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社恐患者

  “那我今天就教教你們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方年冷笑了一聲，然後朝角落裏揮了揮手：“喂，哥們，過來一下，幫我搭個台。”


  那男生察覺到方年是在叫他，很緊張地站起來，手足無措。看來是個極度害羞的人。


  方年又揮揮手：“過來一下，咱倆對幾句詞。”


  被演播廳裏上百人盯著，那男生十分不舒服，不一會兒，臉就紅成了蘋果，額前滲出涔涔汗水。他壓低了頭，像過街老鼠一般順著台根角走過來，不敢上台，緊張地站在方年身旁。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有人說道：“心理素質差成這樣子，還來應聘演員，搞笑呢吧？”


  那男生聽到了，更加不安了。


  方年從文件夾裏翻出一段雙人戲，遞給那男生一張，說道：“上台，咱倆把這段戲演一下。”


  那男生卻不敢動，細弱蚊聲道：“我不敢。”


  王琦奇道：“怎麽不敢，剛才在台上，你演的不是挺好的嗎？”


  那男生脹紅著臉，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台下的人：“剛才他們都在聊天，沒人看我。”


  方年一笑，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你們學表演的，怎麽這點兒心理素質都沒有？”


  那男生微微抬起頭，局促地看了方年一眼：“我不是學表演的……我是咱們學校咖啡廳的服務員。”


  方年和王琦都是一愣。


  雖然那男生說話的聲音很小，但由於演播廳裏十分安靜，前兩排的人都聽到了。那長發男生哈哈大笑道：“呦，服務生也來應聘演員？看來這行的門檻越來越低了。”


  此言一出，後麵眾人紛紛踮起腳尖看那男生，有人認出來了，說道：“噢，就藍島咖啡的小哥嘛，就說麵熟。”接著眾人便嬉笑起來，有人說：“是不是咖啡廳生意不好，逼得咱們的咖啡小哥轉行了？”一團哄笑。


  當然，也不都是冷嘲熱諷的人，也有幾個女生很讚歎地說道：“他經常來我們班蹭課，我們輔導員還讓我們拿他做榜樣呢。”旁邊人道：“你別說，真還挺帥的。”有人接口道：“就是，要是好好打扮一番，肯定是個帥哥。”


  聽到耳邊眾人對他的議論，小哥徹底崩潰了，緊張得幾乎渾身發抖，便說道：“方……方導演，我就是來玩玩的，您忙您的吧，我先走了。”


  說完轉身就要走，方年從背後一把拉住，笑道：“來都來了，這場戲演完你再走。”


  那小哥回過頭，帶著哭腔懇求道：“我真不敢。”


  方年嘿嘿一笑：“有什麽不敢的？你抬起頭看看，這些活生生的人，誰能吃了你不成？你不敢跟人打交道，不敢說話，不敢成為人群的焦點，你到底在怕什麽？”


  那小哥身體一僵，木訥地自言自語道：“我到底在怕什麽？”


  方年掏出一根煙，靠在桌子上，聲音洪亮地說道：“讓我來猜猜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小時候，你爸脾氣不好，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會大發雷霆。為了免受你爸的辱罵，你隻能小心翼翼地跟他說話，長大以後，你一個人來燕京打拚，在陌生的城市裏，你有想起了小時候那些不安的經曆，於是以為所有人都和你父親一樣，你不敢和陌生人說話，甚至比小時候還要小心翼翼……”


  那小哥表情十分痛苦，五官幾乎要擠在一起，哀求道：“你別說了，求求你，讓我走吧。”


  方年卻拉著他的衣服不撒手，繼續說道：“我估計你今年二十五歲左右，這二十五年來，你幾乎沒有朋友，更沒有女朋友，世界在你心裏，就是一個永遠無法走進去的殿堂。但是，你卻來燕藝做服務室，旁聽表演課，應聘演員，你為什麽會這麽做？這說明你心裏還是有夢想的，盡管你不願承認，但你還是想融入這個世界的，你隻是不敢。”


  那小哥身上被洗的發白的牛仔服極不合身，灰色的褲子上滿是褶皺，腳踩一雙軍綠色的老式布鞋，站在那裏，像一株脆弱的樹苗。


  就連旁邊的王琦和陳曦都不忍心了，陳曦低聲道：“方年，算了，哪有當著這麽多人麵揭人家傷疤的。”


  方年卻是不理，自顧自說道：“你不敢，因為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父親一樣暴怒，你以為跟人交往會碰釘子，會受到傷害，你怕這些。但是，我告訴你，這世界上的人，絕大多數都是善良的，都是有愛的，那種混蛋，不常見，即使這件演播廳就有幾個。”


  他側頭冷眼看了那個長發男生一眼，那長發男生羞愧地轉過頭，不敢直視方年的眼睛。


  這時，那小哥的情緒卻已經平靜了不少，盡管仍然害羞，但至少身體不再顫抖了。


  方年繼續說道：“你有夢想，你不甘心一輩子當一個服務生，你就必須從你封閉的小世界裏走出來，嚐試融入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會接納你的，你在世界眼裏就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它為難你做什麽？”


  看來方年這番話完全擊中了小哥的內心，小哥眼睛裏漸漸有了光亮，但他還是低聲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麽，但我就是不敢。”


  方年道：“別不承認了，你就是怕別人會不接納你，會傷害你。”


  說到這裏，方年忽然抬起頭，大聲問道：“姑娘們，你們願意和這小哥做朋友嗎？”


  眾人一愣，旋即，齊聲大笑道：“願意！”


  眾人吼完，後排有個女生喊道：“長得這麽帥，別說是朋友，就是男朋友都成。”


  滿堂皆笑，氣氛融洽而溫暖。


  方年鬆開手，拍了拍那小哥的肩膀：“你看，沒有人不願意接納你，隻要你願意，隨時可以和任何人成為朋友，不過，”他夾煙的手指了指一旁的長發男生：“不排除這世界上有一些目中無人的王八蛋，但是，你不能因為這少數人，就拒絕整個世界。”


  方年話音剛落，卻看到那長發青年鐵青著臉，大步邁過來。方年以為他要動手，皺著眉頭站直身子。


  讓眾人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那長發青年竟然徑直走到那小哥身旁，伸出右手：“哥們，我為我剛才諷刺你的那些話道歉。說實話，你晚上在咖啡店上班，白天還要旁聽，這份勤奮，我佩服。剛才是我傻逼，對不起，你要是願意，我胡飛就是你第一個朋友。”


  那小哥低著頭，看著長發青年伸出的手，好半晌，他也抬起手，和胡飛握在一起。


  胡飛伸出另一隻手，拍了拍那小哥的肩膀，笑道：“你看，交朋友沒有你想像的那麽難。”


  那小哥終於忍不住，咬著嘴唇流出了兩行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