市三模也就考了全市前五而已，就是不知道能上個幾本。
不說這個了，陸叔、老張叔還有其他幾位叔，讓你們見笑了，我敬大家一杯，我先幹為敬啦，各位叔你們隨意。”
溫良也不看秦國華的臭臉，站起身端起酒杯每個人都碰了一下，獨獨漏下秦國華拿起來的那杯。
他臉色難看，豁然站起身：“我想起來了，等下還有點事先離開下，酒就不跟大家喝了，下次有空約。”
陸濤蔫壞，他道：“國華，別著急走，小良他就是性子直，說這個故事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活躍一下氣氛。”
這下秦國華更不可能留下來了，狼狽而逃，心裏卻是把溫良兵哥兩人記恨上了。
“哈哈哈，小溫你有點意思，等會咱們一起喝幾個。”
幾個人都爆笑。
其實秦國華裝比溫良沒意見，但看他們好欺負就隨意踩他們溫良就不能答應了。
一次兩次不搭理，是看在陸濤和老張的麵子上，否則這種人早就被溫良懟得懷疑人生了。
後來，場麵喝開之後。
無論拒絕還是答應的，溫良每個人都端著杯子敬了好幾輪，沒有絲毫因為人家拒絕而隔過去。
倒是讓那個拒絕的有點不好意思。
溫良跟每個人交換了聯係方式，一一記下他們的飯店地址。
等之後，這幾個飯店周邊的飯店他們就不去跑了，誰知道開在一邊是不是有競爭關係？
沒有當然好，有的話萬一別人介意那就不好了。
反正飯店那麽多，他們也不可能全都拿下。
國內本就是人情社會，尤其他們這個省，今天這都是人情賬。
一頓飯，從近十二點吃到了下午三點多。
啤酒又喝了幾箱，這次溫良提前做了準備，沒醉。
吃完飯，他們幾個老板要去下一個項目——打麻將。
這事兒溫良就不跟著摻和了，他和兵哥兩個跟那些老板分別之後，找到一個樹蔭的地方，隨便就蹲在地上。
兵哥神色有點複雜。
今天溫良的表現，讓他像是第一次認識到溫良一樣。
不光是溫良在酒桌上的表現，還是因為他感覺到了，掙錢這種事，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容易。
“怎麽了兵哥，為什麽這樣看著我？不認識啦。”
猶豫了一下，兵哥道：“溫良，要不咱倆重新研究一下分配方案？今天這些，全都是你自己談下來的，我都沒出什麽力。”
啪～
溫良一巴掌拍兵哥肩膀上：“誰說你沒出力，那個兩萬五不就是靠你才拿下來嗎？
還有，你不會以為這樣就完了吧？
市裏那麽多飯店，我們這才見了幾個？
而且作為主力的燒烤攤大排檔我們還沒去呢，別想那麽多。等下咱們吹吹風，去去酒氣，繼續跑跑其他的店，到時候咱們誰也輕鬆不了。”
溫良說著，打開手機，企鵝有幾條未讀消息，他暫時先沒管。
而是打起了電話。
“喂，你好，我找鬆正我是他同學，麻煩讓他接下電話。
喂，鬆正啊，啥時候回到家的，昨天沒喝多吧？那就好，那就好。
是這樣，我昨天不是說收知了猴這個事嗎？你現在可以開始收了，能收多少我要多少，3毛錢一個，你下鄉收不會超過兩毛，我都問好了。
就是你要注意，別收到壞的臭的，可以放冰箱裏凍著，或者用泡沫箱放冰塊裝著，對，泡沫箱不值錢，那種特大號可以裝幾千個的才幾塊錢。
行，你先收著，後天下午吧，後天下午你弄到縣裏，我去拉過來。
那咱們就這麽說定了，回頭再聯係。”
電話打完，溫良又繼續撥第二個。
“王盈啊，我，你良哥，還記得我昨晚上說的那事不？靠，你這什麽記性。
行，記得就行，那你開始收吧，有多少我要多少。
注意別收那些發黑的，都死了臭了，嗯好，謝個屁，跟你良哥說這些，我謝你才對，幫我省不少功夫。
好，那就這麽說了，拜拜。”
“喂，曉峰，我誰？我你二大爺！聽出來你還跟我裝嗶，對，我找到銷路了，開始幹吧。
我看好你哦，加油！滾，不扯犢子了，就這樣拜。”
“喂，小路，是我溫良……”
一連八九個電話打出去之後，溫良感覺自己嘴裏都有點冒煙了。
兵哥不知道從哪裏買了兩瓶農夫三泉過來，溫良擰開，咕咚咕咚灌了半瓶，終於感覺到舒爽了。
你別說，渴了之後還真感覺有點甜。
溫良幹勁滿滿，似乎又找到了創業初期的那種激情。
“兵哥，走，咱們繼續去下一家飯店，今天要把整個市裏的市場拿下來！”
兵哥明顯也被點燃了鬥誌，眼睛裏都有火苗燃燒了。
但他仍舊穩重。
並且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我覺得接下來咱們應該分頭行動，我們兩個一起，有點太浪費時間了……
怎麽了？我說的不對嗎？”
“說得很好，就是你一個人行不行啊？”溫良故意撇嘴。
“不管行不行，總要試試才能知道，不試了肯定不行。”
“可以啊兵哥，我還以為你跟著我繼續跑一段時間，中午那是搭出去人情，不能顯示我真正的本事。
那咱們現在開始，等下到晚上7點咱們集合，看看誰拿到的訂單多？”
這種完全不熟進去推銷的方式，在銷售中被稱為陌拜。
也就是陌生人客戶拜訪！
是一個非常鍛煉人臉皮、膽識、心理承受能力以及口才等的方式，如果是真正的銷售，還會是對你從事行業專業知識的考驗。
因為你在接觸一個老板之前，你不知道他之前是幹什麽的，有可能他比你還要專業。
而且這種方式，被拒絕的次數，要遠高於你成功的次數。
對你的心裏承受能力是一個非常大的考驗，你可以接受一個兩個人的拒絕，但幾十個人的拒絕你還能承受嗎？
為什麽成功的銷售，他們的工資要遠高於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那是因為他們麵臨的壓力，賺錢的動力對未來的野心要遠高於普通的上班族！
“好，那咱們就比比！”
兵哥還沒經曆過社會毒打，此時完全不虛。
他還沒有正式去接觸，不知道難度有多大，溫良知道，但他沒說。
有些事情，你不去嚐試那就永遠也不知道它的難易程度。
“行，那咱們找個地方集合，就青園街吧，我已經問過了，那裏是晚上燒烤攤最集中的地方。到時候咱們那個地方集合，誰輸了今天晚上請吃燒烤。”
溫良笑著，他需要給兵哥一些動力，“而且晚上那裏正是人多的時候，咱們還可以繼續推銷。”
兵哥白了他一眼，沒理這貨。
兩人分開後，溫良打開企鵝。
上麵果然是蘇棠的消息。
酥糖：溫良，你吃午飯了嗎？天氣熱記得多喝水/微笑
酥糖：你在忙嗎？
酥糖：那我不打擾你了，我去睡午覺了，午安/太陽
唉……
最難消受美人恩。
歎息一聲，敲擊著依舊不是特別習慣的鍵盤，溫良回複消息。
溫水煮青蛙：對，中午跟人談事，喝了不少酒，剛看到，等下還要繼續忙。
然後秒回。
酥糖：這樣啊，那你多注意，別喝酒太多，對身體不好。
溫水煮青蛙：好，我知道了，那我去忙了，回頭聊啊。
酥糖：好啊，回頭聊，別太累了。
酥糖：/微笑/微笑/微笑。
說實話，這要是十多年後，一個女孩給你發這個表情，代表著你差不多要涼了。
還好現在微笑也隻是微笑，就像黑木耳也還隻是木耳而已，黃瓜除了吃還隻能敷麵膜。
……
……
下午三點多。
所有飯店基本上都沒多少客人，廚師也都休息了。
小的飯店，有可能老板在，而大的飯店，這個時候老板根本不會出現在店裏。
兵哥的推銷基本上就是直來直去。
進到店裏，問人老板在不在，說明來意，老板不在那就出門繼續下一家。
老板要在，那就直接問，要就談，不要也是下一家。
溫良相對來說就比較騷了。
他去打印店，弄了一個簡單的調查問卷。
裏麵就是一些關於知了猴也就是金蟬的簡單問題。
來吃飯點這個的人多不多，知不知道這個東西的功效，營養價值，會不會向客人推銷等等。
打印了大概幾十張，每張五毛錢。
到大點的飯店裏，這個東西就變成了他的社會實踐項目，然後借著服務員幫忙填寫的時候套話問誰是負責采購的廚師，然後再去跟人廚師聊天，遞上根華子就是好朋友了。
華子開道，就順滑很多。
而且溫良看人下菜。
有的人嫌麻煩，就提出可以送貨上門到門口，有的人想賺錢，就暗示給他點回扣。
小點的飯店，他也直接找老板，先遞煙聊天，不是他吹，憑借他後來的經驗能把這裏的老板然後能把老板給忽悠瘸了。
聊的可以就說明來意。
不行就走，直接下一家。
並不是所有的飯店都有油炸金蟬這道菜的，這個時候並不是沒有機會，反而可以趁機再忽悠一下，什麽營養價值藥用價值等等。
也不能算忽悠，因為知了猴營養價值是真的高，蟬蛻也確實有藥用的價值。
順帶著往能壯陽上引一引，什麽東西，不管能不能壯陽，隻要它被傳出去能壯陽，那就會大受歡迎。
但即使這樣，仍舊也有一些人拒絕，有一些人家有供應商，還有一些幹脆就要幾百個。
幾百個，他要開車送貨連油費辛苦費都不夠。
好歹比起被拒絕的，收獲也不算少。
時間當你在忙碌的時候，就會感覺它流逝的速度非常快。
轉眼就到了晚上七點。
如果是冬天，這時候天早就黑了，這是夏天，七點的時候天色還很明亮。
燒烤一條街上，人三三兩兩，沒有多少客人。
要等晚上8-10點才是人最多的時候。
兵哥也打了個車過來。
兩人的衣服都被漢濕透了，然後又晾幹，也就是穿了淺色的衣服，如果是黑色，這衣服上就會出現一道道白色的痕跡。
溫良笑著問：“咋樣兵哥，忙活這半下午有什麽感觸？”
“感觸就是，掙個錢真不容易。”
十九歲的年輕人，沒有多少個能承受一連被陌生人拒絕的壓力。
兵哥問：“你那有多少人想要進貨？”
他不知道從哪裏弄了個小本子，上麵記錄著不少信息。
“我先看看你的。”
溫良抓過本子，翻開。
“清江路156號，鬆園飯店，訂：2000，6毛一個，後天要貨。”
這樣的信息還有4條，總共八千個。
不是所有的飯店都用那麽多的，按照一盤20個來算，有的飯店一天才賣出去十幾二十幾盤，自然一次用不了那麽多。
“兵哥牛筆。”豎起一個大拇指。
溫良從褲兜裏掏出來一張A4紙，嘿嘿一笑。
賤嗖嗖的！
他上麵比起來兵哥就多了很多，共兩萬三。
這些都是他們辛辛苦苦跑下來的。
“行啊，溫良，一天就這麽大戰果。”兵哥感歎，不得不服。
算上他們中午跟上午的4萬，下午的3萬一。
這就是七萬一，如果他們都能按時送到，他們可以賺至少兩萬。
等下這些燒烤檔要是也可以搞定的話，那就更多。
“走，正好餓了，我們去吃燒烤，我請客。”
“吃不急，趁現在他們還沒上客人，咱們先把這裏給搞下來。”
溫良先是打了孫姨給的那個電話，對方是市裏衛生係統的，負責這個地方所有衛生問題，跟這裏的老板都很熟。
這代表什麽？
這個含義代表什麽溫良再清楚不過了，他上門隻需要報出孫姨的這個朋友名字，基本上生意就沒有不成的。
這比他們辛苦一整天還要厲害，輕輕鬆鬆就超過了他們一天的量。
而且很好說話。
本身知了猴這個東西就可以當做下酒菜，非常適合燒烤攤，有這個量，溫良……他一開始確實沒想到。
所以，有時候投胎真的是個技術活。
他記得很清楚的一件事，前世一個朋友的朋友，利用關係包圓了他那個市裏身份證那個塑料套。
很不起眼的生意對吧？每年輕鬆幾十萬到手，幹個幾年啥都有了。
夜色迷離而喧囂。
溫良和兵哥倆人坐著，桌上全是點的肉串，一塊錢一串。還有蔬菜，什麽韭菜娃娃菜茄子之類的，沒要酒而是要了兩瓶果汁。
自己人就不喝酒了，對身體不好。
“沒想到，咱們辛苦一天的事，人家一個麵都不用露，一個電話就能搞定。”兵哥感歎。
這算是正兒八經的從象牙塔裏接觸社會了，因為社會的關係跟學校不同。
社會的關係是複雜而又純粹，複雜的是人心，純粹的是利益。
規則更簡單：弱肉強食！
燒烤檔看得很清楚，買誰的不是買？何況溫良他們還給送到門口。
幹燒烤的，衛生能有多幹淨，被整改一下，那損失可就有夠受得。
溫良道：“行了，別感慨了，以後好好幹，等你足夠強大了，很多規則會主動為你讓路的。
趕緊吃，吃完咱們打車回去，明天一早還要下鄉去呢。”
小夥汁，加油幹吧。
魯迅曾說：知世故而不世故。
什麽時候你能讓一般規則給你讓路，你大概就算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