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地球上的一位宇宙學家提出的“自我一致性學校”認為, “有一條未發現的物理定律,阻止任何會改變將來的行動”。
喻易記得,在夢中的那個未來裏,他負責對付那頭6階的海怪,而三危負責對付木馬群, 三危的確成功解決了木馬群,卻因此舊疾惡化,沒入海中。
等他尋找三危無果, 重新回到海麵時, 卻發現上的獨木舟,已經變成了破碎的木塊。
他原本以為, 調換了二人的位置,三危就不會因為動用太多的力量, 導致病情惡化, 他也能及時接應三危。
可最終, 未來的標誌性/事件依舊難以避免地發生了。三危避開了與木馬的群戰,卻遇上了在原本的未來中, 未曾出現過的海怪,依舊舊疾惡化, 落入海中。獨木舟破碎的結果, 再一次出現。
一切, 還是回到了命運交界之處。就如他曾經遇見的、經曆的,無數死亡的命運那般。像是注定的、難以抗衡的命運。
灰色的海水,傳來冰凍三尺的寒意, 與令人不安的濕漉感。穿入海中的陽光,皆被朦朧成海麵並不明亮的白色光圈。
喻易摘下了墨鏡,發狠般揮動著雙臂,劃開周身灰暗的光線,破開冰冷的海水,死死地盯著前方那道下落的身影。
第六感正在耳邊嗡嗡作響,如果三危如夢中那般沉入深海,夢中那毀滅的命運,便會在現實中重演。
不過,就算沒有這樣的第六感……
喻易急切地向前一蹬,抓住了那隻熟悉的手。來自深海的汙黑漩渦,傳來一種向下拖拽的吸力。
喻易將雙手指穿過三危的指尖,將手掌貼在了那雙冰涼而蒼白的手掌上,然後,十指緊緊扣住。
就算沒有這樣的第六感,他也絕對、絕對不會鬆手。
三危可是和他有過命交情的朋友,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絕不會讓三危如夢中那般死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靜謐的海下,三危隔著海水望過來。縱然正承受著靈魂撕裂、五髒破損之痛,他也隻是隱忍地蹙著眉,沉靜的雙眼,映入了海上的微光,仿佛月映萬川。
喻易看著三危的那雙眼睛,展露出一個帶著寬慰意味的笑,將內力順著眼前的那雙手,傾注而出。
內力被一股腦地灌入三危的體內,三危體內的五髒破損的頹勢,稍有放緩。
喻易心中沉重,但在三危的麵前,他隻是極力揚著嘴角,雙臂施力,在海水和枉死者怨氣的重重阻力下,將三危拉至自己身前。
在海的陰影下,三危的眼窩更顯深陷,微擰的眉峰與眼下蒼白的皮膚上顯眼的青色,讓他看起來疲憊且虛弱,但他的目光依舊很亮,像是一種沉著,更像是,一種抗爭。
但探過三危身體狀況的喻易知道,此時的三危,已經神誌不清了,如今他還能睜著眼睛,大概隻是最後的求生意誌在支撐著他。
喻易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三危,動了動唇,最終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將自己的額頭,貼上了三危的額頭。額下的溫度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溫度,倒像是一塊堅冰。
冷得就連他也跟著麵部僵冷。
喻易壓下眼瞼,加緊驅動著內力,升高麵前人的體溫,嘴上扯出故作輕快的笑意,威脅道:“你這家夥,趕緊好起來吧。你要是就這麽死了,我敢保證,堂堂E島島主,卻愛吃甜食的事情,可就要暴露在整個高次宇宙了啊。”
三危神色寧靜地望著喻易,明明意識模糊,卻像是在耐著性子聆聽。
“你別不信啊,我可是說到做到的人。”喻易挑眉,又加了一句以增添自己言語的可信度。
來自三危額頭的冰冷的溫度,讓他生出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他原本還暗自腹誹,三危這張萬年神色寡淡冰冷的臉簡直跟棺材板似的,現在倒是覺得,要是三危的病能好,棺材臉不棺材臉,又有什麽關係?
在內力不懈的升溫下,額下總算能感到一絲溫度,喻易也沒有多說,隻默默鬆開了一隻手,又扣緊了另一隻手,拉著三危的一隻手臂,轉身向水麵遊過去。
因著水下漩渦的吸力,在喻易抵達三危身前的這段時間裏,二人下潛的深度已有幾十米,再加上海水不俗的阻力,喻易的遊動速度快不了多少。而此時不是陸上,他也難以憑借土遁迅速短距離移動,隻能靠遊。
直到轉過頭,喻易才斂起麵上本就難以為繼的笑。
他並不能親生感知,三危眼下正在經曆的痛苦到底到達了何種程度,但通過三危持續性破碎又修複的五髒,以及初見時三危好像隻是隨口一提的“老毛病”,他大概明白,這樣的病痛,已經折磨了三危很久。
如此非人能承受的病痛下,三危也活到了現在,那麽,那些隻在夢中出現過的事情,又有什麽好畏懼的呢?
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嗎?
喻易的腦海中閃過無數車禍現場的破碎的屍體、病房分明虛脫卻死死攥著呼吸機的手、順著利器流淌而下的鮮血……還有他在死亡麵前,似被注定的無數次遲到、錯過與缺席。
他將三危的手扣得更緊,背負著兩個人的重量,朝著海麵那個模糊的白色光圈,逆流而上。
他想,是可以改變的。
他看到的那些未來,並非毫無意義。
從他在宿枝的手下撿回這條命的時候,他可就決定好了,要再試最後一次的。
隻要他還活著,便會有無數個最後一次。
海的更深處,交疊在一起的無數魂魄,向著淺海的生靈伸出了手。幽靈的手並不會受到海水的阻力,不出片刻,便抵達淺海。無數雙枉死者的手臂,像是幽暗處被水流拉長的海藻,帶著欲圖將海中的人拉扯至地獄的惡意,晃晃悠悠地漂浮而上。
幾雙鬼魂的手臂直直向著喻易和三危而來。
喻易早有準備,內力構成的無形屏障,擋住了那些外來的幽魂,他逆著水流,目光堅決地向前。
那些幽魂不甘心就此鬆手,於是就這麽一直緊緊趴在這無形的屏障之外,鎖鏈一般,纏繞而上。隨著時間的過去,整個屏障都布滿了灰色的魂靈。一張張可怖的麵孔擠滿了二人的身側,阻擋了前方的道路。
喻易已經沒有符紙了,八卦陣一個接著一個,自他的手中向前推去,推開那些阻隔視線的灰色幽魂。海麵的光圈,好像就近在眼前,但海麵之上的空氣,似乎還遙遙無期。
無盡幽魂,被湮沒在了八卦陣中,卻又有無盡的幽魂,阻隔前路。也許是因為大海包容了太多,也許是,大海的本身,便由數不盡的枉死者的魂魄構成。
深邃的海下,似乎一切皆變得無限微渺,灰暗的海水與枉死的魂靈,吞噬了陡峭的群山,吞噬了象征文明的建築,持續性地向上壓迫,壓迫文明的遺孤,壓向天空之上,那僅存的白晝虛影。
便是在這樣的大海下,兩道渺小的身影,一前一後地,向著海上行進。
手下來自另一隻手的觸覺,維持著一種不健康的涼意,在不知多少次驅散前方幽魂之時,喻易回頭望去,望到的,是三危愈發蒼白的臉,他原本緊抿的唇,在此時,微微張開。
喻易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是三危快沒氣了的征兆,可此時距離海麵還有一段距離,再加上這些幽靈的阻擋,三危根本撐不了那麽長時間。
沒有別的辦法了。
喻易當機立斷,手上施力,將三危拉至身前。三危半闔著眼,眉宇冷冽,意識迷蒙地望過來。萬幸的是,此時三危的意識,還維持著最後的清醒,依舊屏著呼吸。
喻易沒有再拖,他一手扣在三危的手上,一手捏住三危的下巴,對著三危的嘴,吻了上去。
唇下陌生的觸感讓喻易有一瞬的怔神,但他還記得自己的目的,下一瞬便回過神來。喻易有些不自在地閉上了眼睛,控製著體內儲存的空氣,渡了過去。
三危依舊半睜著眼睛,安靜望著身前的人。靈魂撕裂的痛苦蓋過了所有的知覺,讓他一時難辨冷暖,就連他胸腔中的窒息感,也被壓得徹底。他的視線是模糊的,他的意識,像是在半夢半醒之間。
他看到一道人影,人影帶給他熟悉的感覺,但是他卻並不能看清人影的模樣。就在這時,他感到了一道奇異的觸感,這種觸感,來自唇上,帶著水下的濕潤,還有一種柔軟。
隨之而來的,是被舒緩的窒息感,還有一種來自靈魂的牽扯。靈魂帶給他的,幾乎全是撕裂的尖銳痛感,但此時此刻,尖銳被緩緩撫平,終日撕扯著神經的痛感不再那麽毀天滅地。他遲鈍地發覺,原本不全的靈魂,正在緩慢修複。
這修複確實非常非常緩慢,隻是他殘缺部分的千分之一。但相較往日無邊無際的撕裂,僅是這千分之一的修複,便讓永恒的對抗安息了下來,也讓意識,逐漸清明。
在無生的苦海中,他終於望到了青山。
……
等估摸著渡過去的空氣能讓三危撐一段時間後,喻易才睜開眼睛,用手抵著三危的下頜,邊拉開與三危的距離,邊幫著三危合上了唇。
此時他與三危的距離依舊很近,若不是在水下,二人都屏住了呼吸,他約莫能夠清晰地聽到三危的呼吸聲。三危正半掩著眼睫,眼中透著幾分茫然。
“喂,我可是說過了啊。”喻易將一隻手輕輕搭在了三危的肩上,彎起了唇,神色認真,“我會救你的。”
三危的意識剛清醒過來,聽到的便是喻易的聲音,從喻易的手中傳來的,溫暖的氣流,源源不斷地順著他的手臂,灌入他鐵般鏽蝕的胸膛。
他向前望去,望到了一張澄明的笑容,和一雙,好像含著希望的眼睛。
他屏氣凝神,動了動手指,聽到來自胸膛下、帶著熱度的悸動。
熱度在鐵鏽般的胸腔中蔓延開來,他知道,這無關靈魂伴侶,也無關靈魂的牽扯。
隻關乎,他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初吻get√,小薔薇同學單戀開始~親都親了,doi還會遠嗎?
……
愚人節說的話怎麽能算數呢|·ω·。)
至於喻易為什麽能在水下說話,因為他會武功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