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最後一卦
疏離心下一痛,搖著頭,卻說不出話來,她低頭看了看,淩鐸的身體一點一點化作塵煙,一點一點往上,可是她卻沒有任何辦法能阻止。
淩鐸便也不再多說什麽,伸手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小心翼翼地給疏離戴上。
疏離低頭一看,是那枚平安符。
“這一枚才是真正的你為我求來的那一枚。”
“你怎麽……”
“這是你送給我的東西,我舍不得落下。”淩鐸看了看平安符,又看了看疏離,“現在我把它還給你,讓它代替我陪著你,保佑你。”
疏離已然泣不成聲,隻能緊緊抓著淩鐸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淩鐸,不敢眨眼,她害怕自己一眨眼,淩鐸就會突然消失。
可是,就算她不眨眼,淩鐸的身體也一樣化作塵煙,從腿到腰、再到上半身身體,而後疏離抓著的那隻手突然一鬆,她抓了空,手中隻有一把塵煙。
“淩鐸……”她拚命地喊著他的名字。
“姐……”他輕聲回應著她。
直到,全身都化作了塵煙,直到,塵煙飄散。
洞室內陷入一片沉寂,眾人耳邊隱隱回蕩著那最後一聲:“姐……”
疏離怔在原地許久,終於漸漸收住了哭泣,微微仰著頭環顧四周,而後握緊胸口的平安符,垂首閉上眼睛長長地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咳咳……”門口處驟起的咳聲打破沉寂,眾人這才想起無名。
疏離回身快步走到無名麵前,剛一蹲下便看到他麵前剛剛卜出的卦,“老頭,你……”
“哎……”無名擺擺手,“別怕,不是說了嗎?我們這樣的不人不鬼,早就已經消失,如今走了一個,我也該走了,這世間已無我留下的意義。”
“可是,不是說三卦……”疏離搖搖頭,“當年的天卦,現在這一卦,那應該還有……”
“沒了。”無名笑了笑。
“那一卦呢?”
步清倬盯著他看了會兒,神色凝重,沉聲道:“當年上官前輩得人指點提示,道岷城外有他要找的人,這才得以及時趕來,將阿離救下,或許,當年通知上官前輩的人……”
他沒有把話說完,疏離卻聽得明白,驚訝地看著無名,“第二卦……就是那時候?”
“值得。”無名始終麵帶微笑,“救你這條命,老頭我從不覺得後悔。”
“老頭……”疏離握緊他的手,低頭看了看,“那你為何算這一卦?”
無名遲疑了一下,瞥了眾人一眼,擺擺手道:“你們能讓我單獨跟丫頭聊兩句嗎?”
聞言,眾人皆了然地上前行了一禮,出了洞室。步清倬正欲起身一道離開,卻被無名招手攔下。
“丫頭……”將人攔下之後,無名便似忘記了他的存在,一手拉著疏離,一手點著卦象,“你可信我?”
疏離點點頭,“信。”
“好,那你便再信我一言。”
“你說。”
無名抬頭看了步清倬一眼,又看向疏離道:“是你。”
“什麽?”疏離一臉茫然。
“那個人,是你。”無名指了指步清倬,“無論朝堂還是江湖,無論君王還是莽夫,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是你,始終也隻能是你。”
疏離一時間哭笑不得,轉而悲從中來,“老頭,這種時候,你怎麽……”
“他畢竟是商氏後人,是我的後人,我豈能不護他?”無名笑得坦然,向步清倬招招手。
步清倬愣了一下,旋即跪了下去,行了一記大禮,“老祖宗在上,後人璆鳴敬拜。”
“不必不必……”無名搖搖頭,伸手將步清倬拉起,“我這個先人沒能為你、為丘梁做些什麽,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我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步清倬和疏離還想再說什麽,卻被無名一手拉著一人,運氣一送,將兩人扶起往後退了幾步站穩。
“我的時辰也到了,你們也該走了。”
疏離不舍,上前一步,“老頭……”
“走吧。”無名揮揮手,“我與他不同,我不會華塵煙,我是枯屍白骨,那種模樣被你們看到了,不好。”
他如此坦然輕鬆,倒是讓疏離二人越發難受,卻又不忍違背他的意願,低頭看了一眼,他的雙腳已然開始腐爛。
步清倬咬了咬牙,拉住疏離,衝她搖搖頭,疏離便也隻能強忍著心底的悲意,與他一道還魂退到了洞室外。
兩人剛一出門,洞室的門便沉沉落下,隨即裏麵傳出陣陣轟轟隆隆的響聲,腳下的地也在晃動,像是洞室坍塌了一般。
過了許久,四周才漸漸恢複平穩,沉寂下來。
待得六人一道出了山洞、下了雪山,天色已經微微亮起。
疏離回身看著身後的山,隱隱看到山上的積雪正在漸漸融化,她有些恍惚,像是聽到有人在山上喊著她的名字,腳下一個不留神,晃了一下。
“阿離。”步清倬伸手想要去扶她,卻被她側身輕悄地避開。
“事已至此……”疏離平複了氣息,抬眼看著步清倬,“步清倬,你我之間僅存的一絲羈絆也沒有了,從現在起,你我……各歸各處。”
步清倬擰了擰眉心,“你真這麽想?”
“是。”疏離語氣堅定,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霍晏綏,輕笑一聲,“畢竟,從一開始,你我便是疏途。”
說罷,她轉身走到之前她在山腳落腳之處,找來拴在這裏的馬,翻身上馬策馬離開。
“疏離!”顧無風小跑著過來,“等等我!”
“別跟著我。”疏離冷冷回了一聲,將準備去牽馬的顧無風攔了下來,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遠。
白欽緩步走過來,輕聲道:“這種時候,不妨讓她一個人冷靜一下。”
顧無風聞言,低著頭嘟囔了幾句,終還是沒有追上去。
疏離一路策馬狂奔,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她隻是覺得胸口憋著一口氣,怎麽也吐不出來,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她急於尋一個法子發泄。
突然,前方道路的正中央出現一道人影,明明知道有快馬靠近,那人卻絲毫沒有讓開之意,疏離連忙拉緊馬韁,喚馬停下。
幸得馬兒在撞到那人之前停了下來,疏離皺緊眉,邊翻身下馬邊打量著那人,之間那人上前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見過疏離姑娘。”
“屈南?”疏離豁然反應過來,之前在洞室內,她總覺得有些奇怪,便是因為屈南不在,畢竟往日裏,淩鐸在哪兒,屈南便在哪兒,“你找我?”
“是。”屈南頷首,“屬下奉公子之命在此等候姑娘。”
問道“公子”二字,疏離心頭一擰,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屈南……”她定了定神,低聲道:“你知道你的公子……”
她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卻見屈南微微點了點頭,“屬下知道。”他說著對著疏離跪下行了以及大,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奉上,“屈南奉公子之命,前來追隨姑娘,姑娘若是不嫌,便將屬下帶在身側,屬下可以保護姑娘。”
疏離心口算了算,遲疑了片刻,伸手接過那封信,“是……淩鐸讓你來的?”
“是,公子說日後他便再也保護不了姑娘,所以今後就由屬下代為保護姑娘,還望姑娘準許屬下追隨。”
疏離仰頭長舒一口氣,想了想,點頭道:“好。”
屈南頓時鬆了一口氣,緩緩起身,“這封信是公子留給姑娘的,說是有些交代都在這信中,姑娘看了便知。”
聞言,疏離稍一沉吟,捏了捏手中的信,問屈南道:“有火折子嗎?”
屈南點頭應了一聲,取出火折子點亮,疏離便就著火折子的光將信迅速看了一遍,緊皺的眉稍稍舒展了些,神色也不複方才的凝重。
她思索片刻,將信收入懷中,正要說什麽,卻聽屈南突然沉喝一聲:“誰?”
兩人同時側身看去,緊接著屈南身形一晃,朝著路邊的林子掠去,疏離緊跟著追上,待她追上前一看,屈南已經將人製住。
“平鸞公主。”疏離緩步走到霍晏綏麵前,睇了她一眼,突然抬手拔出屈南腰間佩劍指向霍晏綏,冷聲道:“說,陸姑娘在哪兒?”
“陸姑娘?”霍晏綏被她這莫名其妙的一問問得一頭霧水,“什麽陸姑娘?”
疏離冷嗬一聲,“那我就說得再明白一些,玲瓏閣玲瓏特使陸且歡,她在哪裏?”
霍晏綏挑了挑眉,“你以為是我帶走了她?”
“這世間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個人。”
“可是之前淩鐸明明說……”
“淩鐸隻是為了將無風引來,人卻並不在他手中。”
霍晏綏雋眉不由皺得更緊,正想要辯駁什麽,一垂眼看到屈南以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稍作沉吟,突然彎眉笑了笑,點頭道:“看得出來,你很想殺我,但是我知道,你不敢殺我,因為你心裏明白,一旦我死了,你們就別想救回陸且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