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白色窗簾被晚風掀起一角,?溢進屬於夏末的淡淡的涼意。
空氣恍若摻雜進了苦澀和絕望。
林負星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
“理由。”他這麽問。
但他聽到的回答隻有三個字。
“對不起。”
林負星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子。
他背對簡沐,?看不清簡沐的神情，他想簡沐此刻一定也很難過，否則他不會是這種語調，低沉、失落得可怕。
可林負星說不出半句話，他也一樣，他不可能去安慰簡沐,?明明他才是應該被安慰的那個，可他卻隻能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
——對不起。
三個字而已。
隻有三個字。
情緒如同狂風濤海般在心中咆哮，林負星幾乎要失控，咆哮也好,?怎樣都好，可林負星硬生生忍住了,?他努力沒讓自己發怒或是更咽,?這讓他的聲音顯得沒有溫度。
“理由。”林負星重複道。
這個問題其實不需要回答。
林負星一早就知道。
——要麽留下，要麽離開。
對林負星來說，留下是他的最優解,?但對於簡沐來說並不是。
簡沐需要的不僅是陪伴,?也不僅是留在身邊，而是林負星能夠安全的,?繼續往下走。
他太危險了。
因為他不顧一切的來找林負星才會讓事情發展成這般境地。
他不可能再一次讓林負星在他麵前遭遇險境，也不可能再一次讓他身處極端。
在這之後，簡沐走的每一步或許都會讓他深陷泥濘，不隻是簡意深,?還有更多的，他需要去麵對、去推翻的人——無論是哪一個都在帝國根基盤旋多年，也必然會牽扯到帝國命脈。
他若是伸手，前方必定是無盡深淵。
簡沐已經沒有勇氣再詢問林負星願不願意和他繼續走下去，他不敢，他害怕再一次看到奄奄一息的林負星。所以當林負星第二次問他理由時，他依舊沒有回答。
“這算什麽？”林負星聲音淡淡的，“分手可以，說你不愛我了，想和我分開。”
簡沐：“……”
林負星：“說吧。”
又是一段長久的沉默。
林負星終於克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他轉過身。
他看見簡沐在黑夜中同他對上視線，睫毛很長，眼尾柔和，眼瞳漆黑。
——那是一雙令他無數次沉迷於其中的眼眸。
原本應當噙滿小心翼翼的深情，卻在此刻，在林負星眼前，隻剩下支離破碎。
林負星的眼眶瞬間紅了，他抓住簡沐的肩，用力搖晃，怒吼：“你說啊！！！！”
“………”
“…………”
林負星控製不住更咽，隻能緊緊咬住下唇，讓自己看起來冷靜一些，然後他開口：“你不說，那你憑什麽要我分手？”
他的問題依舊沒有得到回答，哪怕他正在逼迫簡沐說出他最不想聽的話。
林負星同樣沒來得及繼續逼迫他，因為下一秒，簡沐的通訊儀響了。屏幕驟然閃出的光亮刹那間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氛圍。
簡沐隻是猶豫了一瞬。
隻有一瞬。
——聯盟軍突發要是，需要簡沐緊急處理。
他查看通訊儀，接著選擇下床，走出房間。
林負星閉上眼，深深呼吸。
很好。
他真的真的已經無法再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即將離開這個房間前，簡沐停下腳步，回過頭，凝視林負星。
然後，他又走回來，將戒指放在林負星枕邊。
“你不能再和我有關係了，負星哥。”簡沐這樣對林負星說。
說完，他走出去，關上房門。
“………………”
無邊無際的黑暗，目光所能及的一切全被黑暗抹平了，耳邊是關門聲，腳步聲，再逐漸遠去。
林負星猶如脫力一般。
枕頭已經濕了。
他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可他做不到，他能看見簡沐留下的那枚戒指，純銀色，簡單幹淨，沒有太多裝飾，戒指內側刻了他的名字。
——林負星。
林負星抓起戒指，狠狠將它扔在地上。
銀色戒指在地麵滾了幾圈，最後陷進羽絨地毯裏。
第二天醒來時，林負星看見餐桌上擺了一桌子美味。
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不需要再讓人幫忙上藥，也不需要旁人幫忙擦身子，不用忌口，不用照顧。
他已經恢複到能夠一個人正常生活的程度了。
林負星坐到簡沐對麵。
他原本應該要坐在簡沐身邊的——但他們昨晚分手了。
林負星一點胃口也沒有，他隻是草草扒了幾口麵前的飯，簡沐同樣沒怎麽動過筷子，一桌美味佳肴無人問津，兩人麵對麵而坐。
林負星得承認他這舉動有賭氣的成分，也許簡沐會後悔，會向他道歉，會試圖收回這句話。
但簡沐沒有，他隻是坐在那裏，緘默無言。
他甚至沒有看他。
這算什麽？
林負星重重咬下唇角。
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
他沒有任何選擇。
簡沐要和他分手，簡沐要讓他走，即使他想在這裏賴下去，簡沐也有無數種方法送他走。
“東西收好了，我可以回去了。”林負星說。
簡沐說：“我送你。”
“……”林負星垂眸不語。他實在吃不下東西，很快便放下筷子，走回房間。
接下來的一天，林負星都沒有和簡沐說過一句話，直到晚上他走到門口。
他什麽也沒帶。
本來來這裏時也什麽都沒有。
林負星回過頭環視一圈，推開門，走了。
他不允許jupiter出來，智能家居隻能將他送到門口，揮動細長的機械手臂同他告別：“少爺，以後有時間常常過來。”
不會過來了。林負星在心裏說。
他往自己家的方向走，沒有回頭。但他知道，簡沐一直跟在他身後，同他始終保持一段距離。
林負星有些生氣。
不是說要送他麽？就是這樣送的？不叫他，不說話，不和他並肩而行。
林負星加快步伐。
厚重雲層籠罩整片天空，連空氣都變得昏昏沉沉。
要下雨了。
林負星保持這種速度回到家，用力關上房門。
“砰”的一聲。
與此同時，青藍色閃電劈開半片天際，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再然後，是雨聲，瓢潑大雨。
林負星倚在門板後，身體無力滑落下來。
忍耐一整天的情緒在此刻盡數決堤。
林負星不得不承認omega的淚腺很發達，他不該哭，隻是分手而已，哪個酷哥沒分過幾次手？？？
但他控製不住自己。
他必須得承認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歡簡沐。
他一點也不想分手。
他更不想因為這種理由分手。
雨聲從門後傳來，猛烈又急切。
“負星爸爸。”jupiter悄悄探出了身子，“簡沐爸爸……他也不想的。”
“……”
“他是為了保護你。”
“從今天之後，你不會再危險了，簡意深不會再傷害你，後麵的一切事件也都與你無關。”
“簡沐爸爸隻是把本來屬於你的正常生活，全部都還給你。”
林負星將頭埋得很低。
jupiter想摸摸林負星的頭，可他的形象隻是全息投影，不能觸碰到任何東西，甚至沒有一絲溫度。
“你不會再受傷了，負星爸爸。”
林負星緩緩抬起頭，眼眶血紅。
他的視線模糊了，他問：“我需要這種保護麽？”
“我都留下來了。”林負星很委屈，非常委屈，可他不能揪住簡沐的衣領問他，因為這沒用，他便隻能問jupiter，“我就這麽沒用麽？我就這麽不能讓他相信麽？我的想法就這麽一文不值麽？”
jupiter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知道簡沐的決定是正確的。
無論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數據都告訴他，太危險了，就差沒把“前方危險”的指路牌插在路麵。
將林負星往回推，同他撇清關係，是正確的。
這是簡沐和簡意深無形的約定。
——回去，可以，爭鬥，也可以。
唯一的條件就是不能再碰林負星一根手指。
雨水砸下，濺出水花，響成一片。
林負星忽然站起來，發了瘋似的爬上樓，拉開窗簾，趴在窗台上往外眺望。
他看到簡沐獨自一人走在雨幕裏，沒有打傘，也沒有走任何能避開雨的地方。
路上沒有一個人，隻有道路兩旁停放著三三兩兩的車輛。
簡沐一步一步遠離，孤寂又冷清。
雨點墜落，再被拉長，恍若成為一根根細長的針，刺向地麵，最終在一片白茫雨霧中匯聚。
視線盡頭駛來一輛懸浮車，車燈穿透雨幕，它停了下來，有人從車上下來，撐起一把黑傘，跑到簡沐身邊。
簡沐終於停下腳步，回過頭。
明明隔了那麽遠，他們卻仿佛對上了視線。
簡沐將右拳抵在左肩上。
這是屬於聯盟軍的姿勢。
左邊，是心髒所在的地方，心髒上方，是左肩，永遠放著最重要的人，和最重要的事。
聯盟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
聯盟軍將這一宗旨抵在左肩之上。
簡沐也一直將林負星放在左肩之上。
林負星的雙目濕了。
視線模糊，他好像看到簡沐對他做了一個口型，因為簡沐是麵對他的，可是太遠了，林負星沒看清楚，於是他急急忙忙擦掉眼淚，想再看一眼。
他的動作忽然停滯了。
他看到了戒指！
不知何時戴在了他的無名指上！
純銀色，刻著他名字的戒指，簡沐送他的、分明已經被他丟下床的戒指！！
這是和深星一樣的，另一個承諾的存在！
簡沐沒有讓林負星等他，但他想回來，他會回來。
永不離開的愛。
必然會回歸的愛。
林負星幾乎是茫然的看著手指，看著遠處。
懸浮車駛入車道，車燈消失在盡頭。
簡沐走了。
林負星的心一下子空了。
戒指、深星、jupiter。
左肩，承諾，還有那句看不清的話語。
簡沐將一切留給他，背負前路茫茫與荊棘，走得一幹二淨。
林負星閉上眼睛。
情緒在此刻徹底崩潰。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感謝大家看到這裏！
我超愛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