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勝利, 勝利,警報的哨鳴不再響起,新的篇章已經翻開……”


  私人區中心, 某座戒備森嚴的建築的一處,飄起了歌聲, 旋律依稀可辨, 是歡慶後末日時代到來的紀念曲。


  推鏡而前,可見一個布局隱秘的走廊。拚接的合金層圍出了四四方方的廊道, 詭譎的紫色熒光壁燈打在反光的四壁上, 聚在四壁錯綜的齒狀紋路中。紋路從牆的這頭拉到那頭,卻被廊道兩側端立的軍人剪成片段。這些軍人目不斜視, 全副武裝,像是正在守護著什麽重要的東西。


  事實也是如此,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是全民性全息遊戲《虛擬啟示錄》的總控室,總控室中有著《虛擬啟示錄》的總係統Atum。


  總係統由一個核心處理器,和不計其數研究人員用8年時間開發出的上萬處理器芯片構成,整個總係統是後末日時代文明的精華所在。


  這時,負責日常維護總控室的最後一名研究人員正一邊哼著歌一邊走出總控室大門。總控室的合金大門在他的身後緩緩關閉。


  然而,大門即將徹底關閉前,一個身披黑鬥篷的男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廊道的中央。此人正是潛入此地打算毀掉芯片的三危。


  “你——”研究員正想大喊,就見走廊兩側剛舉起手中武器的軍人竟然齊刷刷地倒在了地上,莫大的恐慌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的聲音硬生生哽在了半途。


  隨後, 餘光裏,身邊的空間瞬間從大門前的走廊切換為大門後的總控室。眼前總控室的大門正好關上,研究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冷汗登時從額頭上淌了下來。


  “監控已經失效,警備人員暫時不會找到這裏。這裏的隔音效果很好,呼救是沒有意義的。”三危一步步地向著研究員走近,居高臨下地陳述事實。


  “你是誰?是來為魏句報仇的?”研究員用手撐著上身,想要站起來,卻覺腹部傳來了一陣無形的壓迫感,讓他不得動彈。


  “核心處理器在哪?”三危沒有回答研究員的問題,隻是增強了對研究員身側空氣的壓縮。


  “一上來就問核心處理器,你是為芯片而來的?”研究員放棄了掙紮,有些狼狽地撐著著身子坐在地上,言語上依舊想奪回主動權。


  “你知道芯片?”三危神色未變,一把唐刀自空中出現,他握著刀柄,無喜無悲道。


  “嗬,當然知道。”研究員不知想起了什麽,冷笑道,“魏句那老家夥真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嗎?我們早就發現了!本想等魏句失去利用價值以後就回收芯片,沒想到這愚蠢的家夥竟然在核心處理器和芯片上裝了自爆裝置。”


  “那麽多年了,我們好不容易破解了自爆裝置,沒想到魏句這個老狐狸連死了都不讓人省心,竟然派人盜走了芯片。”


  “誰?什麽時候的事?”三危微微皺眉。芯片被盜走的事是他沒有想到的。


  “看來你和魏句不是一夥的。”研究員的眼中精光一閃,勸誘道,“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裏獲知了芯片的事,但沒有研究資源,得了芯片也什麽都做不了。要不這樣,你歸順我們,幫我們把芯片找回來,在這之後,你想要什麽我們都可以盡量提供,怎麽樣?”


  三危沒有說話,隻默默將刀從刀鞘中拔了出來。如水的刀麵映上了研究員脆弱的脖頸。


  三危不說話,研究員也不敢說話,他麵上的表情逐漸從別有心思轉為了驚惶與諂媚。末日時代過去以後,他在私人區混的如魚得水,但人到中年,又享樂久了,對死亡就愈發恐懼。


  三危不含情緒地看著研究員,半晌,再次問道:“核心處理器在哪?”


  “我也不知道啊。”研究員的眼睛止不住地往刀鋒上瞟,聲音顫抖。


  刀尖在地麵劃出一道肉眼可見的痕跡,刀鋒貼在了研究員的耳朵上,三危不為所動:“把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我。”


  “什……什麽事?”研究員的牙齒嘎吱作響,隨即就感到耳側一痛。


  “等等!我說!我什麽都說!”研究員立即擠出一個笑,喊破了音。雖然劃破的是耳朵,但他的腦海裏盤旋的卻是自己的喉嚨被劃破的慘狀,他一時膽寒不已。


  “不久前,我們發現《虛擬啟示錄》徹底脫離了我們的掌控。起初,我們還能借著總係統對部分遊戲內容做出幹涉,比如私人區玩家的痛覺調節,但那時,我們發現,我們已經完全幹涉不得《虛擬啟示錄》了,就連一周年周年慶的內容數據也是自動生成的。


  我們感到有些不對勁,正好當時對自爆裝置的破解也到了尾聲,我們就打算從總係統中拆出核心處理器修整一番。”


  “結果這件事不知怎麽的就被泄露出去了。四天前的晚上,一幫不知從哪裏來的人闖進了總控室,連著核心處理器盜走了芯片。


  我們追蹤了他們的逃跑路線,得知他們最後消失的地方在生命禁區邊界線的附近。可是,當我們派軍隊去尋找時,卻發現他們失蹤了。


  那裏離生命禁區太近,生命禁區又是吃人的地方,這事隻能就這麽算了。好在,隻要核心處理器沒毀,就是被盜走了,《虛擬啟示錄》也能正常運行。照目前來看,他們也不敢真的毀了芯片。”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芯片去哪了。”研究員欲哭無淚道。


  “你說的都是真的?”三危稍一提刀,將刀尖對準了研究員的喉嚨,冷聲問道。


  “千真萬確啊!”研究員急忙道。


  “帶我去核心處理器原本的位置。”三危收刀入鞘,結束了對研究員身側空氣的壓迫。


  “是是是。”研究員一刻都不敢猶豫,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給三危帶路。


  三危邁過裝了上萬個處理器的龐大裝置,來到了研究員所指之處。整體銀灰色合金機體中央,他看到了一個與周邊器械格格不入的空洞。空洞的邊緣是破損的金屬塊,其間垂落著發光的線管。不過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其中殘留著啟示水晶的氣息。


  ……


  某生命禁區封鎖線附近的地下。


  四大皆空正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神情複雜地凝視著麵前這個高約80CM、邊緣拆卸得極為粗糙的銀灰色金屬塊。他的目光呆滯,看起來正在走神。


  他麵前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金屬塊有個大名鼎鼎的身份:《虛擬啟示錄》的核心處理器。


  四天前,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重量級物件從總控室中請了過來。至於原因,大概是他早逝的父母常在他耳邊念叨一個災難般的芯片,還有多年前那個有關末日、全息之父與《虛擬啟示錄》的真相。


  他的父母是“全息之父”魏句的好友,就連離世前最後交代他的事,也是有朝一日一定要毀掉芯片。


  作為父母寄予厚望的唯一孩子,為了完成父母的夙願,在私人區的釘子傳出有關核心處理器的消息後,他立即和一個小隊一道秘密潛入了私人區,盜走了核心處理器,用他在《虛擬啟示錄》中獲得的力量。


  可現在,芯片就在眼前,他卻猶豫了。他不知道毀掉了芯片之後,他好不容易得到的這身力量是否會消失。


  在他沒有這身力量的時候,他對私人區,對這個災厄般的世界而言,隻是可以被隨意踩死的渺小存在。他隻能像個老鼠一樣,終日躲藏在這濃暗腐爛的地下,從私人區新紀元公民的指縫裏竊取最小量的糧食,苟且活下去。


  然而,從某一天開始,他獲得了來自虛擬的力量,這身淩駕於新紀元公民傲慢之上的力量。有了這份力量,他可以從陰暗的地下走出去,且不必擔心付出生命;他可以從私人區那裏盜取足以溫飽的物資;更甚至,他組建了足以顛覆整個私人區的團隊,相信不久的將來,他們就能推翻腐朽,帶來幸福而美好的變革。


  這力量對他這個久居黑暗的人來說,就像光明一樣,是值得頂禮膜拜的存在。可如果毀了芯片,《虛擬啟示錄》和它帶來的改變很可能就會消失,他走向光明與自由的依憑也自然消失殆盡,他怎麽可能會甘心?

  故而直至如今,他都沒有按照父母的遺願毀掉芯片。他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從《虛擬啟示錄》中獲得力量這件事著實過於邪門。可除此之外他還剩下什麽呢?他隻有這份力量了,他必須搏一搏。


  於是他總是想著,再等一等吧,等推翻了私人區的統治,吃得上飯了,住得上好地方了,就把芯片和核心處理器一起毀了。


  四大皆空如往常一般自我安慰了一番,起身打算離開臥室。


  這時,床對麵的電視突然傳來了刺耳的噪音。


  他並沒有打開電視的電源。


  四大皆空猛地側身看向電視。電視的右下角發著接通了電源的紅光,電視屏幕自動開啟,正閃爍著故障的雪花點。


  四大皆空目光警惕,在“刺啦”的電流聲中緩步靠近這個電視。三步之後,電視屏幕突然恢複了正常,一個發尾泛白,麵容溫和的男人出現在了屏幕上。


  “初次見麵,我是扶隱。”男人微笑道,“你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務。那麽接下來,把芯片還給我吧。”


  ……


  喻易從空間門出來,來到了一個燈光昏暗的空曠平台。


  “這裏是四大皆空的住所,生命禁區封鎖線附近的地下。”一旁的丁平健向喻易介紹道,“也是我們的基地。”


  喻易點頭表示了解:“先安頓民眾,別的等會兒再談。”


  當前現實中獲得了虛擬的力量的,還隻是《虛擬啟示錄》戰力榜前列的人,換言之,大多數公共區公民依舊是處處受製於人,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普通人。而且還是習慣了被拘束在公共區包分配居室中的普通人。


  短時間內,眼前的數百名來自公共區的普通人經曆了太多超出他們常識的事。這些事給他們偏安一隅的世界帶來了太多的變動,空間的、時間的、情緒的,這些變動給大多整日整日待在遊戲中,習慣了安於現狀的人們帶來了強烈的不適。


  當變化的新氧取代超標的二氧化碳湧進他們的鼻端,習慣了大腦昏沉的生活狀態的他們並不覺得肺腑獲得了解放,隻覺得暈頭轉向。他們的目光中有著好奇心的騷動,但更多的,還是如同寒冬被揪出暖被窩的驚惶。


  丁平健於是轉向諸多民眾,高聲喊了幾次:“諸位,請看到這裏來。”


  在眾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時,他才繼續道:“我知道大家心中有諸多疑惑,請放心,這裏暫時是安全的。接下來,我將為大家解釋一下至今發生的事。”


  說完,丁平健就對著眾人說起了私人區一直以來的險惡用心,他在遊戲中的身份,他和他構建的組織的變革目標,《虛擬啟示錄》帶來的力量,最後,他還呼籲眾人加入他的組織,攜手對抗私人區,為真正幸福的未來而拚搏。


  丁平健一番煽動性的話音落下時,他麵前的民眾騷動了起來,可沒過多久,人群又沉默了下來。不少人對私人區含而不發的積怨,讓他們渴望著變革的到來,所以他們試圖發出自己有關變革的聲音。


  但私人區十年來不懷好意的布局終究讓他們的行動力傷筋動骨。再則,《虛擬啟示錄》的一年也足夠長了。他們想要交流,卻最終不知說什麽,隻能沉默。


  虛擬感官某種意義上遏製了真實信息的傳播。虛擬的渠道又讓現實中人與人必要的交流減少,人們之間的隔閡自然愈發深了。


  他們像被虛擬的烙印拚貼出了冰冷的機械外殼,虛擬感官中的世界一層一層地加上去,他們擁有了更加精致完好的皮囊,在臃腫的拚貼中自滿和迷失。與此同時,機械外殼之內,原本的血肉填充物卻在加速老化。最終,現實裏的他們隻能疲乏而又單薄地支在地上。


  現在,比起站在一大群人的中央,和人打交道,大多數人更擅長和遊戲中的喪屍怪打交道。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十點就寫完了,結果往前一看,被辣到了眼睛,就重新整了整,然後,又又又生死時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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