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酸味
公主是個權臣最新章節
但……這麽重要的訊息為什麽她沒有看到呢?
郭知宜掩住心中疑慮,不著痕跡地打量範質的臉。
不知道是不是大世家的基因比較好,郭知宜見到的世家公子幾乎沒有長得很差的,範質也不例外。
範質長得很好看,五官精致不輸於劉株,但劉株氣質偏冷,似一柄華麗的長劍,而範質長相有些偏女氣,墨發如雲,眉眼如畫,尤其是眼尾一抹病容燒出來的殘紅,仿若霜露凋零的楓丹之色,淒婉清絕,欲攜萬千風華而逝盡。
美中不足的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空洞無神,使這人的美失去了靈性。
郭知宜打量片刻後說道,“不敢當,知宜不過一平平無奇的小女子,哪有什麽大名可言。倒是公子,想來是名聲在外,才招致禍端。”
“禍端?”範質有些不解。
“公子想必也知道,今日城中……比較亂,我剛剛來之前,正看到趙將軍和一群甲士對峙,阻止不軌之人闖進院子裏。隻是,趙將軍勢單力薄……當時的情形實在看的人揪心。”郭知宜不無後怕地搖了搖頭。
範質默了一下,偏頭看了趙鳳一眼:“鳳兒,多謝。”
趙鳳憨憨一笑:“公子對趙鳳有救命之恩,保護恩公是應該的。”
郭知宜眉目溫和,柔聲道:“雖然有趙鳳將軍在,但今日城中實在……過於危險。將士們本就壓抑許久,如今更是在重賞的激勵下殺紅了眼,莫說是趙將軍,就是我,甚至我爺爺站在這裏,眼下都未必能勸得住那些殺紅了眼的甲士。”
郭知宜苦笑:“依知宜所見,範公子不妨先去別處躲躲。”
範質還在沉思,但趙鳳已經先一步心直口快地問道:“大小姐說的對,恩公去某家躲躲吧。”
範質歎氣:“不妥。既然有人是衝著質來的,質若是躲在鳳兒家,不就是把危險帶到了鳳兒家嗎?”
趙鳳眉頭一皺,有些不高興:“恩公怎麽這樣說?趙某這條命都是恩公撿回來的,為恩公赴湯蹈火都是應該的。”
郭知宜溫聲一笑:“二位不必爭執,知宜有一言,也許可行。”
“大小姐請講。”範質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容,仿若新雨初霽後的淡虹。
“範公子這半個月不妨先在我家別院住下,等京中安定下來再做打算。”郭知宜微微一笑。
“這……怎麽好意思叨擾……”範質有些遲疑。
“無礙,我家那別院隻一個受傷的將軍在那裏養傷,偌大的院子空著也是空著,公子去了正好,給那空蕩的院子添點人氣兒。”
趙鳳見範質神色鬆動,豪爽一笑:“趙鳳覺得大小姐說的有道理。”
範質無奈:“如此,就叨擾了。”
郭知宜笑得愈發溫和:“無礙。”
她也很期待,範質和陸韶如果這個時候見了麵,會發生什麽。
他們是早就認識,還是單純的範不韋一擲千金投資落魄陸異人?
郭知宜眸色漸深。
郭府別院。
郭知宜走在前麵,“知宜方才注意到,公子的住處格外幽靜雅致,想來公子不怎麽希望被打擾。這個院子花木濃密,遍植竹柏,平常也沒有什麽人來,從前……家裏人也隻偶爾在盛夏酷暑難耐之際過來避避暑。”
郭知宜似是想到了什麽,聲音裏帶著些不易察覺的低落。
跟在身後的範質稍頓了片刻,帶著點淡淡的笑意:“多謝大小姐的安排,此處甚好。”
郭知宜一笑:“來者是客,公子滿意就是。”
“對了,白蘇,廚房那邊怎麽樣了?”郭知宜忽然偏過頭低聲垂詢。
“回大小姐,已經準備好了。”白蘇恭敬答道。
郭知宜點頭笑道:“如此甚好。公子是知宜請來的客人,無論如何知宜都應該一盡地主之誼。”
郭知宜看向趙鳳,“知宜已經著人備下兩三薄酒,小宴一席,既是為公子接風洗塵,也是想到公子和趙將軍許久未見,趁此可以好好一敘,不知二位可願賞光?”
範質溫然一笑:“大小姐相邀,自是不敢推脫。”
趙鳳笑得就豪放多了:“去,怎麽不去?多謝大小姐!”
郭知宜淡淡一笑,招來一個仆從,引著範質二人去住處休息。
不久後,簡單素雅的花廳。
花廳裏,爐火燒得正旺,郭知宜一踏入屋子,就被撲麵而來的暖氣包裹住了。
郭知宜不自覺地呼出了一口氣,手指靈活地翻轉兩下,解開了脖頸下係得緊緊的大氅。早就侍立一旁的人,十分自然地接過大氅,遞給身後的侍女。
郭知宜走路的動作一頓,隨即臉上浮現出濃濃的無奈,“傷好了嗎?這就開始亂跑了。”
陸韶重傷未愈,不似往常那般有精神,聲音低低的、悶悶的,聽起來莫名有幾分委屈的意味在裏麵:“我覺得,我好的差不多了,而且,也沒有亂跑。”
這能算亂跑嗎?他不過是聽說她回來了,想看看她……
但誰能想到,她就出去了一天……
一天還不到……她就又帶了個人回來,還是個男的!
陸校尉的心裏立刻像壓了一塊大石一樣,沉重又壓抑。
天知道,當初她邀請自己住進她家別院的時候,他有多高興!
他以為,這意味著,於她而言,他是特殊的。
可是……
萬萬沒想到……
並不是。
原來別人也可以隨意住進來。
陸韶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大概就是當你因為撿到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而高興的時候,猛然抬頭卻發現,原來大家都撿到了,每個人都撿到了,甚至有的人撿到的餡餅比你的還大。
就、很不開心。
郭知宜聽出陸韶聲音中的不高興,一抬眸望過去,恰好看到陸韶那張一向僵硬寡淡、沒什麽表情的麵孔,鮮活而生動地不停變換著表情。
郭知宜欣然一笑,而後仔細思索片刻,當即恍然。
郭知宜心中好笑,故意好奇地眨了眨眼道:“怎麽了?將軍好像不是很開心。”
“不……”陸韶剛想搖頭,但忽然想起了什麽,搖頭的動作一頓,而後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
郭知宜以拳抵唇,輕笑了兩聲。
陸韶鬱卒又茫然,不解地看向郭知宜。
“想知道?”
郭知宜揮退左右,嘴角噙著笑,往陸韶跟前走了幾步。
陸韶心下沒來由地忽然緊張起來,被逼得連連後退了幾步,直至退無可退,後腰抵在了桌子邊沿。
郭知宜挑眉一笑,一手撐在桌子上,一手握住陸韶的肩膀。
陸韶渾身僵硬,別說反抗了,動都不敢動一下,隻一味地躲著越湊越近的郭知宜,兩邊手肘支在桌子上,後背彎成了弓形,以一個……桌咚的姿勢被困在了郭知宜和桌子之間。
蒼白的麵容浮現出一層極為明顯的薄粉色,不知道是局促不安,還是羞赧,亦或是……一種隱秘的、莫名的興奮。
郭知宜低下頭,動作刻意放慢一般地在陸韶的胸口前嗅了嗅,鼻尖甚至隱隱擦過陸韶粗糙的外衣……是個曖昧又撩人的動作。
但郭知宜的神色卻一本正經,好似真的在關心他的傷情,有理有據地分析道:“藥味兒好像淡了許多,將軍是不是沒有遵守大夫的囑咐按時換藥?”
陸韶呼吸急促,注意力全其中在郭知宜鼻尖擦過的地方……和胸腔內劇烈跳動的心髒,意識不甚清明,隻失神地呐呐道:“沒有……我……按時換了的。”
“哦。”郭知宜這一聲拉得很長,尾音微微上揚。
郭知宜似是苦惱地想了一下,“那是怎麽回事呢……啊,我懂了。”
郭知宜眼中仿佛有靈機忽然一現,但是嘴角惡劣的笑卻是怎麽都壓不住,“我明白了,藥味被壓下去了才聞不到的。”
“壓下去?”
“是啊,被一股好重的酸味兒給壓下去了。”
陸韶:“……”
陸韶被戳中心事,眼神有些飄忽,視線因為局促而不知落在何處,耳廓也漸漸爬上了一層淡紅色。
陸韶抿了抿唇,梗著脖子道:“……沒有。”
但是,這個否定卻顯得那麽底氣不足,反而使欲蓋彌彰的意味更加明顯了。
郭知宜忍笑:“好,沒有。”
“那我不久之後要在花廳裏,就是將軍身下的這張桌子上,宴請範質和趙鳳,將軍要留下一起嗎?”郭知宜看著陸韶的眼睛故意道。
陸韶垂下眼不說話了。
“唔……啊!”郭知宜見陸韶忽然肉眼可見地萎頓了下來,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說的太過了,便低下頭打量著陸韶的神色。卻不料,陸韶忽然一個用力掀開了她,兩人的位置立刻調換了過來。
郭知宜:“……”
郭知宜:“……”
郭知宜:“……”
這下輪到郭知宜緊張了。
郭知宜縱然身量高挑,但相比陸韶而言,卻顯得出奇的嬌小。
剛才那種姿勢,被郭知宜做來,雖然曖昧卻還帶著玩笑的意味,但被陸韶做來……那便是十足十的危險了。
尤其是此刻,陸韶的眼睛微微發紅,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映著她的影子,閃爍著某種大型肉食動物捕獵一般的淩厲和……誌在必得。
郭知宜恨不得反手甩給自己一個巴掌,讓你沒事瞎瘠薄撩!
玩脫了吧!啊!
好在,原主為人狠戾,殺伐果斷,陸韶對原主一直有層淡淡的畏懼之感,而現在的(穿越而來的)郭知宜雖然沒有原主的狠絕毒辣,卻也沒有崩人設,一直表現得非常強勢。兩個人互通心意之後,陸韶對郭知宜沒有了畏懼疏離,但在郭知宜麵前依然不自覺地就……慫了起來……
比如現在,八百年來頭一遭翻身,陸韶的腦子超負荷運轉了良久,依然亂糟糟的,壓根想不到什麽趁虛而入、趁勢揩油……相反,一看到郭知宜麵無表情的臉,就、就莫名有點慌……
最後隻悶悶道:“那兩個人是客人,宴客之道,男女不同席。”
郭知宜啞然,還不承認呢,這酸氣,宛如實質了。
郭知宜忍住笑意,“嗯嗯,將軍說的有理,那便讓將軍來招待吧。”
“???”陸韶麵露疑問。
郭知宜推開陸韶,拍了拍陸韶的肩膀,眨眼道:“郭大小姐有事先回了郭府,實在抱歉,但沒辦法,隻能讓暫居此地的陸校尉代為招待。陸校尉不願意嗎?”
陸韶垂眸沉思,不知想到了什麽,麵色漸漸發紅,局促地點了點頭。
郭知宜失笑,搖了搖頭,“那就全看你的了。”隨即,轉身離去。
不過,離開的身影越看越帶著點……難得一見的狼狽和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