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遲早還是要再見的
疏離沒有立刻回答,一瞬不瞬地看著白欽,目光似遲疑,又似考量,在短短的時間內,腦海裏像是經曆了天人之戰。
過了會兒,她彎眉淡淡笑了笑,搖了搖頭。
“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白欽原本就皺起的眉峰頓時皺得更深,“疏離……”
“相信我,我可以自己處理,你也要答應我,無論如何,無論今後丘梁的形勢如何轉變,你一定要盡你所能地保護丘梁,維護丘梁的安穩。你……做得到嗎?”
白欽雖不知她為什麽要這麽問,卻隱隱覺得疏離所言與之前祁曄和他談起的事有些聯係,祁曄早前就說了,有人意圖對丘梁不利,顛覆丘梁,此時疏離又說了這麽一番話,莫非,她真的知道了什麽世人所不知的秘密?
他點了點頭,輕聲問道:“你的‘無論如何’指的是什麽?”
“無論丘梁如何變動,無論……”疏離遲疑了一下,眯了眯眼睛,道:“無論今後,丘梁何人掌權、無論今後丘梁帝是何人。”
白欽心下大致明白了些,頷首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會的。”
“那就好。”疏離舒了口氣,朝著乾國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不妨抽空跟祁曄說一聲,讓他不要再找七曜轉世了,他找不到的,就算找到了,也幫不上他的任何忙,歸根結底,他也隻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不同的是,他的分量別其他人重,所以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白欽沉了沉臉色,正要回答疏離,目光一挑落在馬車後麵的城樓上,聲音一滯,多看了兩眼。
“其實,相爺就在這附近,這些話,你本可以親自跟他說的。”
疏離看了看他的眼神,回身撩起一旁的窗簾,探出頭去朝著城樓上看去,正好看到兩道身影正並肩站在城樓上,朝著馬車的方向看來,其中一人正是白欽所說的祁曄,另一人,則是從一早到現在疏離一麵都沒有見過的步清倬。
這樣的距離不遠不近,恰好可以看清對麵的人,察覺到疏離的目光,城樓上的兩人當即順著目光望回去。
四目相對,疏離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沉冷,很快又恢複了平靜,放下了窗簾,衝站在馬車門旁的白欽淡淡一笑。
“不了吧,你代為轉達就好。”疏離撇撇嘴,“我可不想再見他了,免得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他身邊突然冒出來的隱衛殺死。”
白欽哭笑不得,點了點頭,心下雖明白疏離不願意親自去見祁曄的原因,卻並不點破,“既如此,那我就替你轉達這番話。”
“有勞了。”
白欽彎了彎眉角,定定看著疏離,想了好一會兒,他長歎一聲,“不管怎樣,你我相識一場,雖然時間不算久,不過一年左右的時間,但是在我心裏,我早已經將你當做交心的朋友。”
“那是自然。”疏離挑眉淺笑,“你我畢竟,也算是有過命的交情了。”
白欽隨之淡淡一笑,“所以,作為朋友,我真心希望今後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能安然無恙,隻要你有任何需要我幫忙,隻要我能幫得上的,隻要你開口,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幫你。”
頓了頓,他似乎擔心疏離聽不懂他話中的深意,又問了一遍:“你……明白嗎?”
疏離了然地笑著點了點頭,“明白,我都明白。”
“那就好。”白欽鬆了口氣,目光掃過城樓,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真的不打算和他道個別?”
疏離自知他口中的那個“他”指的是誰,下意識地垂首,勉強一笑,“沒那個必要,最好是……今後都不用再相見。”
聽她這麽說,白欽便不再多問,點點頭表示明白,“既如此,那就願你此行順順利利,安然抵達兗安城,我們也會盡快回京,我會等著玉鏘公主身份昭告天下的消息。”
“好。”疏離彎眉笑了笑,與白欽互相頷首致意,而後白欽伸手替她放下門簾。
疏離閉上眼睛靠著身後的墊子,馬車緩緩啟動的時候,她聽到馬車外白欽道了聲“保重”,嗓音低沉。
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吐出,疏離理了理情緒,耳邊一遍遍回蕩著前一晚步清倬最後說的兩個字,也是——保重。
那個時候,疏離原本已經送走顧無風,自己收拾好簡單的衣物,躺著睡下了,窗子突然輕輕響了一下,她驟然驚醒,坐起身,撩起簾帳看了看,屋內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響,方才窗子的響聲更像是外麵的風吹動窗子發出的聲音。
可是疏離知道,那不是,盡管屋裏沒有點燈,她幾乎什麽都看不到,可是,她聞得到,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卻熟悉無比的氣味。
下一刻,那股味道隨著一道黑影迅速靠近,繼而有人將她攬入懷中。
他沒有說話,她也沒有出聲,更沒有掙紮,就這麽一聲不響地任由他抱著自己,手臂越收越緊,勒得她渾身的骨頭疼。
過了許久許久,久到疏離差點在他懷裏睡著,他終於輕輕開口,出聲道:“還記得一年前的今夜嗎?”
疏離轉動腦子算了一下時間,而後輕嗬一聲,“記得。”
就是在一年前的今夜,她夜宿枝頭,半夜觀戰,結果手癢忍不住出手,暴露了自己的行蹤,繼而被拖下水,不得不出手救下了當時假扮成夜辭的步清倬。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那一眼,如果不是那晚步清倬驟然抬頭看來的那一眼,便不會有今日的種種。
“時間過得……”他遲疑了一下,想了想,問道:“是快是慢呢?”
“快也好,慢也罷,這一年都已經過去了。”
“我近來,總是會反反複複想起以前的事,一遍又一遍,總覺得好像一切就發生在前些天,一切都還在眼前,沒有走遠。”步清倬的嗓音聽著有些繾綣,有些黯啞,“我記得你出手救我的樣子,記得你來送藥熏的樣子,記得你趕上望月山的樣子,記得在沛州的雨夜那晚,你突然出現的樣子……”
他邊說邊輕輕搖著頭,“一年了,竟然這麽快,已經過了一年了。”
疏離的情緒似乎起了波動,氣息加重了些,不過很快又平靜下來,沉聲道:“不過一年而已,所以你還能記得,等再過兩年、三年……十年,也許你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步清倬輕嗬一聲,搖搖頭,並不打算跟她爭論下去,隻微微輕歎一聲,道:“今後,還會再見嗎?”
“會的。”疏離回答得很幹脆,“封國將亂,丘梁不穩,就眼下的形勢來看,你我剛好站在對立麵,所以,日後終會有機會再見麵的。”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是,我就是這個意思。”疏離深吸一口氣,胸口的憋悶感稍稍舒緩了些,“於我而言,你我之間的僅存的關係莫過於此。”
她說著突然輕笑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說來,老天對我也算不錯,至少沒有把我身邊所有的人都放在我的對立麵,你看無風,他是無風時,我是疏離,我們是一線天的門主和弟子,而今,他是顧亦蕭,我是寧玉鏘,乾昭兩國互為友邦,結盟共進。不管怎樣,至少在現在,我們會一直站在同一邊。”
言下之意再簡單不過——我和你,已經不是站在同一邊的人。
畢竟,封國與丘梁朝廷之間的衝突,永遠都是丘梁不可調停的矛盾。
“你現在……”步清倬沉沉一歎,“已經把我放在了你的對立麵,是嗎?”
他緩緩鬆開疏離,雖然屋裏漆黑一片,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卻能感受得到彼此的氣息和情緒,他摸索著撫上疏離的臉,另一隻手覆上她的後頸,用自己的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頭。
“如果,我沒有商璆鳴這個身份,如果……我不回璽涼城,是不是就不會是現在這種狀況?”
“可惜,你是。”疏離的嗓音清清涼涼,雖然聲音很輕,步清倬卻聽得清清楚楚。
“你是,你就是,這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事實,你窮此一生都改變不了。”
步清倬手上的力道稍稍鬆了一下,繼而又加緊,他不在說話,隻是靜靜地坐著,感受著彼此的氣息,想象著彼此的心情。
良久,他撫著疏離臉的手緩緩下滑,輕輕挑起疏離的下巴,下一刻,疏離感覺到他的嘴唇印在她的雙唇,有點涼。
他道:“保重。”
繼而,他的手鬆開,抽身而去,一如來時,悄悄地幾乎沒有聲響。
疏離怔怔地床上,簾帳似乎在輕輕晃動,一下又一下地從她的臉上拂過……
“嗬嗬……”祁曄驟然響起的笑聲將步清倬從沉思中拉回神。
他側身看了看祁曄,又抬眼看了看寧馳脩一行人離開的隊伍,這才發現隊伍不知何時已經走遠,離開了他的視線。
“還在想她?”祁曄眯了眯眼睛,收回目光,“既如此,何不親自去送她?”
“送……”步清倬勾了勾唇角,微微搖了搖頭,“沒必要了。”
祁曄下意識地擰了擰眉,正要說什麽,卻聽步清倬又道:“遲早,還是要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