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回宮
消失嗎?
淩鐸聞言先是怔了怔,很快便彎眉笑開,他微微抬頭看著夜空,喃喃念叨:“消失……確實是該消失……”
而後,他垂首向老者看去,“會消失的,很快就會消失了。”
老者皺了皺眉,有些不解,“你說什麽?”
“我說,該消失的,終究都會消失的,這世上最強大的敵人本就是時間,長也好斷也罷,到最後都會有消失的一天,唯一可以的永恒的,就是時間自己。”
老者定定看著他,隻覺他眉宇間驟然湧上來的陰鬱讓人心下有些不安,卻又說不出是為何。
“你想做什麽?”
淩鐸低頭笑了笑,“你不是希望我消失嗎?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讓我自己從這個世間消失,永永遠遠、徹徹底底地消失。”
“你……”老者還想再問什麽,卻見淩鐸身形一閃,朝著宮門的方向掠去。
“既然終究是會消失於世間,這世間將會如何也就無所謂了,你又何必斤斤計較?”淩鐸身影消失,冷清的夜裏隻留下這麽一段朦朦朧朧的話。
老者聽了,反倒越發擔憂起來。
淩鐸的瘋狂程度,這世上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畢竟,淩鐸活於這世間的煎熬與折磨,也就隻有他一個人能懂。
堰都,別院,霍晏綏在屈南的帶領下緩步走進院內,剛進院門就看到淩鐸正獨自一人站在院子裏的海棠樹下,這是一株極難得的四季海棠,若是在王州地界,此時早已過了花期,卻沒想到在南疆一帶,這個月份裏還能見到海棠花開,風一吹,花葉紛紛落落,悄無聲息地落在淩鐸的肩頭。
霍晏綏走到近前,輕輕喊了一聲“公子”,淩鐸聞聲回頭看了一眼,點頭致意,卻並未多言。
許是習慣了他的性子,霍晏綏倒也別覺得奇怪,抬眼看著落下的花瓣,淡淡一笑,“公子此行回來得很快,想必事情很順利。”
“嗯。”淩鐸輕輕應了一聲。
“找到了?”
“找到了。”
霍晏綏心底湧起一陣莫名的激動,深吸一口氣,“幸好,這一次,你終於將所有人都找到了。”
淩鐸微微勾了勾嘴角,表情始終如一,沒什麽變化。
見狀,霍晏綏不由皺眉:“找到人了,你不高興嗎?”
“高興?”淩鐸抿了抿唇,低下頭,“重要嗎?無論找不找得到,該怎樣就是怎樣,就算這一次還是找不到,大不了……”
他話音停了一下,微微擰了擰眉,似是沉思,片刻之後,他輕聲道:“大不了,再來一個大紀輪回。”
“你說什麽?”說最後一句話是時,他的聲音很輕,霍晏綏沒有聽清。
“沒什麽。”淩鐸也再懶得多言,又重新恢複了那般平淡無波的神色。
霍晏綏搖頭笑了笑,撇了撇嘴,“我聽說,祁曄重傷。”
“嗯。”
“我還聽說,他受傷時,步清倬和一起跟他在一起。”
淩鐸側身朝她看了一眼,“你真正想問的究竟是祁曄,還是步清倬?”
“都有。”霍晏綏倒是不隱瞞,“我想知道祁曄是不是真的受重傷、想知道他什麽時候能死,同樣,我也想知道,步清倬現在怎樣,他為何會和祁曄在一起?”
霍晏綏越想越覺得疑惑,擰了擰眉心,“據我所知,一直以來,祁曄一心想要除掉聽七樓,對朝廷來說,聽七樓無異是個重大的隱患。同時,聽七樓也一直都與朝廷疏遠,對帝都權貴不甚喜歡,當初白欽去九因查辦盛家的案子,曾前往聽七樓,夜辭甚至都沒有現身見他一麵。
可是現在,他們不僅不同出現,還成了同伴,甚至,步清倬還在祁曄落難之時出手相救,若非我知道這些消息不可能是假的,定要以為這是什麽人在造謠生事。“
“嗬嗬……”淩鐸不由輕笑一聲,微微搖了搖頭,“你會這麽想,是因為有很多事情你並不知曉。”
“比如?”
“比如,步清倬的真實身份。”
“真實身份……”霍晏綏擰了擰眉,“你的意思是,除了聽七樓倬公子身份,他還有別的身份。”
淩鐸輕歎一聲,走到一旁坐下,“不得不說,他這個聽七樓倬公子的身份著實替他擋了很多麻煩,不過也不奇怪,畢竟當年的事發生之後,便沒有想過他還會活在這世上。從一個皇族貴人一轉身變成一介江湖人士,天差地別的差距,又有誰能想得到?”
“你在說什麽?”霍晏綏隱隱覺得事情比她想象中的重要的多,“皇族貴人是誰?江湖人士又是誰?”
淩鐸淡淡一笑,抬手撫上石桌上縱橫交錯的棋盤,幽幽道:“皇族貴人,自然是當年宮變之時,眾人皆以為已經死於宮變之亂的商淙太子之子、章華帝的皇孫商璆鳴,至於那江湖人士……”
“商璆鳴?”霍晏綏一個沒忍住,驚呼出聲,快步走到淩鐸麵前,驚愕地看著他,“你是想告訴我,步清倬就是當年死於宮變的皇孫商璆鳴?”
淩鐸不點頭也不否認,“世人皆以為他已死,卻未料,隻是換了個身份,在另一個地方繼續活著罷了。”
“這怎麽……”霍晏綏雖然早就料到步清倬身份不凡,卻是怎麽也沒有想到過他與商氏皇族有關,畢竟這些年,聽七樓沒少給商氏朝廷添麻煩,世人隻會以為他與商氏有仇罷了。
她下意識地搖搖頭,定定看著淩鐸,“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就算他真的是當年那個並沒有死、暗中逃走的商璆鳴,那他與祁曄更應該是仇恨深重,恨不能殺之而後快才是,畢竟當年發動宮變、害死商淙太子夫婦的人就是祁曄,卻為何,步清倬要出手救下祁曄?”
淩鐸沒由來地皺了皺眉,側身睨了霍晏綏一眼,並不大想說話,雖然麵上沒有表現得很明顯,眼底卻漸漸升上一起不耐煩之色。
“人心難測,世事難料,要怎樣麵對和處理,是他們自己的事。”他說著站起身來,抬腳往裏屋走去,走出兩步又停下,回身看著霍晏綏,“你若真想什麽都知道,大可抽了空去當麵問他。”
霍晏綏張了張嘴,正想再說什麽,淩鐸卻已經進了屋內,她遲疑了一下,沒有追上去,緩步走到淩鐸方才坐著的地方坐下,耳邊不停地回響著淩鐸的話,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閃過步清倬的影子。
步清倬,商璆鳴……
這兩個名字交替在眼前浮現,卻始終隻有步清倬一個人的臉……
思忖良久,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陰沉的眼角浮上一抹詭譎笑意,“既如此,那就隻能試一試了。”
昭國帝都,兗安城。
疏離初入宮中,暫且安置在距離寧馳脩寢宮最近的清心殿,早些年前那裏本是後宮居所,後來到了先王這一輩,宮中隻立一後,未曾娶妃,許多後妃居所就變成了皇親住處,當年先王在時,其妹未出嫁之前便一直住在清心殿附近的飛鴻殿。
天氣已寒,清心殿內卻一片暖意,四周一片寂靜,沒有喧鬧聲,正是疏離喜歡的地方。
玉容和玉茗姐妹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感歎,兩人雖在盛家莊待了不短時日,卻從未見過真正的宮殿,此時見著,免不了一番驚歎。
“怪不得世人都想做皇親貴胄。”玉茗伸頭看了看外殿正在將寧馳脩送來的東西一一擺放整齊的宮人,又縮回腦袋看了看正在收拾疏離貼身衣物的玉容,“這外麵隨便一樣東西拿出來都比盛家莊的東西看著夠檔次和品位。”
玉容“噗嗤”笑出聲來,看了疏離一眼,笑道:“你看這殿內外的陳設和色調,其實看得出來,這清心殿已然是極簡、極淡雅的布置,想必是布置之人知曉姑娘的喜好,隻是,再怎麽簡,畢竟是公主的住所,總不能寒酸了去。
而且你看,這裏裏外外都做了防寒措施,暖爐和火盆也早早地備下了,就連殿內所焚的香也是姑娘喜歡的栴檀,相較於這裏裏外外的貴重之物,我倒是覺得這布置殿所之人更值得讚歎,著實是有心了。“
玉茗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些,聽玉容這麽一說,便伸頭嗅了嗅,不由得嘀咕道:“還真是,難不成是君上回城之前,事先派人做了安排?”
玉容搖搖頭,“君上雖然也是個心細之人,可是這殿內很多地方的布置明顯就是女兒家的心思,隻有女子最懂女子,我猜,負責布置這裏的應該是個女人。”
說罷,兩人齊齊轉身向坐在軟蹋上的疏離看去,隻見疏離一條腿耷拉著,一條腿蜷縮著放在榻上,手中捧著一本書,另一隻手正捏了一顆葡萄準備往嘴裏送。
聽兩人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她便抬起頭看了兩人一眼,挑眉一笑道:“玉容說的沒錯,這裏確實是個女人布置的,這個人心細如發,仔細謹慎,最重要的是,她應該早就認識我。”
頓了頓,她側身向外殿看去,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是在我與王兄相認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