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關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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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嘯的風雪越來越大,夜色肅殺,扛著陸韶的兩人神情緊張,飛快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許久之後,當一點昏黃的光暈出現在視野之中時,兩人齊齊舒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俱是一鬆,剛才的毛骨悚然也被前方熟悉的暖黃色燈火悄然化去不少。
“七哥,九哥,你們回來了,這是邸閣那邊兒今年送來的人?”一個守門人遠遠看到有人過來,忙從生著火堆的破屋裏小跑出來,殷勤地迎麵陪笑道。
被稱為“七哥”的人咳了一下,看了眼扛著陸韶的壯漢,半是得意地一笑,“喏,可不是嗎?今年送來的這個妞模樣比前幾年都標致!”
守門人驚歎道:“恭喜七哥,看七哥笑成這樣,就知道這個妞肯定值不少錢吧!”
七哥大笑:“放心,要是真能賣出個好價錢,七哥請你喝酒。”
“好嘞,小弟我可記住了啊。”
七哥笑罵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快點走吧,在這大門口叨叨啥。”一直扛著陸韶的壯漢,也就是被稱為“九哥”的人一臉不耐地催促道。
“行行行。”老七應道。
然而,就在兩人打算往寨子裏走去的時候,無聲地隱沒在不遠處的暗影中另一個守門人,突然走過來叫住了他們,“等一下。”
老七看見來人,眉心下意識地皺了起來,“什麽事?十弟。”
他刻意地在後麵兩個字上咬得很重,像是在提醒對方什麽。
但靜靜走來的年輕人卻像沒聽到一樣,視線在被扛著的紅衣人身上停留了一瞬,複又垂下,長睫下落著一扇鴉羽色的陰影,眸中因無光而不露分毫情緒。
“你們在邸閣見到什麽奇怪的人了嗎?”年輕人聲調平平地問道。
老七和老九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底看見一臉莫名奇妙的表情。
老九不愉道:“你小子什麽意思?給我說清楚!”
年輕人平靜道:“你們被跟蹤了。”
“怎麽可能?”老九扭頭看了一眼身後,隻見如墨的天地間,雪粒裹挾在狂暴的風裏,急促劇烈地拍向地麵,人的視線也被抖動的雪幕遮住,能見範圍不出他們周身百米。
老九嘲諷道:“天這麽黑,又下著這麽大的雪,你怎麽知道有人跟蹤我們?難不成還是看見的?”
對麵的年輕人緊抿著唇,垂下了頭,半晌才擠出來一個字:“是。”
“哈哈哈,”老九指著他對老七道,“你瞧瞧,原來咱們寨子裏還藏著一個千裏眼呢!”
老七看向老十的眼中也盛滿了輕蔑。
先前早早迎出來的守門人悄悄站了出來,把老十拉到自己身後,堆笑道:“兩位大哥別生氣,關潼他說笑呢。他年紀還小,兩位大哥別在意。對了,老大到現在還沒有睡,估計還在等著兩位的好消息呢,正事要緊,兩位大哥沒必要因為他一個小子耽誤了大事。”
“是啊,正事要緊。”老七哼了一聲,將死死釘在老十身上的視線收回,然後輕飄飄地在替老十說話的守門人身上掃了下,“不過,你說他年紀還小,我倒是不覺得,要正兒八經地論咱們寨子裏的規矩,你還得叫他關潼一聲十哥呢。”
守門人臉上的表情一僵。
老七和老九揚長而去。
喧囂的刺骨風穿透尖銳的木阻,沉重地拍擊在兩具單薄的身體上。
“對不起。”
沙啞酸澀的聲音從風裏傳來。
“我好像又連累了你。”
被擠兌的守門人抹了把臉,扯出一個不是很好看的笑來,“和你有什麽關係?”
關潼仍舊不說話。
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局促不安地立在原處,手指習慣性地摳著刀柄處的凹槽,滿眼愧疚地看著對方。
守門人無奈地把人拉到了勉強能擋風雪的破屋裏,“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處處看你不順眼嗎?”
關潼茫然問道:“為什麽?”
守門人不爭氣地點了點關潼的額頭:“你傻啊,你想想你在寨子裏排第幾?他們排第幾?咱們寨子裏論功勞不論資曆,你這年輕還這麽厲害,眼看就把他們比下去了,他們不對付你對付誰?”
關潼恍然:“可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麽不多辦點事多掙點功勞呢?對付我,也不會讓他們在寨子裏的地位有什麽改變。”
守門人捂著心口酸道:“那也得有掙功勞的本事啊,你看看我,這麽多年了,在寨子裏還不是什麽都不是,見誰都得低眉哈眼賠笑臉。”
關潼蹙眉想了下:“是挺可憐的,功勞能分給別人嗎?能的話,我的功勞分你一半好了。”
守門人咬牙:“關潼!閉嘴!”
半晌後,守門人幽怨地開口:
“你剛才確實看見他們被跟蹤了嗎?”
關潼點頭,“看見了,有幾道黑影正在朝寨子趕來。”
“什麽人在跟蹤他們?”
關潼搖頭,“沒看清,他們行動很快。”
“行動很快?如果老大在這兒,你現在能明確地指出來他們在哪兒嗎?”
關潼又搖了搖頭,“不好說,我們在燈火明處,他們隱匿在雪色和夜色裏,在探查時我不占優勢。而且他們身法利落輕快,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和你相比呢?一共有多少人?”
關潼擰眉:“大概……十來個人吧,都比我厲害得多。”
“這樣的話,”守門人語氣堅決道:“那你就什麽都沒有看見。”
“為什麽?”關潼不解地問道。
守門人沒回答他的問題,起身往火堆裏添了幾根柴火,等身心都暖了一些後才緩緩開口,“關潼,你為什麽到咱們寨子裏當山匪呢?”
“因為寨主是我的救命恩人。”關潼眼神清亮地看向對方,“你呢?”
守門人垂著眼低低重複了一遍“救命恩人”四個字,片刻後涼涼一笑,抬眸道:“我和你正好……相反。”
關潼悚然一驚。
——
“郡君,前麵是老竹山山匪的地盤了。”
郭知宜抹去臉上的雪粒,“山匪?他們很有名?”
“在這一帶臭名昭著已久。”親衛憂心忡忡道,“據屬下聽說的消息,山寨裏有四五十個匪寇,各個都是年輕力壯的大漢。雖然他們不是郡君和屬下等人的對手,但是我們對寨子裏的布置和寨子周圍的環境一無所知,安全起見,還是等雪停後再來吧。”
郭知宜搖頭一笑,“陸韶的身份很容易露出破綻,在這裏呆的時間越久越不安全,而且……”
郭知宜抬手指了指前方,“我們是不是被發現了?”
親衛一驚,抬眼看去,之間寨子的大門竟然是敞開著的,一個瘦削的人影正提燈立在雪中,遙遙對著他們的方向。
親衛們迅速聚攏擋在郭知宜身前,“郡君,小心有詐。”
郭知宜眯眼打量了對方一眼,“不,我覺得,我們的機會來了,你們看他腳邊。”
“是個……死人?”
“不知道,我去看看。”郭知宜玩味地來回打量提著一盞螢燈的人。
“郡君,等等。”親衛謹慎道,“還是讓屬下去探路吧。”
郭知宜拗他不過,隻得點頭。
少頃之後,親衛引著對方走了過來。
“見過大人。”對方出奇地謙遜有禮。
“你是誰?”郭知宜視線輕輕掠過對方的臉,容貌普通,年紀在三十歲左右。
對方微愣了一下,然後才道:“小人是這個山寨的守門人。”
郭知宜饒有興味道:“那貴寨的守門人倒真是別致。”
守門人似是渾然不覺郭知宜語中的嘲諷,“因為小人還有另一個身份。”
郭知宜說道:“是什麽?”
“掘墓人。”守門人微微一笑,“過去小人給慘死在寨子裏的無辜之人掘墓,如今小人給寨子裏的惡人掘墓。”
有意思。
郭知宜笑了笑:“如此兩麵三刀,你讓我怎麽相信你呢?”
守門人指了指被親衛拖過來的關潼:“這就是小人的誠意。”
親衛把燈湊近關潼的臉,讓郭知宜看清了少年的臉龐。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相貌端正,不算極為出挑,但勝在順眼耐看,閉著眼睛時更是帶了幾分惹人憐愛的無辜和脆弱。
“他是……”
守門人別開視線:“在小人身後的寨子裏,一眾惡人按功勞不按資曆論地位高低,而這個叫關潼的小子,憑著一雙能夜視的眼睛躍居寨中前十,在寨子裏地位很高。小人把他送到大人的麵前,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小人的誠意嗎?”
“夜視眼?”郭知宜興致勃勃地問道。
守門人:“不錯,在夜間視物如同白日,分毫不受夜色影響,剛才就是他發現了大人和大人的部下,所以,小人特意為大人們解決了這個大麻煩。”
郭知宜笑了出來,“你倒是個有趣的人。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一口一個大人,可我隻是一介女流,你因何覺得我能對付寨子裏的惡人呢?”
守門人淺淺一笑,“能統領這麽多身手不凡的部下,那大人定然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輩。”
郭知宜一哂:“帶路吧。”
守門人鬆開汗濕的手,悄悄舒了口氣,“樂意效勞。”
郭知宜走到前麵,望了眼雪夜中安然沉寂的寨子,意味深長地扭頭看了一眼守門人,“你說,等這個叫關潼的小子醒了,我該怎麽告訴他發生了什麽呢?”
守門人失神片刻,嘴唇翕動。
良久,一聲低低的歎息消散在冷硬如刀的風中——
“什麽都不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