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解咒

  無名彎眉笑著點了點頭,“沒錯,死而不能,又一個死而不能……不過,既然我沒死,既然我輕易死不了,那我便不能白白活著,總該要做點什麽。我本想阻止他們七個入咒,可惜太遲了,我醒來時,他們全都已經消失不見,我便隻能一世又一世地等著他們,盡我所能地保護他們,直到今日。”


  聽到這裏,淩鐸不由輕輕笑了兩聲,連連點頭,“很好,這樣也挺好,至少如你所說這世上……不止我一個。”


  說著,他沉沉一歎,抬眼看了看頂上的七曜圖,喃喃道:“總算是……把這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了,千餘年,淩鐸……也終於可以做回真正的淩鐸了。”


  他垂首看向疏離,疏離也正在看著他,四目相對,疏離沒有絲毫的閃躲之意,輕輕捏了捏自己的衣袖,看了顧無風一眼,又迅速移回目光,問道:“我隻想問一句,陸姑娘呢?”


  一聽她提起陸且歡,顧無風不由得豎起耳朵,上前一步,“你說阿歡在你這裏,將我引來,現在我來了,不管你要怎樣,阿歡與此事毫無關係,你不要傷害她。”


  淩鐸彎眉笑著搖頭,“陸且歡不在這裏。”


  “你……”顧無風聞言,神色一沉,“你騙我?”


  淩鐸卻隻是微微笑著,深有其意地看著疏離。


  疏離擰了擰眉,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四周,總覺得這裏少了什麽人。


  顧無風卻不察,正想要上前,步清倬適時出手一把抓住顧無風,衝他搖了搖頭,而後與疏離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霍晏綏瞥了三人一眼,麵上雖不見異色,心裏的恨意卻不停地往上冒,恨得咬牙切齒。


  言閬朝她看了一眼,清冷一笑,低聲道:“以她現在的能耐,你再想動她,幾乎已經不可能了。”


  霍晏綏翻了一記白眼,眼角笑意陰冷,喃喃道:“這可說不準……”


  話音未落,便聽淩鐸突然輕聲道:“時辰到了。”


  眾人聞言,心中皆是一凜,齊齊向淩鐸看去。


  無名眯著眼睛掃了眾人一眼,緩緩退到洞室的門邊處,目光在疏離與霍晏綏身上流轉,最終落在步清倬身上,點著頭笑了笑,緩緩從懷中取出幾枚錢幣。


  疏離眾人注意力皆在淩鐸身上,並未注意到其他人,隻見淩鐸緩緩走到那七曜圖的正下方,目光從六人身上一一掃過,而後抬手輕輕揮掌,六人便覺有一股力道將自己推走,一直推到合適的位置上方才停下,眾人抬頭望去,隻見自己所在的位置正好與那七曜圖上的位置相對應,光柱落在各自身上,猶如一道陣網罩下來。


  再看淩鐸,伸出手指從另一隻手掌心劃過,掌心裏瞬間多出一道血痕,他抬手翻掌向上,掌心裏的血湧出、飄起,漸漸融入了七曜圖之中。


  下一刻,眾人心頭一緊,隻覺像是有什麽東西被人生生從身體裏搶走一般,低頭便看到原本牢牢戴在脖子裏的鎮魂玉飛起,徐徐升空朝著七曜圖而去,精準無誤地嵌入了各自的位置。


  驀地,七曜圖大亮,亮得刺眼,遠比方才光束匯聚之時亮得多,照得整個洞室內都猶如晴天白晝,而淩鐸站在正中間,最亮的一束光聚在他身上,一眼望去,他整個人都像是被光照得通透了一般,如玉雕之人。


  六人看了看淩鐸,又相互看了看彼此,雖知道些什麽,卻又總覺得有些疑惑和茫然,隻是誰都沒有先問出口。


  就在他們遲疑之時,那一片光亮突然之間漸漸暗去,最後的光束仿佛盡數沒入了淩鐸體內,在他的身上消失不見。


  繼而,原本高高懸著的七曜圖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就在眾人抬眼看去之時,七曜圖“砰”的一聲,驟然碎裂成粉末,洋洋灑灑地落下,那七枚鎮魂玉也隨之碎裂,化作塵煙緩緩飄落,六人隻覺心頭一鬆,如釋重負。


  緊接著,六人身後的冰石棺也隨之裂開,冰封在其中的屍體像是瞬間銷屍化骨了一般,化煙散去。


  淩鐸卻突然身形一晃,俯身單膝跪了下去,他一手撐地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向前傾了傾,吐出一口鮮血,血跡濺在他白色的衣擺上,猶如紅梅綻放在雪中。


  疏離下意識地想要上前扶他,剛邁出一步,卻又收住了腳步,站在原地遲疑。


  步清倬看了看她,沒有說話,大步上前伸出手。


  淩鐸抬頭看了看,勾起唇角笑了笑,握住步清倬的手,借著他的力站起,身形卻搖搖晃晃,像是隨時可能會摔倒,他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扶住一旁斷裂的冰石棺,這才勉強站穩。


  “這便是……解咒了?”顧無風挑了挑眉,問淩鐸道。


  淩鐸歎息一聲,歇了口氣,“你們放心,從今往後,便再也沒有什麽七曜轉世的身份困著你們了。”


  “那你呢?”疏離定定看著他,“你會如何?”


  淩鐸垂首淺笑,“我麽……方才已經說了,我和商铖,我們都是早就應該消失於這世間的人。”


  “消失?”疏離挑了挑眉,“你要解咒,就是為了讓自己消失?”


  淩鐸的氣息有些虛浮淩亂,他輕輕搖著頭,“並非解咒是為了消失,確切地是,是為了解脫。七曜之咒一日不解,我便一日求死不能,而一旦此咒解開,生死便也由不得我。”


  疏離一怔,她顯然已經感覺到淩鐸的狀況不對,沒由來地搖了搖頭,“生死不由你……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說,一旦此咒解開,你便……”


  “我便真的要離開,徹徹底底、永永遠遠地離開,今後,這世上就再也沒有淩鐸,無論是這裏,還是另外一個世界。”


  “不可能!”疏離突然輕喝一聲,方才強壓著的情緒此時再也壓抑不住,她快步上前抓住淩鐸的衣襟,看著他的雙目泛紅,“你沒說過……”


  “沒必要說。”淩鐸笑得苦澀,“這丘梁沒了我,興許便能安生些,你也能放心了……”


  “這丘梁會怎樣與我何幹!”疏離不自覺地提高了嗓門打斷淩鐸,情緒也開始變得激動,“我會出現在這裏,我會來到丘梁,為的從來都不是丘梁會怎樣,我隻是想要救我弟弟……”


  她邊說邊用力搖著頭,強忍著不讓湧上來的眼淚落下,看著淩鐸的眼神滿是埋怨,“你沒說,有些話你沒有事先說清楚……”


  “嗬嗬……”淩鐸聞言,突然輕笑出聲,定定地看著疏離的眼睛,遲疑了片刻,低聲喊道:“姐……”


  這一聲“姐”讓疏離好不容易努力忍住的眼淚瞬間崩潰,她就這麽怔怔地站在原地,抬眼看著淩鐸,視線漸漸模糊,抓住淩鐸衣襟的手也漸漸失去了力氣。


  “姐。”淩鐸又喊了一聲,隻不過這一聲堅定得多了,他彎眉笑著,抬起一隻手緩緩替疏離擦去眼淚,喃喃道:“當初在軍中,我經常會想,倒不如我便一直留在那裏,永遠做你的弟弟,永遠守著你,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七曜之咒也好,七曜轉世也罷,不解便不解,不死便不死,隻要能一直陪著你……”


  他沉沉一歎,“可是,我還是會怕,因為我知道,就算我陪你這一世,可五百年之期一過,也許我就再也找不到你的轉世,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輕輕搖著頭,“活了這麽久,我一次次地看著身邊的人離我人去,看著他們消失於這世間,我以為我能再找到他們,可是最終卻沒能找到。我不願這種情況也發生在你身上,我不能再看著我最重要、最在乎的人也這樣離我而去。這一次,就讓我做那個先離開的人,讓我……也能被人記掛一次、念著一次……”


  他的氣息越來越弱,臉色也蒼白如透明之紙,像是輕輕一戳便會破碎。


  突然,他腳步晃了一下,險些摔倒,幸得一旁的步清倬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他,而後便這麽一言不發地默默站在一旁。


  淩鐸側身看了他一眼,勉強笑了笑,“你果然……是與別人不同的。”


  步清倬看了看疏離,低聲道:“我隻是為了阿離。”頓了頓又道:“也許,我該感謝你,若不是你,阿離也不會出現在我身邊。”


  淩鐸微微點頭,“也好,有你在,我便也不必擔心她……”


  話未說完,他突然倒抽了一口涼氣,像是很痛苦一般,皺了皺眉。


  疏離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從頭到腳看去,豁然發現他的雙腳已經漸漸化作了隨時可能散去的塵煙。


  “淩鐸……”疏離心頭一慌,緊緊握著淩鐸的手,嗓音中帶著哭腔。


  淩鐸伸出手替她將散落的頭發撩起,又擦去她的眼淚,然而此時疏離的眼淚早已擦不幹,他便歎息一聲,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是不停地輕輕喊著:“姐……”


  “我在……”疏離用力點著頭,“我在!”


  “如果有來生的話……”淩鐸剛開口,又突然停了下來,想了想,搖搖頭道:“罷了,我沒有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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