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桃姐
方年在出租屋裏宅了兩天，一口氣看完了《雙劍仙俠傳》和《俠膽末路》，不得不說這兩本書寫的還蠻不錯的，饒是方年讀書口味這麽刁的一個人，也看得手不釋卷，飯都顧不上吃。
看完之後，方年算是對這個世界暢銷小說的文筆、技巧還有爽點有了個初步理解，然後，他翻開了那本足有七百多頁的《華國通史》。這本書看著是個大部頭，但方年也用不著一字一句地去讀，他隻需要大致瀏覽一下，找到一個類似於宋朝的朝代，能把“射雕”的故事很好地穿插進去即可。
周六中午，方年正盤腿坐在床上，一邊啃饅頭夾辣醬，一邊研讀《華國通史》，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方年以為是白貓，便大咧咧地赤裸上身，披上外套，趿拉著拖鞋，打開了門，不料，門外卻是黑桃。
黑桃的打扮還是像往常一樣陰鬱，穿了一件黑色衛衣，藏藍色的牛仔褲，一頭茂密的長發披在身後，這讓方年想起了侯孝賢鏡頭裏的聶隱娘。很難想象，這個街頭混混，身上竟有一種古典主義美人的氣質。其實剛認識黑桃時，方年就有這種想法，無論是打扮、談吐、做事方式，黑桃都不像是個女流氓，更像是書香門第的大小姐。
門打開的一瞬間，黑桃看到方年光著上身，不由得紅了臉，側著頭說道：“你丫在家都不穿衣服的嗎？”
方年這才意識到失禮，趕緊把披在身上的外套穿好，才側身請黑桃進來：“好幾天沒見你了。”
黑桃左手插在衛衣口袋裏，右手提著一袋水果，腳步輕盈地走進來，把水果放在茶幾上，也不客氣，順勢坐在沙發上：“在市區待了幾天。”
“回家？”方年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黑桃對麵。
“去找朋友。”黑桃的語氣有些細微的變化。
“哦。”方年點了點頭。
對話便止住了，氣氛頓時尷尬異常，他們兩個其實並沒有多少共同語言，以前大家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兩人聊的都是燕穀橋這片幫派的事，這次單獨坐在一起，好像還真沒有什麽話題。
好半晌，黑桃才打破沉默：“害得你被學校處分，我很對不起。”
“沒事，跟你沒關係，主要是我和林成天的恩怨，就算沒錄像廳這事兒，我們遲早也會因為別的事鬧掰。對了，常輝為什麽來橋北，打聽清楚了嗎？”方年怕黑桃自責，迅速地轉移了話題。
“沒有，”黑桃搖搖頭：“我和唐小寶一年前就達成協議，以燕穀橋為界，互不往來。這次他突然背信棄義，我感覺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有人指使？”方年皺了皺眉：“能使喚動唐小寶，看來那人也不是善茬啊。”
黑桃點了一根煙，點頭道：“問題就在這裏，我們紅鞋幫從來就沒出過燕穀橋，能得罪上什麽大人物呢？”
“的確奇怪。”方年沉吟道。
聊到這裏，兩人又沉默了，兩個沒有共同語言的人坐在一起尬聊，這實在是天底下最尷尬的事情。最後還是黑桃率先開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要不我在幫派裏給你找個事兒做？”
“不用，”方年搖搖頭：“我現在比在學校時還忙，下周有個編劇比賽，我還打算寫點小說。”
黑桃臉微微一紅：“也是，你是名牌大學高材生，犯不著跟我們這種人混在一起。”
“哪有，我很喜歡和你們在一起。”方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
黑桃看了一眼床上的書和稿紙，又問道：“你喜歡寫東西？”
“也不是喜歡，隻會幹這個，賺錢糊口嘛，沒辦法。”
“錢的事你不用操心，郵電錄像廳的錢，你拿八成，剩下兩成給白貓他們發工資，我一分不要。”黑桃義氣地說道。
方年連連擺手：“那不行，當時說好的你六我四，再說了，要是沒有大夥幫忙，這錄像廳真開不起來，你們拿六成是應該的。”
“我那麽多的場子，不差這點兒錢，你現在是特殊時期，手頭寬鬆一點總是好事。”黑桃沒給方年客氣的機會：“你也別跟我假客氣，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
方年張了張嘴，話卻沒說出口，隻是點了點頭，由衷地說道了聲：“謝謝。”
黑桃站起來，說道：“我這次來找你是擔心你沒事做，一個在家悶出病了。既然你有事，那我也就不打攪你寫東西了，拜拜。”
方年把黑桃送到門口，黑桃微微笑了笑，又說了聲再見，轉過身走了兩步，方年正準備關門回屋，黑桃忽然轉過身，微微紅著臉，像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氣一般說道：“喂，你這兩天一個人很無聊吧，要不陪我去郵電那邊轉轉。”
方年一楞，這句話怎麽隱隱約約有點兒表白的意思？
不過，這兩天他一直埋頭在家裏看書，早就饞酒了，巴不得能有個飯局，而且，去看看錄像廳的生意也是他分內的事，便說道：“行，你稍等片刻，我換身衣服。”
黑桃冷若冰霜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意：“出門還要打扮，跟個女孩似的。”
方年慫了聳肩：“我身上這件都一周沒洗了，沒法見人。”
黑桃揮揮手：“快點兒。”
從廉租房裏出來，兩人並肩走在街上。這一片棚戶區，像每個城市都有的城中村一樣，又髒又亂，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魚腥味，路上到處是髒水，路邊是一家家破敗不堪的小商鋪，從外地來的小商販一臉疲倦地坐在櫃台後麵，看著門外來來往往的行人。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後來，實在沒了話題，便沉默著走路。方年側過頭，端詳著黑桃的側臉，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這都是一張無可挑剔的臉龐，典型的古典型美人胚子，如果讓黑桃穿上漢服，那就是《紅樓夢》裏的王熙鳳，如果穿上旗袍，那就是民國第一影星阮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