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斯褀入宮
一路馳行於青石路間,忽聽得馬車頂部傳來瀝瀝響聲,簌簌鏗然如玉珠打下。本想著在蘇府中歇息三日,也好使心情舒暢些。隻是世事皆不如自己所願,妙雪如今不願搭理自己。原本就鬱結不散的心緒,如今越發亂成葛麻,奈何自己怎麽也理不順,隻得靜觀其變,惟願時光過了匆匆,一切都能明朗。
或許這些日子以來,過於焦慮,這身子骨沒有從前那般好,從昨夜起便覺著有些不適,腦袋昏沉沉得很,四肢也沒有前幾日那麽利索,仿佛被灌了鉛一樣。微微抬手,亦是有些酥軟使不上力道。馬車顛簸著有些晃動,起起伏伏越發令人有些迷迷糊糊,意識也沒了前幾日清醒。索性斜倚著軟榻,緩緩閉目,攥緊灰鼠皮如意紋褥子一角,將那些愁緒悉數拋卻腦後,隻想尋個清靜。
“姐姐,下雨了。”斯褀眉眼間滿是無邪之意,四下打量著馬車內的擺設,不時伸手撥弄著馬車四角懸著的流蘇,聽著瀟瀟雨聲,忍不住掀起轎簾一角,瑟瑟夾著寒意的冷風吹了進來,鑽進衣領直讓人覺著渾身發抖,輕輕呼了口氣,立馬搭下轎簾,那秋風夾雜著些許雨絲飄灑在臉上,令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冷嗎?既如此趕緊與姐姐並肩坐著,也不叫你凍著。”蘇亦嵐雖閉上美眸卻將一切都聽得分明,尤其在斯褀打了個寒噤之後,睜開眼連忙將自己身上的褥子朝她身上蓋著,忙不迭道,“你若身子有恙,姐姐比誰都著急。”說罷徑直拉著斯褀的手,剛觸著便是徹骨的涼意,柳眉之間難掩的憂色,趕忙搓著她的手,淡聲道,“為甚每次姐姐握著你的手,都是涼涼的,有些蝕骨。”因著離得近仔細地打量著斯褀,心生憐意道,“瞧你的臉色,沒了從前的紅潤,時常蒼白如紙,姐姐看了甚是心疼。”
斯褀任由她替自己搓著手,麵上露著粲然笑靨,心中一黯,唇角微微抿著,暗暗思量一番。她的身子從離開淩府的那一刻便注定不再屬於自己,不管是那暗巷之中,還是破敗森嚴的蕭府後院,所有的摧殘所有的淩辱,每一次經曆都是錐心刺骨。而自己的身子早已如風中殘燭,弱柳扶風。每夜入睡都伴著無盡的冷清蕭索,周遭都是冷冰冰的,故而她渾身都充斥著涼意,一如指間的蒼涼。
縱使身子如何痛,滿是冰冷,卻也不及心中一毫一分,她的心早已殘缺,掛著無盡淚珠。每次入夜,隻是一次次提醒著她不要忘記那血色回憶,殘冷無情。多少回被噩夢驚醒,那撕心裂肺的淒厲叫聲,轉而視線湮沒在漫天淚水之中。
顫顫發抖,胸口都好似被重物狠狠堵得慌,一寸寸撕裂著全身。猛力地攥著已經陳舊有些破敗的銀灰色芍藥紋衾被,裏頭的棉絮似乎都要被自己拉扯而出。狠狠得咬著唇,口中早已充斥著血腥味,卻渾然不知,滿是恨意的眸子仿佛淌著血,斑斑疏離了雙目。
柳眉微皺,斯褀不願對上她的眸子,視線直直地停留在褥子上,認真地看著那上頭用金線繡著的如意紋樣,狀似無意伸手觸著,輕聲道一句,“果真是宮裏的東西,就是比尋常的好上許多。”
蘇亦嵐望向斯褀,淡淡一笑,溫然道,“這些物什若是對於尋常百姓家,自然是稱得上貴重。可你乃是堂堂淩府二小姐,從前都不曾見你留意這些東西,如今是怎麽了。”話音剛落,她有些後悔,自己怎麽竟在斯褀跟前提起了淩府,滿目愧疚之色,急急道,“斯褀,姐姐不是有意的。”心中甚是懊悔,這幾日身子不適,腦袋怎麽也不聽使喚了,糊裏糊塗說了這樣傷人心的話,伸手撣著額際,極其自責,隻愣愣得盯著斯褀看,惟願她不要憶起那些悲慘往事。
斯褀溫婉一笑,泛著冷意的手緊緊握著蘇亦嵐,朝她肩際靠去,極力遏製住內心的百轉千回,洶湧跌宕,咬咬唇,淡聲道,“姐,你不是告訴我淩府已經不在了嗎?我想,淩家二小姐也不在了。”
蘇亦嵐聞言,一顆心似浸過冰冷的水,絲毫不能反抗,猛的一緊,鼻尖沒緣由的冒著酸澀,眼中早已滿是淚水,抓著斯褀那若九天寒冰般沒有溫度的手放在心口,壓低聲音道,“縱使他們都去了,你身邊還有我,在姐姐心中,你依舊是從前那個活潑招人喜愛的妹妹,淩府二小姐,淩斯祺。”
斯褀麵無表情地倚著她而坐著,隱約間感覺到手背上有些溫熱,緩緩抬眸間掠見蘇亦嵐在哭泣,她的淚珠沿著臉頰往下流,不知不覺間竟劃過自己的手背。眉眼間並無甚顫動,隻是木然地看著前方杏黃色的轎簾。自己心中的傷口,無論她流了多少淚,說了多少句懺悔的話,永遠都不可能愈合。唇角微微一勾,從袖中掏出絲巾迅速拭幹那濕潤的東西,手搭在另一頭的褥子上。
無邊絲雨細如愁,斜斜墜入青石橋下的河水中,紫紅色的蓼花,雖生的簇簇密密,但在秋風吹打中顯得有些嬌嫩。斯褀不願多與蘇亦嵐交談,更不想再看著她在自己跟前一副泣涕漣漣的辛酸模樣,微微撩起轎簾一角複又望向外頭。
雨瀟瀟,霧蒙蒙,整個天地之間好似掛著一幅巨大的蝦須簾子,因著綿綿秋雨夾著颯颯冷風,路上並沒有什麽行人。因著雨珠敲打,湖麵漾起層層波紋,一圈圈沒有停下的意圖。
雨聲細細最是撩人,所有往事漫天卷來,攪得心聲不寧。斯褀最不喜被雨聲了無止盡的揪著心腸,索性放下簾子,扭頭望著依舊閉目養神歇息的蘇亦嵐,緩緩靠上前,直直地注視著她,伸手在她眼前揮動著手。
車廂中甚是安靜,金猊香爐中焚著的淡淡瑞腦香令人覺著心情舒暢了些,蘇亦嵐身子沒了早先那麽乏力,隱約感覺到眼前劃過些許涼風,似是猜到了什麽,唇畔綻著笑意,倏地伸手正好抓著斯褀的手,睜開雙眼,緩聲笑道,“怎麽,才一會子功夫,又覺著無趣了?”
斯褀按捺住心中一驚,眨了眨眼,笑盈盈道,“還是姐姐最懂我。”忽而右手托著下頜,清亮的黑眸之中滿懷希冀,亦夾著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精光,央求道,“姐姐,再和我說一會有關姐夫的事吧。”驀地立馬掩口,吐了吐舌頭,“瞧我,姐姐交待了許多遍,我這腦袋瓜子就是記不住,他是皇上,不是尋常人,我怎麽又口口聲聲喚成姐夫了。”
蘇亦嵐美眸低垂,攢緊手中的木蘭絲巾,往後靠去,方才的笑意頓時變得有些僵硬。若他出生在尋常人家,那該多好,她願與他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炊煙嫋嫋,泊船江渚,隻為陌上人家。
終究還是要歸去,踏入那個金瓦朱牆的皇宮,絲絲冷意竟莫名地竄上心頭。戴著翠玉鎏金護甲的玉指輕輕劃過灰鼠皮褥子,欲將那褶痕撫平,卻是越發淩亂。柳眉微蹙,仿佛凝成了霜,滿腔心事不斷噴湧著。
斯褀望著她一臉難色,心中暗喜卻還是麵上裝著驚詫,不知所措道,“姐姐,可是斯褀又說錯話了。若是這樣,斯褀往後閉口不語,隻靜靜呆在姐姐身邊,免得給姐姐出亂子。”
蘇亦嵐稍稍斂去愁緒,轉眸對上斯褀那雙黑白冽然的眸子,伸出食指豎在她唇畔,連連搖頭道,“不許胡說,姐姐絕對沒有那個意思。”轉而伸手點了點她額際,淺淺笑道,“你說他是你姐夫,他便是了。”
斯褀見她滿臉春風,沒了方才的悲戚狀,索性握著她的手,湊在她身旁,試探問道,“姐姐,你說姐夫這會子是在書房內批閱奏折嗎?還是流連在姐姐的宮中候著姐姐歸去?”
“就愛打趣我,你這丫頭也是鬼靈精。”蘇亦嵐雖一臉嗔意,臉頰之上卻是梨渦淺露,心中一顫,短短三日,若不是斯褀在身旁陪著,隻怕是度日如年,微微笑著,斯褀的話如一塊石子墜入了她的心扉,她也不由得陷入沉思,良久才開口道,“皇上此刻應該是在聽雨軒吧!”
斯褀粲然一笑,緩緩鬆開她的手,溫聲道,“我記得,姐姐說過那是你與皇上初次相見的地方。”眸底劃過一絲凜然,另一隻手猛力攥緊柔聲道,“皇上與姐姐當真是一對璧人,宮中多少女子羨煞都是不可得的。”
蘇亦嵐羽扇般的長睫低垂,似有所思,良久抬眸一笑,那笑仿若三月風吹垂柳,無聲無息卻是滿腹溫馨,清聲道,“斯褀,你可還記得七年前我對你說得那個在後山受傷的少年嗎?”
斯褀一臉茫然,極力在腦海中搜索著過往的一切,眸光一凝,微微一怔,抬眸撞上蘇亦嵐清澈的眸子,略頓一頓,有些不敢相信,卻還是說出了口,“難道那個為姐姐所救的少年便是蕪國帝君欒承昱?”
蘇亦嵐頷首點頭,耳中戴著的玉葫蘆耳墜亦是一顫一顫,白皙的手搭在斯褀手背之上,美眸之中閃過亮色,雖早就知道事情原委,可每每想著卻還是忍不住覺著驚訝,世上的緣分當真是難以言說。
那個受傷負重的少年,曾經毫無預兆地闖進了自己閉塞已久的生活之中。卻又不過幾日便消失了,恍若煙霧,若不是那一塊飛鳳玉佩,她隻當他是一個夢。醒了,便不複存在。
兜兜轉轉,人情冷暖涼薄。世事無常,沉浮不盡。那個纏著紗布的少年模樣早已被淡忘在腦海中,而那一段隱的情愫也被自己藏在心中某一隅。本以為今生不複再相見,卻原來他就在自己身邊。
斯褀靜靜在一旁聽著她的話,瞧著她一臉沉醉其中的模樣,心口隱隱泛著痛意,莫名被什麽拉扯著。嫉妒如同一隻黑蛇,緩緩纏繞上她的全身,黑影斑斑。又如同一團火焰,灼灼燃燒著身子,很是難受。
細長的手指用力掐著蒼白的手心,竭力克製著心中不悅,斯褀一臉淡然笑道,“姐姐與皇上,當真是千裏姻緣一線牽。”話語一落,心頭便爬滿了涼涼的冷意。
蘇亦嵐並未察覺,隻柔聲笑道,“或許這便是緣分,從前我不信,如今卻是比誰都深信。”雙手不由自主地合攏,側歪著臉看著斯褀,語帶溫存,“瞧我,竟隻顧著自己。如今你跟在我身邊,姐姐定要替你在皇上麵前求個好郎君。”
斯褀微微一笑,扭過頭不看蘇亦嵐,裝著生氣道,“姐姐這是在攆我走嗎?怕斯褀會出岔子,所以胡亂尋個由頭。”
“我絕沒有那個意思。”蘇亦嵐美眸睜大,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許多,隻是想著斯褀這些年所受的苦楚,如今淩府已沒了,她也到了適婚的年紀,所以便有了這個念頭,沉聲道,“姐姐雖在妃位,但處在深宮中總是有各種暗流,即便我如何想要,但亦不能保證能否護著你一生。不若替你覓得一個好郎君,過著平淡甘之若飴的日子。”聲音漸漸沒有底氣變得細了許多,眸光有些黯然,“其實,我亦何嚐不想過著那樣與世無爭的日子。隻是如今身在其位,由不得自己。”
斯褀淡淡掃一眼蘇亦嵐的神情,心底卻是倒抽一口氣,恁她如何狡辯,不過都是放不下眼前功利,口中說得如何淡泊,心裏隻怕是比誰都放不下那些權貴,否則她又怎會幾度換了身份,輾轉於深宮之中。
雨勢愈來愈大,馬車行了許久已到了宮門口。蘇亦嵐撩起前頭的繡花轎簾,美眸微凝,淡淡注視著朱紅的宮牆,漫天雨絲早已將其浸濕。蒙蒙水汽籠罩著巍峨莊重的皇城,蕭蕭秋雨敲打滴落在金黃琉璃瓦間,有些肅然。
頂頂宮門依次打開,高大的朱門發出一聲聲沉重的咯吱聲,冷然注視著周遭的一切。斯褀饒有興致地探出腦袋看著,滿臉笑意溫聲道,“姐姐,這蕪國皇城可比弁國富麗堂皇許多。”
蘇亦嵐聞言並未發一聲,美眸一直停留在金碧輝煌的高樓之上那一抹赫然入眼的玄黃,頎長的身影在雨色中雖顯得有些朦朧,但怎麽也掩不住的雅致,還有那副君臨天下的傲然之氣。
雖離得有些遠,她還是看的清楚,一旁的小李子似乎因著撐著杏色油紙傘許久,手不住地打著哆嗦。愈行愈近,他的神情也一絲不漏地被她看在眼中。雖滿是淡然之色,但那幽深眸底的笑意,她亦是能夠感覺的到。
他就這樣一直呆在那裏等候自己嗎?心口莫名一震,眼眶一熱,清淚直往下流,亦讓人分不清是漫天雨水還是滾燙熱淚。不過幾日,如今再度相聚,她卻這般不爭氣,望著他隻是一味想哭。
不是心傷,而是無言的欣慰。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她總算是明了。難不成因著有孕,她的心思比從前敏感了許多嗎?
斯褀在旁冷靜地看著,順著她的眸光亦朝那一抹玄黃望去,因著馬車離高樓越來越近,看清了那人臉上的神情,揮之不去的笑意,一如蘇亦嵐。她的心忽然被什麽狠狠刺了一下,有些不舒服,右手使勁地攥著軟榻一角。
約莫片刻之後,緩緩下了馬車,斯褀緊緊跟在蘇亦嵐身後,搭著緋紅油紙傘,望著瓢潑灑下的大雨籠罩之下的皇城,嘴角緊閉。
蘇亦嵐蓮步上前,望著那張曾經撫過無數次的臉頰,莞爾一笑,若不是她有孕在身還有那麽多人在旁,她定會衝上前去勾著他的脖際擁抱著他,然後對他說著無數想要對他說的話。
按捺住心中不斷升騰的喜悅之情,美眸卻遲遲不肯從他身上移開,那玄黃龍袍已被雨水打濕了些,蘇亦嵐見狀再也忍不住情緒,邁出的步子大了些,隻想靠近他身邊,隻是腳步在三步之遙的地方還是停了下來,矮身作揖道,“臣妾蘇亦嵐見過皇上,願皇上一切安好!”
欒承昱若寒潭般深不見底的星眸,在她的掃視之後變得溫存了許多,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徑直上前扶起她,溫聲道,“朕還想著你什麽時候回來,如今就在眼前,朕這心裏才踏實些。”理順她兩鬢被風吹得有些淩亂的青絲,溫柔地攏於耳後,若不是太多人在,他定會俯下身子烙上一吻,眼下隻得控製住無端思念的情愫,輕柔地撫著她的臉頰,拭幹些許雨水,淡聲道,“這裏是風口,你身子不適不已逗留於此。朕命人備好了你喜歡的吃食,隻等你歸來。”
蘇亦嵐緊緊抓著那隻寬大的手,不願放開,聽著他如是說,心口莫名的感動,那淡淡的龍涎香微微散發出來很是好聞,正想說話,卻恍然間被他摟入懷中。這個擁抱很溫暖,她有些眷戀不願抽開身子,然望著周圍低低垂著頭的宮人,攥著他胸前衣襟的手緩緩鬆開,聲音極是輕柔道,“皇上,這裏可有許多人呢!”
欒承昱大手環住她的腰際,想要擁得緊緊的,可一想著也許會傷了腹中胎兒,便不敢將她攬得太緊,修長的手指穿過那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發絲,感受著隻有她才有的味道,清幽木蘭,是唯有她才有的超凡脫俗,湊在她耳畔低聲細語道,“就讓朕這樣抱著你,就一會。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你可知當你不在的時候,朕心裏有多想你。”
蘇亦嵐亦迷失在那個擁抱之中,竟也不管不顧漫天而下的雨絲,感受著來自於他的濃濃情意,不想掙脫這個懷抱,聽著穿耳淒冷的風聲,柔聲道,“兩情若是,又豈在朝朝暮暮!”
淡淡一語道出,如一縷和煦陽光消散了所有寒意,欒承昱深諳她的意思,清俊的臉上露出微笑,雖不舍卻還是鬆開了這個仿佛過了很久的懷抱,清聲道,“一切都依你!”
斯褀見狀,心頭一滯,五味雜陳。是嫉妒,是歆羨,是憤怒,不得而知。隻知道心底不斷地往外溢著酸酸的苦澀,有些愕然地望著方才那一幕。都說帝王情薄,可至少這個欒承昱看上去待她極是不錯,而且寵愛有加。她真幸福,而自己不過是一葉凋零在秋風秋雨中無人問及。
欒承昱視線之中唯有蘇亦嵐,瞧著她一臉倦色,心生憐意,拉著她的手滿目關切問道,“怎麽了?可是舟車勞頓令你有些覺著不適?”
蘇亦嵐連連搖頭,正欲弓著身子作揖,卻被他緊緊拉著手,抬眸定定望著他道,“謝皇上關心,亦嵐並無大礙。”正想多說些什麽,不知何時身子已經被他打橫抱住,在眾人眼前如此沒有顧及,雖是冷風吹著,她的臉卻刹那間變得異常滾燙,不敢抬頭怕被人瞧出自己滿臉緋紅如霞,亦不知明日又會傳出什麽謠言。
終於行至紫寧閣,大廳內已燒上了炭火,嗶嗶啵啵響著。蘇亦嵐看著額際已經涔出汗珠的欒承昱,掏出絲巾替他拭幹汗珠,低聲道,“臣妾這些日子重了許多,不似往昔那般輕盈,辛苦皇上了。”
欒承昱明白她話裏的意思,隻微微一笑,屋內除了燒得通紅的炭火並無他人,再也無法控製住心中所想。既然不能緊緊擁她入懷,他便隻得覆上她的櫻唇,要將這幾日的思念都發泄而盡。溫潤熾熱的舌搜尋著她的芳香,輾轉流連,有些狂野亦夾著溫柔。
忽而聽著門外傳來窸窣的聲音,欒承昱警覺地睜開眼,不舍地分開短暫的溫存,環視四周,厲聲道,“是誰?”
蘇亦嵐並未察覺,隻以為是冷風吹得紗窗呼呼作響,待見到一臉惶恐的斯褀推門緩緩走來進來,立馬嫣然一笑,並不以為意,隻是走上前與她並肩站著,低聲笑道,“皇上,她不是外人,是在蘇府時便伺候臣妾的丫鬟。妙雪此次回蘇府,偶染時疾,暫時不會回宮,臣妾便鬥膽帶了她一同入宮,懇請皇上允了臣妾。”
欒承昱深邃的黑眸上下打量著斯褀,似有所思,隔了片刻才開口,“你家在何處?叫什麽名字?”
斯褀俯身於地,雙膝挨著泛著冷意的地麵,叩了叩首,清聲道,“奴婢淩斯祺,乃是弁國人。三年前,因家中變故,輾轉來了蕪國。”欒承昱聽了這一句,紋絲未動,隻嗯了一聲後,拽著蘇亦嵐說了一番話便離去了。
蘇亦嵐見他離去忙上前,扶起仍然跪在地上的斯褀道,“姐姐不是說過,你的身份乃是蕪國人嗎?”
斯褀莞爾一笑,燦若銀蓮,攥著蘇亦嵐的手柔聲道,“對不起,姐姐,初見龍顏,我竟一時有些惶恐,不知不覺便說了那些話。”言畢,眸底閃過一絲詭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