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陸姑娘
雲寧城總兵府，侍衛取了一封信，匆匆出了門去，朝著白家別院的方向而去。
疏離坐在桌旁，捧著一杯溫茶，靜靜地看著寧馳修將屋內的東西大致收拾了一遍，最後收拾到衣物之時，他停了下來，回身看了疏離一眼，相視一笑。
“收拾得差不多了。”寧馳修走到疏離身邊坐下，疏離立刻給他沏了杯熱茶遞過去。
“王兄辛苦了。”疏離彎眉笑了笑，“其實我的傷勢已經沒什麽問題，這些事兒我可以自己來做。”
寧馳修邊笑邊搖頭，“你能不能做是你的事，要不要替你做，是為兄的事。這十餘年來，王兄一直沒能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我現在隻希望能將這些年虧欠的都盡快補回來。”
疏離搖搖頭，握住寧馳修的手，“王兄沒有虧欠任何人，若說虧欠，那也是昭國虧欠了王兄。”
寧馳修愣了愣，“小離……”
“算了，反正我們很快就要回去了，以後我就一直陪在王兄身邊，我們有的是時間。”
寧馳修長舒一口氣，點了點頭，“好，等回了王都，不管你想要什麽，隻要為兄取得到，一定會給你取來。”
疏離眯起眼睛，輕笑出聲，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對了，我們要回王都的事有沒有告訴祁曄？”
“嗯。”寧馳修頷首，“不管怎樣，他畢竟是丘梁丞相，這種事自然要通知他一聲，我已經派人送了書信前往告知。”
“那就好。”疏離似是隨意地應了一聲，低頭抿了口茶，而後抬眼環顧屋內。
寧馳修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訕訕一笑，“是為兄疏忽了，之前你說不喜歡有人一直跟在你身邊，而且前些日子一直有倬公子在一旁照顧你，為兄竟是忘了給你安排兩個合適的隨身丫頭照顧你的起居。”
疏離聞言輕笑一聲，連連搖頭，“我本來就是不喜歡有陌生人跟著，就算你安排了，我也未見得會留下。再說，這點輕鬆的小事我自己還是做得來的。”
“可是，日後回到王都，你身邊總得有人伺候。”
疏離凝眉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回身看著寧馳修，“王兄，我身邊的人，我可以自己安排嗎？”
“自己安排？”寧馳修微微凝眉看了看疏離，瞬間想起，她在恢複她昭國公主的身份之前，還有另外一層身份——一線天門主。
換言之，她也是江湖中人。
寧馳修壓住隱隱的心疼，淡淡笑了笑，“如果你有更合適的人選，也可以，不過，一定要是可信之人。”
“王兄放心，必然是可信之人，她們曾經救過我的命。”疏離笑得眯起眼睛，朝門外看了一眼，喃喃道：“我差點就把她們兩姐妹給忘了……”
顧無風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疏離剛剛吃完晚膳，坐著有些堵得慌，便起身到院子裏溜達一圈，散散步。
“你找我？”顧無風走到她身後，伸頭湊近她看了看，隱約看到她手裏捧著一張圖紙在看，聽到他的聲音，立刻將圖紙折起，回身向他看來的瞬間，不動聲色地將圖紙收進懷中。
“是啊。”疏離展眉笑得清朗。
“出什麽事了嗎？”顧無風心中有些疑惑，想問那張圖紙的事，可是看疏離不想多言，便又硬生生地將疑惑壓了回去。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讓你幫我找兩個人來。”疏離緩步走到蓮花池旁站定，手肘支在池邊的石欄上，手掌托著下巴，另一隻手從懷裏取出幾枚銅幣往池中打水漂。
“找人？”顧無風看著她玩銅幣，一臉習以為常的表情，“找誰？”
“你還記得當初在九因城救下的那姐妹倆嗎？”
顧無風仰頭想了想，點頭道：“你是說玉容和玉茗姐妹倆？”
“嗯，當初我有事要做，便讓你安頓她們，你把他們安頓在哪兒？”
“就在乾國的據點。”顧無風抬手指了指，“我看她們姐妹倆聰明機靈，很會辦事，所以讓她們在乾國做眼線打探消息，怎麽，你現在要把她們找回來？”
疏離點點頭，“我明日就要回王都了，王兄說我身邊得安排兩個信得過的人跟著，可是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和陌生人太親近，就算是熟人，若是不投緣，我也沒有辦法忍受他們一直跟著我，不過玉容和玉茗倒是與旁人不大一樣，就像是你說的，她們很聰明，相處起來省心省事，所以我琢磨著帶她們回兗安城，免得到時候王兄給我塞一堆我不喜歡的丫頭。”
她話還沒說完，顧無風就開始咯咯笑著，一直笑到她話音停下，側身冷眼瞪著他，他連忙收住笑聲，看了看疏離。
隻見她拋完手中最後一枚銅幣之後，在腰間摸了一圈，最終放棄了，便了然地挑了挑眉，從懷裏摸出一把銅幣，遞到疏離麵前。
“是嗬，我差點忘了，你現在可以昭國的玉鏘公主，自然不能和以前在江湖中混跡的時候那樣無拘無束，不管怎樣，這排場該有還是得有的，更何況，以昭帝現在對你的寵溺，怕是恨不得把整個昭國的好東西都塞到你手中。”
“少來挖苦我。”疏離隨手捏起一枚銅幣打出去，“你還是先幫我把人找來吧。”
顧無風輕笑兩聲，收起玩笑之色，“那兩個丫頭若是知道你要帶他們回兗安城，肯定要高興壞了，這些日子他們曾不止一次讓人給我帶話，問何時能見你一麵，現在好了，不僅能見到你，還能跟著你。其實，她們現在所在的據點就在乾昭兩國的交界，而且距離你們從這裏回兗安城的必經之路很近，我去傳信，讓她們到半路上等著你們。”
“嗯。”疏離點點頭，複又搖搖頭，“不著急，她們離得近，我們離得遠，來得及。”
她說著伸手抓住準備轉身離開的顧無風，從他手中奪下銅幣，懶懶道：“這麽急著離開？你怕我？”
顧無風一愣，勉強幹笑一聲，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疏離等了會兒，見一直沒有等到他開口，不由輕歎一聲，問道：“你……不打算跟我說說陸姑娘的事兒嗎？”
提起陸且歡，顧無風的神色頓時沉了下去，眯了眯眼睛看著疏離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水瓢，眼神有些遊離。
“阿歡……”他遲疑了好一會兒，雙拳緊緊握著，突然道了聲“對不起。”
疏離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隔了會兒，又繼續打水漂，“對不起什麽？”
“我知道，之前你為了救我受傷的事，和她有關，還是那次途中的事兒……”
“跟你無關，所有的事都跟你無關。”疏離突然打斷他的話，一臉嚴肅地看著他，“無風，你聽好了，我受不受傷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做任何事都隻是因為我願意，這世上沒有人能強迫我疏離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
“可是阿歡她……”
“她做這些事，也是因為受命在身，因為她是玲瓏特使。”
顧無風愣了愣，訕訕地看了疏離一眼，“你……都知道？”
“知道。”
“早就知道了？”
疏離輕笑一聲，垂首道：“你還記得年下之時，我們悄悄離開九因城，趕往乾國嶧城，結果行蹤卻莫名被人泄露的事嗎？”
顧無風又是一驚，瞪著眼睛看著疏離，好半晌，他輕歎一聲，無奈一笑，“原來你什麽都知道，連這件事都知道。”
頓了頓，他又道：“但是不管怎麽說，這件事的問題終究還是在我身上，如果不是我招惹了她，如果不是我將她帶回不醉不歸，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那麽多事。是我大意，受人蒙蔽，所以才……”
疏離打出手中最後一枚銅幣，而後抬手拍了拍顧無風的肩，想了想，輕聲道：“我派人仔仔細細地查過陸且歡的身世背景，對你來說，她唯一蒙騙你的地方，應該就是她這個玲瓏特使的身份。”
顧無風有些驚訝地側身看著疏離，張了張嘴，想要問什麽，卻又不敢問出口。
疏離會意，繼續道：“她的身世沒有一個字騙過你，她確確實實是陸家陸通銘唯一的女兒，當初她回到璽涼城，也確確實實是為了回家探親，遇上陸家被屠，也確確實實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包括你我的出現，包括後來發生的種種。”
她搖搖頭，“這一切沒有欺騙，沒有謊言，沒有設計，都是真真正正的，唯一的隱瞞是她的身手，不過這一點卻並非是針對你我，而是世人，是除了她師父以外的所有人。”
“她師父……”
“她師父，玲瓏閣主，雲連君。”疏離微微太息一聲，“而她之所以會成為雲連君的徒弟，與陸家祖上的人有關。多年前，陸家的人離開晏國，幾經輾轉到了王州，最終在璽涼城落戶，還入朝做了官。後來玲瓏閣的人查到了這件事，便要求陸家的人替玲瓏閣做內應的，打探帝都的消息，若是陸家人不答應，就將陸家人的底細抖落出來，到時候，陸家就會背上奸細、叛臣的罪名，全家都逃不掉。”
“可僅僅如此，玲瓏閣的人覺得還不夠，依舊擔心陸家隨時可能會背叛他們，便在陸姑娘出生之後，以孩子體弱、不可養在親人身邊為由，將她從陸家人身邊帶走，養在玲瓏閣，隻在每年的年節之時讓她回家探親。許是因為陸姑娘天資聰穎，雲連君甚是喜歡她，一直悉心栽培教導，將玲瓏特使的身份給了她，同時給了她那柄玲瓏短刀，讓她成為玲瓏閣最可怕、最神秘的一柄利刃，替玲瓏閣在外殺人取命……”
疏離突然停了一下，側身看著顧無風，眸色有些許的悲涼之色，“她第一次殺人時，隻有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