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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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知宜不在意地笑笑,俯身:“趙大人與其語焉不詳地打什麽機鋒,倒不如詳細地說說,趙大人是怎麽忽然認出長安的?嗯?”
趙靈運頓住,皺紋交錯的臉上似乎寫滿為難。
郭知宜對此並不意外,但這不妨礙她故意以鈍鈍的視線緩緩銼磨本已焦灼的空氣。迫近火舌似的恫嚇。片刻後,她發出一聲近似氣音的低笑,直起身子,神態輕輕鬆鬆,好像剛才的壓迫隻是無足輕重的玩笑。
事有輕重緩急。
郭知宜收回停駐在此的目光,轉身離開,動身前往解州城。
她這回更豁得出去,摘下所有飾物,塗黑臉、頸、手這些露在外麵的皮膚,套上從農家尋來的襤褸衣衫。
陸韶一貫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這次都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郭知宜也不是全無羞恥心,尤其現下還是在戀人身邊。但她的局促和不自在,一不會明顯表露出來,二消散得也快。她深知自己越是扭捏,別人越會注意,不安的情緒越容易放大。倒不如坦蕩些,別人看不出什麽,如若萬一被看到,彼此善意一笑,倒也作罷。
“陸郎若是有朝一日飛黃騰達,萬萬莫忘記在解州城郊還有一位望眼欲穿的糟糠之妻呢。”糟糠之妻撩撥了一下髒兮兮的頭發,語氣哀怨,將糟和糠詮釋得活靈活現。
陸韶低頭笑了下。未如郭知宜預料中的赧然,陸韶承受能力蹭蹭拔高,漸漸適應郭知宜時不時的打趣調戲,不再輕易被聽上去有些出格的言語撥弄得麵紅不已。且,耳濡目染之間,心裏頭四處飛滿了她的一言一詞。他也如一個學生般從切切不言,向徐徐出言進化。
陸韶停住腳,順著糟糠妻的話道:“一朝得妻如許,錦衣絳袍可棄。”
說完,抬手碰了下郭知宜的側臉,爾後飛快移開眼神,轉身拉起木板車低頭趕路,唇線抿出一個愉悅的弧度。自顧自喜悅。
舌尖抵在下齒,唇微啟,微小氣流從唇齒隙間擠出,發出清清的擦音——妻。
小小的音節在舌尖滑過,輕飄飄的,卻似旭光,無端令他心情明亮許多。
郭知宜微愣,抬手拍拍臉:“不得了,你現在越來越會說話了。”而後以手捂眼,笑著躺倒在堆滿木柴的板車上。
晴天一碧,落落空澈,唯餘雲絮幾縷,閑臥山尖。
郭知宜第一時間和提前進入解州城的親衛碰頭,先是問清了郭意城和高行周的進度。
這二人動作迅捷,一入解州,便直指有劫走軍糧之嫌的解州山匪,征調解州民兵,湊齊三千軍士後進山剿匪。從人數少、規模不大的小山寨開刀,三日間端掉十來個蝦兵蟹將湊成的賊窩,休整兩三日再鼓氣出擊,對已成氣候的寨子動手。半月以來,接連拿下七八個百人以上的聚落。勢不可擋,令解州諸山一片哀嚎。
唯一的隱憂是,到現在為止,未找到被劫軍糧的一點影子,而剩下的眾多山寨,已隱隱有抱團抵抗的趨勢。
“對擒獲的山賊審問了嗎?”
“審了,什麽都沒審出來。”
郭知宜手肘撐在兩側扶手上,五指張開,雙手抵住,食指觸碰著下頜,思索道:“那麽大一批軍糧,不管是哪個寨子的人動了手,別的山賊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見。”
“這……屬下聽聞,是高元帥親自審訊的。”
郭知宜微微點頭,未言可否,眼神示意另一個親衛說話。
那親衛負責盯住解州刺史府的動靜:“解州刺史王異信背景清白,官聲清明,在此地頗有聲望,是個深受百姓愛戴的好官。屬下跟蹤他數日,隻看見他日日往來於衙門和自己府上,夙興夜寐,恪盡職守,未有絲毫異常。”
郭知宜坐直身子,敲了敲扶手,“背景清白?有多清白?”
親衛遲疑片刻,“王異信出身農戶,雖家中清貧,但誌存高遠,耕讀不輟,因天資聰穎深得其師喜愛,被引薦至當時的一位學士門下,而後在隨此學士赴宴之時,以過人才學引得一眾權貴側目,一度被納為前漢的太子幕僚,官拜戶部侍郎。隻是不知為何,後來激流勇退,遠離京師,輾轉做了西麵幾個州府的刺史。”
郭知宜轉向陸韶:“如果是你,一無背景,二無權勢,你能在龍蛇混雜、匪寇盤踞的解州城泰然處之,還順帶撈得一個深受百姓愛戴的美名嗎?”
陸韶:“很難,幾乎不可能。”
“官與匪,就像水與火,很難相容,但是我看這一規律在解州被打破了,官與匪相處得挺融洽的。”郭知宜低笑著,視線轉向旁邊的親衛,“解州城百姓呢?表現有異嗎?”
“百姓算是比較安定,屬下未看出絲毫異常。”
“有沒有大活人忽然失蹤的經曆?城中百姓是不是以女子居多,而男子極少?”
親衛仔細回想了下:“屬下沒有聽說有人失蹤,至於男子人數少,因為前線戰事,四處都在征兵,各地各城的男子數目均偏少,看不出什麽異常。”
“我知道了。”
郭知宜點點頭,兩手交握在身前,低頭陷入深思。
親衛俱斂聲屏息,等待郭知宜作出定奪。
過了許久,窗外風起,天上層雲散開,窗縫漏進一束窄細的淺金色光芒,駐足在郭知宜鞋尖的暗紋上。
郭知宜抬頭,瞳仁裏泛起若有若無的金色粼光。自信,漂亮,讓人移不開眼。
——
她露麵和郭意城會和。
高行周的神情並沒有多麽吃驚,似乎早有所料。而郭意城激動得恨不得原地炸開。
她笑著拍開唧哇大叫的意城,轉頭看向高行周,後者道:“郡主現身,看來是有了什麽發現。”
郭知宜揚手,“都是猜測。”
郭意城鬆開拉住郭知宜的手,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人身後,走到關押擒獲山賊的地方。
郭知宜:“換一種審法,看看他們有沒有看見哪個寨的人進出解州售賣兵器。”
高行周詫異一瞬,頷首,依言去審。
“兵器?”郭意城不解。
郭知宜將在烏雲頂的發現說了一遍,郭意城瞬間瞪大眼,“他們在私造軍器?”
他捶了下手,“對,這樣整件事就解釋地通了,因為有這些精銳的裝備,所以這些山匪才有能力從正規軍隊手中劫走軍糧,甚至和我們對抗,而且借助售賣兵器,他們可以輕易掩藏住往來運輸軍糧的痕跡。”
半個時辰後,高行周拿來一份名單,“還沒審完,我先拿來已經交代出來的寨名。”
郭知宜接過粗粗掃了一眼,輕嘲一笑,“為外人所知的山寨都有這麽多,如此大的動靜,我不信解州刺史一無所知。”
“解州刺史王異信啊,”郭意城搖搖頭,有些難以置信,“真是看不出來,我來解州月餘,見他行事有度,為人和善仁厚,原本對他觀感挺好。”
郭知宜:“解州山匪成禍,往前數七八位刺史,不是死就是逃,沒有一個能在此地待上超過半年的時日,偏他王異信安安穩穩地做了三四年刺史,中間未傳出半點大風波。也是山高路遠,京城的手伸不到這麽遠,才沒注意到這裏過於平靜了。”
郭意城點點腦袋:“是哦,王異信出身窮苦,也沒什麽權勢和倚靠,在百十個賊窩包圍的解州城裏不但能好好活著,還能處處逢源,美名遠播。仔細想想,確實不太對勁。”
“他是怎麽做到和山賊井水不犯河水的?”郭意城疑惑,“如果做不到,那看解州城這種情勢,就是妥協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