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一整晚，林負星都睡得很好，隻是醒來時有點懵。
他清楚的記得，出於自己幼稚的小心理，睡前他也摟住了簡沐。然而一覺醒來，成了自己單方麵被摟在懷裏。
而且，某個地方。
這是男生每天早上都有的反應，很正常，平時林負星自己一個人住在家裏，隻穿條內褲四處走也沒覺得尷尬，這會兩個人緊緊挨在一起……
林負星輕手輕腳下了床，小心翼翼沒有吵醒簡沐，到陽台靜一下。
五點半，天還沒兩全，天空蒙了一層霧白色，同眼一片前灰色建築連成一線，十分壓抑。
林負星洗漱換衣服，動作盡可能小聲，不影響簡沐，然後關門，下樓。
他昨晚沒背書包過來，一會掃完操場可以直接去教室，早的話還能趴課桌補個覺。
清晨操場空無一人，異常寂靜，漸漸到六點過後，偶爾有一兩個人來晨跑，或者抱著書坐在石階觀看台晨讀。
林負星戴上耳機，他挺享受一個人的時候，小時候就喜歡抱著電腦坐在邊境線旁，那裏人不多，但偶爾會有人進出來往，警員便會審核身份，合格放行，不合格則原地驅逐。
他喜歡看各色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表情。
操場並不難掃。雖然操場挺大，但實際不需要太大動幹戈，學校沒有植物，已經最大程度避開需要清理或者打掃樹葉一類的東西，隻要將雜物撿走就行。
林負星邊聽歌，一路沿跑道撿雜物，其實他不是第一次掃操場。
之前方哲霍山舟也被罰掃過操場，強行拉他下來幫忙。
當時霍山舟口口聲聲想要攻略某個omega學姐，把人約操場表白，方哲以學習經驗為由頭強行下來湊熱鬧，淪為告白排練對象，結果那天正好撞上侯方華臨時抓早戀，見這倆男的一站一跪看起來就是要表白的架勢，拎著手電追了他們整整三圈。
事情到最後就是當晚罰掃操場，這倆貨為了快點結束還把林負星拖下來幫忙。
不知道聽誰說過，操場上什麽都有，他們一開始還不信，提起來時還調侃：“能有啥？最過分的不就是零食包裝紙嘛！”
結果話剛說完，他們就看到被丟在牆角的避.孕套。
用過的那種。
“操！”方哲當場就罵出聲，“我操！”
霍山舟目瞪口呆：“真踏馬刺激，野戰部隊啊？”
方哲捂眼，咆哮，企圖戳瞎自己：“請給我一雙沒看到過這東西的眼睛！”
這兩個人，雖然嘴上跑火車開玩笑，但純是真的純，霍山舟談戀愛也就止步於牽牽手親親嘴，從不越界，方哲也是，就一香蕉，外黃裏白。
還是林負星淡定，遮住眼睛用木夾夾走就扔垃圾桶裏了。
方哲挺驚訝，要說純，林負星絕對他們裏麵最純的，沒談過戀愛不說，片子也不看，有次他和霍山舟強行拖他一起看，為了不刺激到孩子循序漸進從有劇情的開始看，結果這人一臉吃了屎的表情。
“怎麽了？”方哲問道。他覺得自己挑片子的眼光不錯，至少色調很唯美。
林負星把進度條往回拉，指著視頻裏的電腦屏幕，說：“他在用爬蟲抓取女主數據，但是這個網站於上世紀八十年代起就已經做了防爬蟲措施，根本不可能得到實用數據，不如挖洞快。”
方哲：“……”
誰他媽會去注意一閃而過的電腦界麵啊！！
而這位鋼鐵直的麵對避.孕套，相當淡定，他說說：“你們換個思路，這玩意兒隻是天然乳膠，不過形狀稍微有點過線。”
有個晨跑的哼哧哼哧從林負星身邊路過。
今天林負星倒沒遇到奇奇怪怪的東西，按侯方華要求的六點半前打掃完，回教室補覺去了。
五中七點開始早自習，六點半教室已經來了半數人，林負星桌子上放了雞蛋燒麥，草莓味牛奶，底下壓著一張字條。
——辛苦啦，哥，請你吃早飯。
簡沐的字跡。
燒麥還是熱的，簡沐應該也剛到不久，林負星插上吸管，甜絲絲的草莓味沁進來，他邊吃邊翻競賽題。
陳文靜也剛到教室，見到林負星正在吃早餐，內心一陣惆悵，但想了想，還是走到林負星座位前：“那個，林哥，今天早上我烤了餅幹，你可以……”
小餅幹包裝漂亮，少女心滿滿的包裝袋，係上漂亮的蝴蝶結，一看就是用心準備的。
“謝謝。”林負星晃了晃手上的東西，說，“可是我吃過早飯啦！”
陳文靜的手往回縮了縮。
又沒送出去……
她心情低落，回到座位，明梁海抬起頭看她，想和他說話，陳文靜眉頭卻是一皺，不耐煩的直接把小餅幹放在他桌子上，蝴蝶結鬆開，包裝袋隨著餅幹的重量塌下來。
陳文靜不想看他：“我心情不好，大海，你先不要和我講話。”
明梁海的手又縮回來。
上午前兩節是數學課。
上課前老陳把林負星叫到走廊，林負星自認為和他沒什麽可聊的，大清早也沒招惹他，結果人家一開口就是昨天的事：“你們威脅小費了？？”
林負星：“？”
老陳單刀直入，語氣強硬：“昨天的事已經結束，既然小費都說是誤會，那就把視頻交出來。”
他指的是校園暴力的視頻，回去之後邢季費越想越慌張，擔心視頻被泄露，不管怎樣，進去三年，出來二十歲，已經過了能考試的年紀，帝國不會再保護他，他媽媽更沒法保護他。邢季費懇求老陳一定要做好林負星工作。他不敢提簡沐，簡沐給他感覺實在太顫栗，就隻能一味纏上林負星。
“我不管你怎麽想，這東西必須交出來，毀壞學校聲譽，帝國政府問責你能承受？我們能保下小費，能保下你？交出來，對我們都好。”
林負星抓抓頭發，昨天簡沐的確把視頻傳給過他一份，他原想自己並不是裏的主角，最後怎麽解決並不是他能管的，也不想管，但老陳的語氣實在太惡劣，一上來就是問責推鍋。
林負星還犯困，不想和他多逼逼：“可千萬別拉我共沉淪啊，主角不是我，傳出去要承受的也不是我，而且整件事，要追究責任的同樣不是我，與其在我這耀武揚威
，陳老師，不如您和受害人先溝通溝通？”
說完，見老陳再無反應，林負星說了聲“我先進去了？”然後扭頭走進教室。
臨近四月，天氣逐漸轉暖，第一節 課本來就昏昏欲睡，老陳講課沒什麽意思，高中的東西林負星一早就自學完了，再聽一遍一點意義也沒，早上又起得太早，種種原因加起來，於是乎，十分鍾後，林負星在課上睡著了。
“誰再教室睡覺就給我滾出去！”
班上大片的人都在打瞌睡，聽到老陳一聲大喝，渾身一激靈。
“陳新，回答下七十三頁第八題！”
被突然叫到名字的同學愣了愣，第一反應先站起身，本來這題也不簡單，不能馬上回答出來，還沒說話，那邊老陳又炸了：“什麽都不會，來什麽學校？整天睡覺睡覺睡覺，有什麽意義？怎麽不去死？死了以後有的是時間睡覺！”
陳新直接被罵懵了，坐下，和同桌抱怨：“老陳今天怎麽了？吃□□似的？我特麽招他惹他了？”
同桌說：“我聽說好像今天因為什麽沒做好被上級領導批評了，剛才應該有什麽事談崩了，拿我們撒氣呢。”
陳新：“有毛病？”
同桌正想回話，老陳目光淩厲從講台掃下來，陳新和同桌噤聲，不敢再說話。
老陳大清早吃了□□，四處罵人，罵得一個比一個狠，一整節課倒沒人敢睡覺說話，下課後，林負星去樓下買瓶冰水，回來下課時間還剩五分鍾，但老陳莫名其妙提前上課，整個班級低頭看書，噤若寒蟬。
林負星從後門走進去。
“林負星，你去幹嘛了？”
“買水啊。”
“像你這樣的學生有什麽前途？打架持刀威脅？威脅啊，同學們，老師好聲好氣和你說話，結果呢？遲到？給我下馬威看呢？”
一連串鍋從天降。
林負星：“？”
根本沒上課好嗎？
“成績好有什麽用？帝國這種隻看成績的腐朽製度早就該剔除，人品這麽差，以後你想在a區活多久？”
老陳不爽他一年多，因為小事指著鼻子罵也不是一次兩次，林負星拖出凳子，坐好，隨他說，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老陳說了有五分鍾，各種難聽的話蹦出來，上課鈴響依舊沒有想停下來的意思。
饒是脾氣再好，被劈頭蓋臉罵五分鍾也會不爽，林負星眉頭皺起，“嘖”了一聲，捂住額頭，不大耐煩。
這個動作又不知道刺激老陳哪根神經，他大喝：“林負星！”
“你這是什麽表情？？你為什麽要出生啊！你別忘了你媽怎麽死的啊！！都是因為你！！沒有你，你媽就不會死你知不知道！！”
林負星的腦子“嗡”的一聲。
“那麽漂亮的大小姐你憑什麽啊，你現在做的哪件事對得起她？？？”
教室裏傳出一聲巨響，林負星一把推到桌子，書本試卷散落一地，這動靜太大，所有人轉頭看向他，驚慌失色。老陳好像還在說話，說他混，說他違紀，說他不配，可他什麽也聽不清楚。
“林負星，沒事了多抬頭看看天空，沒準你媽也在看你啊！”
老陳的聲音時遠時近，林負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他好像站起來了，又好像抓起凳子，拖拽著走向講台。
底下的人慌了，沒人見到過林負星這個樣子，簡直像是失去了意識，瞳孔沒有焦距，好像有什麽不好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從他身上暴發而出。
林負星從沒提過他母親。
他不允許任何人提他母親。
高二一班沒人見過他母親。
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住。
林負星好像撞到了哪張課桌，有些疼，老陳怔在原地，再說不出話，周圍有人強行拉住他，有人在叫他。
“林哥！林哥冷靜！！！”
“這砸下去要出人命啊！！”
“林哥，你回神！！”
方哲死死扣住林負星的腰，霍山舟想伸手去搶奪他手上的椅子，但林負星的力氣實在太大，他沒輸過任何一場幹架，哪怕對方拿了武器他也能輕而易舉的把他們摁在地上。
霍山舟攔不住他。
早在那一聲巨響之後，老陳臉色就變得蒼白，瞳孔都是渙散的，他明明知道這一凳子真的下去，他整個人不死也殘，但偏偏沒辦法挪動半步。
逆鱗被觸碰的野獸最可怕，像嗜血的修羅。
在凳子砸下去那刻，林負星驟然清醒，老陳張皇失措，愣在原地，方哲死死拉住他，霍山舟試圖用另一條凳子緩衝他這一下。
林負星強行掰過手腕，凳子拐了個彎，落下的角度偏開一點，從老陳鼻端擦過，砸中鐵製講台桌，留下一道深坑。
林負星一下一下喘著粗氣，空氣似乎凝固，連同眼神，話語，都凝結在他身上。
方哲依舊緊緊拉住他，試圖安撫：“林哥，沒事了沒事了。”
林負星盯著一地狼藉，講台桌上的深坑，還有那個因為腿軟跪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嘴唇慘白，額間落了幾滴冷汗。
——沒有你，你媽就不會死你知不知道！！
——那麽漂亮的大小姐你憑什麽啊！
——林負星，沒事了多抬頭看看天空，沒準你媽也在看你啊！
操啊！！！！！
林負星蹲下身，漆黑眼眸一錯不錯的盯著老陳。
眼神像刺一樣。
負麵情緒層層疊疊自他周身迸發而出，像是壓抑了許久的烏雲，又濃又厚，仿佛再下一秒，就要炸起一道驚雷。
他時時刻刻隱藏起的自責，嫌惡，連同與生俱來的尖銳，在此刻盡數爆發。
方哲持續安撫他：“林、林哥，別生氣了，老陳這嘴不就這樣嘛……”
但林負星最後什麽也沒說，隻是撒氣似的踹開凳子。
凳子撞在牆上，又是“哐當”一聲巨響，他掰開方哲的手，頭也不回走出教室。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 明天早上6點發！！
非常非常非常感謝大家看到這裏！
我超愛你們的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