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東方
公主是個權臣最新章節
中央十萬禁軍,分編為六軍,掌控宮廷的龍虎軍,守衛汴梁的控鶴軍,馬軍龍驤(xiāng),還有三支是步騎兵混編的神捷軍、神威軍、奉。這三支軍隊和龍驤軍已於數月前被調往西北前線。駐紮在汴梁的軍隊,隻剩不足五萬的龍虎軍和控鶴軍,以及城內的八千衙役,守備略顯薄弱。
郭知宜有意速戰速決,遂投入大量兵力,以十倍於敵方的碾壓性數量優勢,雷霆般迅速鎮壓了亂軍。大部分京城百姓都是剛聽說有亂軍逼宮,還沒來得及驚懼,那邊亂軍已全數被擒的消息就又傳到了耳朵裏。
沒有參戰的八千衙役則悉數被調往各個坊市,維持秩序,避免人心浮動。另外還專門派出禁軍早早埋伏在趙府附近,趙氏族人盡皆被捕,沒有一條漏網之魚。
這一日,京城的街道幾乎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四麵的城牆上身披黑色重甲的禁軍來往巡視,執長刀長槍,表情冷漠。百姓莫不噤之。
趙俊被押著從宮中走出來時,抬頭就看見迎麵走過來的四個戎裝的年輕人,郭知宜和陸韶,還有白家兄弟二人。
看見彼此時,雙方的腳步都是一頓。
一方是年輕氣盛,風華正茂,一方是灰頭土臉,暮氣初顯。
對比過於鮮明,連一向高傲的趙俊都猛地生出一種“後生可畏”的心驚感。
但很快,趙俊便強壓下了這種想法,他叫住已經擦身而過的郭知宜,“郡君留步。”
“趙大人有何事?”
趙俊看著金碧輝煌的大殿,“趙某有一個問題壓在心裏許久,不知郡君可能解惑?”
“長安才疏學淺,不敢班門弄斧。”
趙俊嗬嗬一笑,“敢問郡君,《尚書周書》牧誓篇有言,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不知何解啊?”
陸韶眼神一暗,有戾氣隱隱流動。
白延釗則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郭知宜。
“何處牝雞可司晨?趙大人莫不是看書看魔怔了?”郭知宜真誠地勸道,“還是開眼看看世道來得有用。”
“妖孽當道,大周氣數必不能長久!”趙俊抬手指著郭知宜,厭惡道。
郭知宜不在乎地一笑,轉身叫住押送趙俊的四名禁軍,“你們聽到了啊,這個人詛咒大周氣數,罪加一等,別忘了和大理寺卿提一句。”
禁軍忍笑,“遵命。”
“進去複命。”郭知宜轉身,向紫宸殿走去。
——
起自微末,達於青紫,終之慘淡。
前半生歐皇附體,後半生衰神不去。
趙俊的人生也算傳奇,本是一個卑賤的伶人,卻憑著歌聲誤打誤撞得了京城望族顧家三小姐的芳心。總是溫婉示人的顧三小姐,在愛情麵前變得大膽而炙熱,不惜變賣自己的首飾湊錢資助趙俊脫賤籍、習書文、練武藝。顧家家道中落之後,趙俊卻成了汴梁城數一數二的青年俊傑,頗得許多大人物的青眼,官運亨通得一發不可收拾。後來北漢國動蕩時又燒冷灶投靠了郭維,直接一飛衝天,平步青雲。
但後半生的倒黴……則是來得莫名其妙又出乎意料。是因為過於強悍跋扈,還是因為招人妒忌,又或者是政治陰謀?
沒人說得清。
但在眼下,日行百裏的快馬星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將趙俊和趙氏族人的罪狀大白於天下,天下一片嘩然。
各個州府的角落裏都在議論指點這件事,連大周最南端的黃州亦然。
“樞密使兼中書門下,乖乖,這麽大的官!”
“勾結賊寇,草菅人命,刺殺欽差,還有意圖謀逆,這麽多罪名按上去夠他死好幾回了。”
“就是可惜了這麽一個人才,聽說他帶兵打仗還是有兩手的。”
“是啊,現在東邊和西邊都在打仗,這日子越過越難喏!”
帶著鬥笠的男人抱臂站在一旁,噙著一抹淡笑看完了整個皇榜。
“她倒是有本事,可惜趙家的大山才剛削去一座山頭。”
他身邊的侍女餘光觀察著四處巡查的官差,出聲提醒道:“公子,此處不宜久留。”
“是啊,畢竟我也是趙家人。”男人抬手壓住鬥笠,鬥笠下是一雙熟悉的眉眼。
趙溫綸。
因策劃謀殺郭知宜而淪為通緝犯,在窟裏卻送了方四一個有關太後的重要情報,自那以後便銷聲匿跡。
趙溫綸攬過在窟中舍命救下的侍女阿酌,姿態親昵如一對伉儷情深的小夫妻,“走吧,出了黃州,過了長江,就到大梁了,到了那兒,我們就自由了,一切都能重新開始。”
“從頭開始也許會更難。”阿酌毫不留情地出言打擊。
趙溫綸低低笑了出來,“再難也不會比趙家的日子難,再說,這不是還有你嗎?”
阿酌淡定地撇開視線,聲音透著平穩冷靜,“公子自重。”
趙溫綸心情頗好,調笑:“偏不。”
——
兗州西南地界,四萬重兵集結在九龍山腳下。從山頂看下去,漫野旌旗招展,氣勢雄壯。
慕彥超站在山上,整個人精神振奮,心情激蕩道:“古人誠不欺我,天子寧有種乎?兵強馬壯者當為之。哈哈哈。”
師屠籠著手站在身側,笑道:“郭家王朝的大部分兵力都被西北戰場牽製,京城防備空虛,這是天時。我軍先發製人,事先摸清了方圓千裏的地勢,占據險要,這是地利。”
“更何況,”師屠扭頭看了一眼慕彥超另一側的年輕男人,那人眉骨微突,鳳眸淩厲,下巴微微抬起,天然一副矜貴模樣。師屠眉梢不明顯地動了動,語速很慢,聽起來很有意味深長的感覺,“還有大梁三皇子親自率兩萬大軍相助,我軍兵力是官軍的兩倍有餘,這是人和。”
三皇子扭頭瞥了師屠一眼,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對他來說,和一個混跡花柳之間的輕浮書生說話,是對他身份的侮辱。
師屠不在意地笑了笑。
——
巨野崗。
“殿下在想什麽?”
高行周從軍帳中鑽出來,剛打了個哈欠,一抬頭,就看見郭榮正抱著一把刀坐在高地上發呆。
郭榮回神,看著高行周在自己身側坐下,謙遜地笑道:“高元帥不必和我這般客套,沙場上沒有地位之分,隻有袍澤之誼,恰好你我二人年齡相仿,不若以兄弟相稱?”
高行周灑脫一笑,“行周自是求之不得,郭大哥直呼行周的名字就是。”
“哈哈,好。”
高行周坐直身子,朝遠處眺望了眼,“郭大哥方才在思慮什麽事?是接下來的一戰嗎?”
“非也。”郭榮的目光投向很遙遠很遙遠的方向,“你行軍時可看見路上的田地了?已是春和日暖的時候,土壤也解凍了,算算日子春耕應該已經開始,可你看,舉目四望,大片大片的良田卻荒著無人耕種。民以食為天,農事不興,百姓的日子必定不好過。
甚至,《商君書》有言,“國之所以興者,農戰也。”戰爭糟蹋農事,農事就跟不上,軍糧艱難,兵力衰弱,戰爭就很難獲勝。眼下我大周似乎已然出現了這種困境,由不得我不憂心忡忡。”
高行周偏頭一笑,眼睛微眯,“行周倒是知道一個治本的法子,隻是很難實現。”
郭榮側目,眼神一亮,“什麽辦法?”
高行周眼神幽深,“需一雄才大略的帝王,掃,平八荒,平定天下,而後養百姓,創太平盛世。”
郭榮一陣心驚。
高行周臉色肅峻,全無昔日的風流浪蕩模樣,“白馬銀槍,隻追隨敢做千古一帝的人。郭大哥明白行周的意思嗎?”
郭榮愕然地轉過頭,語氣苦澀無奈,“即使我現在看起來風光尊貴,既有自己的領地和軍隊,也有形同宰相的地位,但這些名號哪個都站不住。血緣終究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你說的那個位置,看似離我很近,但是失之毫厘謬之千裏,也許終我一生都難以企及。”
“郭大哥不願搏一把嗎?”
“父皇於我有恩,我絕不會做忘恩負義之事。”
“小恩與大恩,孰輕孰重?”
“……”
高行周笑了一下,表情不再嚴肅,脊背也不再挺直,又變回了那個懶懶散散的貴公子,“不論如何,行周的意誌不會變,郭大哥永遠是郭大哥。”
高行周起身往回走,在郭榮看不見的地方,唇角微不可察地牽了一下,眼中有暗光劃過。
另一個帳中,房樸麵色凝重地盯著麵前巨大的八卦圖許久,抬手在四象的位置放上了一顆棋子,喜道:“青龍將終於出現了。”
廣順二年春,皇子榮與慕彥超戰於九龍山,三戰三敗,且戰且退。
慕彥超誌得意滿,看著輿圖上的關卡道:“隻消最後一戰,我便能打得郭榮和高行周再無還手之力!”
眾將俱是麵帶喜色,高呼:“恭賀元帥!”
三皇子冷冰冰的臉上也緩和了幾分,“慕帥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慕彥超心中不悅也不敢表現出來,堆笑道:“自然,到我入主汴梁城的一日,江北十二城任君挑選。”
“這還差不多。”
師屠冷眼看著這一幕,在心裏諷笑不已。
麵上卻是如出一轍的大喜之色,他走到輿圖旁,“元帥看這裏,此地乃天然形成的一線天,正是郭榮軍隊敗走的必經之路,如果我們事先埋伏到兩邊,定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慕彥超看了看,大悅:“子蘇真乃吾之子房。”
三皇子也難得點頭,“師先生確實謀略過人。”
師屠不卑不亢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