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深夜的精神病院陷入了沉眠, 寂靜的走廊中時而傳來在床板上掙動的奇怪悶響。精神病院住院部第一層的某個房間,一個可容二人通過的空間門悄然出現在了牆上。
再一次踏入這間病房,喻易第一時間看向房間中的兩張床。確認畫瘋子和知更鳥正出於熟睡之中後,喻易轉頭,向身邊的三危遞去了一個眼神, 示意三危跟他走。
三危點點頭,跟著喻易的步伐停在了地板的一處。
“就是這裏了。”喻易使勁朝三危做口型。
三危沒說什麽,隻是徑直蹲下了身, 將右手的手指觸上了眼前的PVC塑膠地板。地板無聲湮沒出了一個方形的空缺。三危伸出手, 感到了手底下向上湧的細微氣流。他抬頭做了一個手勢。
喻易回了個了解的手勢,他回頭望向身後的兩張床, 見病床上的二人依舊在熟睡中,這才跟著蹲下身來。
他的夜視能力不錯, 蹲下身後就發現, 空缺之下的, 竟然是一道深邃的、不知通往何處的階梯。在黑暗中,這空缺就像是一扇通往宇宙暗麵的門。
三危示意喻易留在原地, 率先邁入了階梯之中。
喻易卻沒有聽從,他隨之抬腳探進了這個黑黢黢的通道, 順手搭上三危的肩膀。在三危偏頭看來時, 他對著三危輕輕搖了搖食指, 麵上透著得意的神情。
三危無奈地看了喻易一眼,觸上階梯周邊的牆壁。一瞬的時間,頭頂上與病房相連的出口就被重新封了起來。
原本就無光的甬道一下子就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讓二人周側本就有限的空間顯得愈發擁擠。
兩側牆壁間的寬度勉強才能兩個成年男子並行,於是現在喻易和三危的肩膀堪稱被外力擠在一起。
下一刻,通道內就亮了起來。
喻易燃了一張符紙,符紙漂浮在他和三危的身前,散出一片夜明珠那般恰到好處的光。他邀功般向著三危看去,隨即訝然地眨了眨眼睛。隻見三危的左手上不知何時也出現了一盞發光的提燈。
三危一怔,喻易反應倒很快,他嬉笑著無聲道:“看來我們還真挺有默契。”
“可以說話了。這裏應該是個通往另一個空間的折疊通道,在這裏說話,兩邊的世界都是聽不到的。”三危平緩有力在通道中響起。
喻易搖頭晃腦地搖了搖頭,歎息一聲:“不解風情一把好手,說的果然就是你三危了。”
“走吧,我在前麵探路。”三危已經對喻易的一些話免疫了,他提著燈先走一步,留給喻易一個安靜筆挺的背影。
喻易攤了攤手,跟著向前走去。
逼仄而寂靜的通道裏,就連腳步聲的回聲也被放大了數倍。四壁傳來的,來自三危的腳步聲有著恒定得近乎刻板的規律,聽起來像是一種遊刃有餘。
喻易饒有興趣地看著走在前麵的三危,此時的三危仍舊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病號服的領口端直地豎著,看起來幹淨得體。
三危的行走間似乎總是帶著恪守禮節的從容和優雅,這讓他即使身在現在這個灰撲撲的、難以伸展的通道中,也像是穿著裁剪妥帖的正裝,行走在莊凝的紅毯上。
想到這裏,喻易不由得彎了彎唇,覺得自己有必要給前麵的三危同誌奏個樂。他想到做到,這就吹起了一段歡快的曲子,《好運來》。
他這行走江湖多年練就的吹口哨功夫,可不是蓋的,這首在地球上知名度頗高的曲子,他吹得可謂比小橋流水還要流暢絲滑。喻易摸著下巴,在心中自吹自擂。
三危的步伐有一瞬的停頓。但就是這一瞬的事,也被閑得慌的喻易注意到了。
喻易嘿嘿一笑,用小人得誌的語氣道:“怎麽樣,我剛剛吹的那曲子不錯吧。我跟你說,我這吹曲子的本事,一般人可沒有機會領略,現在算是便宜你了!聽了之後,有沒有覺得自己像是被幸運女神祝福了,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
“沒有。”三危冷漠道。
“唉,你還真是心狠手辣,繼你身上的幽默細胞被你掐死之後,連藝術細胞也含恨而終了。”喻易搖頭悲歎道。
“……”三危並不是很想理會喻易的沒事找事。
喻易見前麵這個冷氣釋放體又陷入了沉默,磨了磨牙,麵帶微笑地踩著前麵投過來的影子走。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三危總是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雖然隻是一步的距離,但喻易卻感到了一種疏離。他莫名覺得有些不爽。於是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他停了下來。
三危大概是察覺了身後的異常,沒走幾步也停了下來。他轉過身,就看到喻易蹲在一級台階上,撐著臉看著他。
“怎麽了?”台階的坡度很大,三危微抬著頭,與喻易對視。
喻易沒有立即回答。比起剛才,現在的三危在空間上與他隔了更遠的距離。但現在,原本的疏離感卻又消失無蹤了。
三危依舊站在原處,不主動接近,也不主動遠離,隻是安靜地等待在原地。似乎不被需要的時候,就會一直等待,被需要的時候,才會伸出手來。他的麵色是透著蒼白的病容,可他周身的氣質卻沉靜而穩重。
而剛才的疏離,與其說是一種距離感,倒不如說是一種尊重。
喻易覺得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咽下了那些有些矯情的話,笑眯眯道:“沒什麽,這不是看你太悶了嗎,和你開個玩笑。”
“嗯,走吧。”三危並沒有因為喻易稱得上沒事找事的行為生氣,隻是道。
除了說正事的時候,他的話總是很少。少得有些不通人情的笨拙。
“等等。”喻易叫住了三危。
“嗯?”三危疑惑道。
“你最近,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喻易對著三危挑了挑眉。
三危沉默了片刻:“沒有,發生了什麽?”
喻易在心中搖了搖頭,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笑:“什麽都沒有,就是走累了,想歇會兒。現在歇完了,走了走了。”
三危沒有動,他斂下眼睫,輕聲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什麽?”喻易一臉困惑,隨即擠了擠眼睛道,“難不成你還有什麽事瞞著我不成?好哇,被我發現了吧,說來聽聽?”
三危注視著喻易的眼睛,半晌才冷淡道:“沒有。”
“沒有什麽?”喻易向下邁了幾步,湊近了三危,一臉不信。
“沒有就是沒有。”三危動作僵硬地轉過身。周身原本的從容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嘁,沒有就沒有,那麽激動幹嘛。”喻易笑,“咱們繼續前進?”
“嗯。”三危適時應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二人走了半個小時,這才看到了階梯盡頭。階梯盡頭是一堵牆。
“這裏就是折疊通道的盡頭了吧?”喻易邊問邊伸手在三危的背上貼了一張隱匿符,“我在你背後貼了一張符,有了這張符,5階以下看不見你。”
三危點點頭,並不多問,隻伸出手,用與之前相同的方法打開了通道。
在另一個空曠的空間的光,通過狹窄的出口照入通道時,一個全新的世界呈現在了二人的麵前。
三危走出通道,向著喻易伸出了手。喻易拉住三危的手,借力出了通道,環顧四周。
這個世界與先前的精神病院,看起來根本不是一個文明層次的。
天空是深沉而神秘的黑色,如同深邃而廣袤的宇宙,半空中,懸浮著無數熒光的成像與奇特的金屬建築。每一個金屬建築都像是被金屬積木拚接的產物,積木與積木之間像是半空中合並的單磁極子,建築與建築的縫隙間的光環像是盡情噴吐的藍綠色火焰。
藍綠色的薄光霧氣般籠罩著整個大環境。在這個陌生文明的包圍裏,也許是血肉之軀與金屬機體間的巨大鴻溝,喻易感到了眼前這座金屬之城天然的冷漠與抗拒。
思量間,視線裏懸空的建築間亮起金色的軌道,一個好似空中列車的節肢建築停駐在了軌道上。一節一節的方塊建築由藍綠色的光芒連接,像是DNA的神秘鏈接。
這個節肢建築停下不久後,一個個身穿類漢服古式衣袍、束著長發的人從天而降。他們身上衣服的款式古韻十足,但材質看起來卻像是合成纖維這種科技產物。
對於周邊壯闊的懸空建築,這些人的神情並無驚色,顯然已經習慣了如此生活環境。
這是一個科技文明與修真文明雜交的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原本挺嚴肅的,直到我的魔鬼室友播放起了《好運來》……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桃丸、丞丞敲可愛 10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