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車廂的衛生間裏。
三危走進衛生間的時候,順手解決了在衛生間門口遊蕩的怪物。這頭怪物就如車廂中的那頭一樣,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前,就失去了生命。
隨後,他就把目光轉向了衛生間中的隔間,兜帽下的神情難得流露出困惑來。
隻見衛生間的一排隔間基本都被暴力破壞了,唯有一個隔間還維持著完好的樣子。
在滿地破碎得徹底的門板中,這個隔間頗有些鶴立雞群之感。
三危之前發覺喻易趁機躲進了衛生間,而衛生間的出口隻有過道上的那一個。
他可以確定,從車廂陷入黑暗開始,他並沒有感到喻易出了衛生間,所以喻易至今應當還留在衛生間中。也就是說,是那個大門緊閉的隔間之中。
而周圍的一切也都在說明那個完好無損的隔間不對勁。
可是,在他的感應中,隔間裏並沒有能量體的存在,隔間裏應該並沒有人。
這種情況下,即使裏麵有人,這個人也極大可能已經死了。
……
悠長而恐怖的拖拽聲在一個瞬間倏忽停止。
與此同時,喻易收回了已經飄到了天外的思緒,抬眸看向門板的方向。
衛生間外的玻璃破碎聲、建築倒塌聲、打鬥聲、槍聲依舊,但空曠的衛生間內有著一種獨特的寂靜感。沒有擰緊的水龍頭在幽森的黑暗中嘀嗒落著水,水滴聲乍現又消匿,如鍾表的倒計時那般,在人不注意的時候烙入思維,消磨理智。
一陣腳步聲與手杖拄地的聲音突然闖了進來。
是有人進來了。並且從那道突然消失的拖拽聲來看,在衛生間的怪物大概率已經被對方解決了。
對方並沒有刻意隱藏,皮靴踏在大理石上的、穩定的聲音,以及恒定的拄杖聲,仿佛從水幕般虛遠的背景音中穿過,落在了實處。
這外來者的聲音隱隱與水滴聲疊合,卻又用不容拒絕的節奏與力道剪開了水聲,剪開了潮濕霧氣與黑暗籠罩中的森冷,同時,也為衛生間內的氛圍加了一分厚重。
衛生間與外麵車廂的距離好似被無限拉長,這一方空間中回蕩著有序而從容的踱步聲。
而在喻易的耳裏,越來越響的踱步聲昭示著這個未知外來者離他越來越近。
的確,他所在的這個隔間至今屹立不倒,簡直像是在此地豎了一塊牌子,而牌子上寫著“此地有分”四個大字。
他悄悄邁步上前,將耳朵貼在了門板上,企圖通過這個舉動更加精確地聽出這個外來者具體的動靜。
沒過多久,腳步聲停了下來,準確地說,是停在了這塊薄薄的門板之前。
緊接著,一陣敲門聲響起。
對方一共敲了三下,每一下的力道都恰到好處,且間隔都分毫不差,這足見對方應該是個極度守規矩的人。
不過由於喻易的耳朵正貼在門上,這敲門聲剛好順著他的耳廓進去,自然就顯得不那麽友好了。
毫無防備之下被震到,喻易隔著門擠眉弄眼了一番。他挪了挪腦袋,稍微了把耳朵拉離了門板,以防對方再次敲門,不過動作上絲毫沒有開門的打算。
他原本以為對方一次敲門沒得到回應,要麽會敲第二次,要麽就直接撞門而入了,但奇怪的是,不僅敲門聲沒有響起,而且從那一刻開始,所有來自那位外來者的聲音都消失了。
等了約莫一分鍾後,喻易再度將耳朵貼在了門板上,想要聽出對麵正在做什麽。
……
三危端端正正地站在這最後一個隔間的門前,恪守禮節的扣門動作讓他看起來宛如一個紳士。
在發現敲門無人應聲時,他平靜地收回了手,看著麵前阻隔了隔間內部畫麵的門板,微微鬆了一口氣,但下一刻,原本弧度平直的嘴角又微微抿起。
走到這個門前的時候,他突然又能感應到其中的能量波動了,但這個能量波動對一個生靈來說,著實顯得有些微弱。
在他這裏,如此微弱的能量波動隻會是隔間中的人受了危及生命的重創,危在旦夕。
三危握著傘柄的力道重了重,然後,他麵無表情地抬起腿,向著麵前的門板踹過去……
門板內側的喻易正疑惑聽不到外麵的動靜。沒想到,下一秒,他原本還貼著,並覺得固若金湯的門板就這麽在他麵前轟然倒塌。
破碎的木塊與木屑驟然炸開,好在喻易後退及時,躲開了幾塊要命的木塊。但門板倒塌那一瞬間的巨響震得他腦袋至今還在嗡嗡作響。
他的墨鏡也被震得一抖,著陸的中梁幾乎落在了鼻尖的位置。從外人看來,此時他的墨鏡架得東倒西歪,表情堪稱目瞪口呆,頭發上還落著幾道木屑,額上那點朱砂更是出奇加重了他全身上下狼狽的呆滯感,總之不是什麽好形象。
門板倒塌後,喻易自然就看到了門板後站著的男人,這個男人他再熟悉不過了,正是那個黑鬥篷下不知藏著什麽的男人。
虧他剛剛還覺得門後的人應該是個紳士。
反應過來的喻易抹了一把頭發,又推了推墨鏡的中梁,強行把還戀戀不舍的目光,從門板碎片間的那張符紙上撕了下來,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肉都在叫著痛。
“兄弟,尿急啊?”喻易硬生生扯出一個笑。
黑鬥篷男人慢條斯理地收回穿著黑色西褲的腿,像是什麽都沒有做那般從容而鎮定地端立在原地。
透過墨鏡來看,眼前的男人全身上下被加了一層灰調,就像是隔著水霧看人那般,更增添了一種神秘感。
而因為男人用黑色的鬥篷擋住了大半張臉,如此望去,他通身盡是一種孤冷的氣質,孤冷得近於傲慢。
“抱歉。”一句道歉在黑鬥篷男人的口中是公布嚴肅事項時的陳述句,似乎更加深了這種傲慢感。
不過不管對方的語氣如何,喻易都著實沒想到,對方會為這件實際上稱不上過失的事情道歉。畢竟這個遊戲機製已經把每個人都放在了對立麵。
喻易一時摸不清對方的態度,剛想打個馬虎眼混過去,餘光卻掃到了衛生間的一角。喻易墨鏡下的眼神微微失真,麵上卻毫無異常地綻開了一個友善的微笑。
“人有三急嘛,我懂。”喻易邊說邊向著隔間的門外走去。好像他們真的相遇在一個普通的,沒有潛藏任何危險與紛爭的衛生間。
三危並沒有伸手去攔,任由喻易走到自己麵前,擦肩而過。
他靜立於原地,握著傘柄,像一尊雕塑,搭在棕色傘柄上的手指因為一瞬的用力顯得骨節嶙峋。
當喻易雙手插兜,若無其事地走到了他的三步之外時,三危才開了第二句口:“等等。”
四下無人,喻易確定這句話是對他自己說的,他頗為不情不願地轉過身,笑容依舊燦爛:“額,還有什麽事嗎?”
“我們可以合作。”搭在傘柄上的指節微鬆,三危聲音平靜。
“啊?”喻易表示不解。
“所有參賽人員的能量等階都在你之上。”三危頓了頓,得出結論,“你需要合作。”
“這合作,講求個互利共贏,我恐怕難以提供……”喻易委婉地拒絕了三危的提議。
“這個選拔賽並不如它表麵上的機製這般,隻能有一個人活下來。”三危突然道,“創造這個機製,並讓這個機製維持運行的是這裏的城主。隻要找到城主破壞這個機製,挑戰賽便能提前終止。同時,你也可以通關篩選世界,成功進入到高次宇宙。我們之間敵對的立場是可以化解的。”
“根據你身上的能量波動的特殊性,你在新手村……低次宇宙的職業很特殊,可以轉職成高次宇宙中的特殊職業——預言家。高階的預言家無論從哪種意義上來說,都會是很好的合作對象。作為交換,在這個世界中,我會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可是兄弟,不瞞你說,我的宇宙職業轉職失敗了,並不像你說的一樣,是預言家。你大可以進入高次宇宙之後,去找那些高階的預言家。我區區零階,也幫不了什麽忙啊。”喻易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反駁的點,麵露為難道。
“轉職失敗隻是一時的。管理員遲早會處理好這件事。而高次宇宙的高階預言家屈指可數,找他們合作,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你可以把這當做是我對你的風險投資,我相信你的潛力。並且於我而言,即使投資失敗,我也並不需要承擔太大的風險。”三危平靜地分析。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對他這個平生愛好劃水躺贏的人來說,有大腿不抱王八蛋,放在往常,他肯定當即就答應了,隻不過……
“兄弟,不是我不想跟你合作,”喻易煞有介事地歎了一口氣,“剛剛我掐指一算,發現我倆八字不合,合作有損雙方氣運啊。我是不介意,但兄弟你氣運受損,我心裏過意不去,就不麻煩了。”
三危還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喻易說完,轉身就跑。
他似有所感地側身看去。
衛生間的通風口處,一隻紅目的烏鴉正調轉著身子從中鑽出來,烏鴉掙動了幾下,終於成功,於是振翼向著這邊飛過來。
與此同時,它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膨脹。
喻易跑到衛生間門口,停下了腳步,轉頭對著還站在原地的三危眨了眨眼睛,笑中有幾分狡詐:“兄弟,有緣再見,我就先走一步了。”
說罷,他便隨意招了招手,邊招邊向著門外衝出去。
衛生間一陣靜默。
這是……臨陣脫逃?
三危兜帽下的目光有一瞬的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