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毒舌

  回到房間，方年連抽了兩根煙，終於把怒火慢慢壓了下來。他歎了口氣，疲倦地拉開窗簾，才發現窗外早已是夜色闌珊。廣場中央的音樂噴泉開了，水柱在五彩繽紛的霓虹燈裏跳躍，非常漂亮。有很多孩子踩著滑輪圍著噴泉遊戲，好不熱鬧，方年看了一會兒，心情終於逐漸好了起來。


  忽然，他猛地打了一個激靈：“我曹，陳曦好像說散會後在噴泉旁等我？”


  被盧欣那麽一鬧，方年的心思全亂了，竟把這件事忘得幹幹淨淨。他抹了一把臉，匆匆忙忙地往樓下跑去。


  到了燕京廣場，方年圍著噴泉轉了三圈也沒看到陳曦的人，他趕緊掏出手機想給陳曦打電話，卻看到二十八個未接來電，其中，陳曦打了二十六個，還有兩個陌生電話。


  下午比賽的時候，方年把手機調成了靜音，竟然完全沒察覺到這麽多電話。


  他趕緊給陳曦打回去，好半會兒，陳曦才接上，卻並沒有說話，方年隻聽見急促的走路聲。


  “陳曦？”方年滿懷歉意地開口道。


  “呦，您沒死啊？”陳曦不虧是毒蛇影評人，一句話把方年問的滿臉羞紅，好在噴泉旁彩燈閃爍，路人瞧不出方年的臉色，否則會懷疑這家夥的臉是不是快炸了。


  “陳老師，實在不好意思，散會之後，兩個記者……額，拉著我做采訪，剛完。”方年情急之下差點把實情說出來，好在及時收口，這件事，還是不要讓陳曦知道的好。


  “那你是沒手機啊還是沒腿啊，跟我說一聲有這麽難嗎？”陳曦的毒舌實在是名不虛傳：“我在噴泉旁整整站了一個小時你知道嗎？一個小孩指著我跟他媽說，媽媽你看，這具雕像真逼真！”


  方年沒忍住笑了一聲，這下被陳曦抓住把柄了：“還笑？笑你個大頭鬼！你給我在那兒站一個小時試試，看你能笑出來不？我說你膨脹的也太快了吧，剛拿獎還沒三個小時呢，儼然已經是社會名流了，業務繁忙，打你二十多個電話都顧不上給我回……”


  陳曦冷嘲熱諷了好半會兒，終於止住了口，而電話這邊的方年早已是羞愧地恨不得跪下道歉。


  等到陳曦的狂風驟雨停止之後，方年才試探地問道：“陳老師，你氣消了沒有？”


  “哼！”陳曦撂下一個字，又不出聲了，隻聽見電話裏微弱的電流聲滋滋作響。


  方年也不知道怎麽接口，兩人沉默了半晌，忽然，陳曦氣哼哼地問道：“喂，你好點兒了沒？”


  “什麽好點兒了沒？”方年一懵，這句話應該是自己的台詞吧？


  “下午啊，你坐在後台，跟個抑鬱症晚期的病人似的，嚇壞我了，真怕你想不開從窗戶跳下去——不過，跳下去也好，我就用不著跟個神經病似的在噴泉旁站一個多小時了。”陳曦的語氣依舊氣勢洶洶，但其中的關切之情也溢於言表。


  方年心裏微微一顫，下午那麽一小會兒的心情低潮，陳曦竟然一直擔心到了現在，他感激地說道：“我好多了，沒事了。”


  “拿個破獎就激動成那樣，跟小孩兒似的。”陳曦不放過任何一個埋汰方年的機會。


  “也不是激動，就是……唉，就是突然想起以前發生的一些事情，那次也是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比賽，我準備了很久的作品，卻被所有人嘲笑。”說起往事，方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傷感。


  “看不出你年紀不大，經曆倒挺豐富的，”陳曦忍不住又埋汰了方年一句，但她很快歉意地轉移了話題：“對了，晚上怎麽安排？”


  方年想起下午在後台摟著陳曦說的那些話，心裏不禁一跳，說道：“先找個地方住唄，這麽晚了，肯定沒出城的公交了。”


  “算啦，還是姐姐收留你吧，”陳曦說道：“沿著漢寧路往西走，路邊有家華潤商場，我在門口等你。”


  掛掉電話，走了二十多分鍾，方年終於看到了華潤商場的牌子，走到近前，一眼就看到了門口樹下站著的陳曦。深秋的燕京氣溫隻有不到十度，陳曦隻穿了一件薄大衣，站在那裏，冷的不停跺腳，一邊搓手一邊往手上哈氣。


  看到這一幕，方年的心裏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感激的是，陳曦竟然為了等他，在冷風中站了一個多小時，羞愧的是，當陳曦站在噴泉旁苦苦等他的時候，他卻正在把一個爛貨記者按在洗手台上。


  方年暗暗下定決心，陳曦是個好姑娘，自己以後一定不要再辜負她。


  這時候，陳曦看了一眼表，焦急地探頭往路上望，很顯然是擔心方年找錯了路。方年含著笑，悄悄走到陳曦身後，在她耳邊“嘿”了一聲，陳曦被嚇得差點跳起來，待回頭看到是方年，毫不客氣地伸出粉拳，在方年胳膊上砸了一下，嗔道：“放我鴿子的帳還沒跟你算呢，又來嚇我！”


  方年笑道：“算，你要怎麽算，我絕對配合！”


  陳曦哼了一聲，說道：“嬉皮笑臉，恬不知恥！”


  方年皺了皺鼻子，含笑道：“行啦，知道你是寫影評的，會的成語多……”


  話還沒說完，忽然，隻見陳曦麵色一變，竟然“哇”一聲哭了起來。她一把摟住方年，哽咽道：“下午看你坐在後台那麽抑鬱，散會後又沒見到你人，打電話你也不接，我真以為你……你出什麽事了……”


  方年心裏一驚，這才知道陳曦為什麽一口氣打了二十六個電話，大概是下午在後台的樣子嚇到她了，她擔心自己自尋短見。這在藝術圈很常見，很多藝術家苦熬多年，突然一夜成名，卻因為難以適應突如其來的聚光燈，選擇了告別人世。


  看到陳曦哭的梨花帶雨，方年又是好笑，又是憐惜，忍不住摟緊了陳曦。


  陳曦淚眼婆娑地看到方年似笑非笑的表情，無不生氣地說道：“喂，我是在關心你誒，你笑什麽？”


  方年苦笑道：“陳老師，你看我像自殺的人嗎？”


  陳曦掙脫方年的懷抱，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嬌嗔道：“誰知道你們這種搞創作的人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再說了，打你二十多個電話都不接，我難免多想嘛。”


  方年心疼不已，卻忍不住開玩笑道：“在你答應當我女朋友之前，我絕對不會選擇離開人世。”


  陳曦撇了撇嘴，說道：“為了讓你好好活著，我決定永遠不答應你。”


  方年連忙說道：“千萬別，你要是答應了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就更不可能去死了。”


  開了幾句玩笑，兩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恰好這時方年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陳曦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她拉起方年的手：“為了慶祝你今天斬獲佳績，姐姐帶你去吃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