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師不為師
“你……們?”上官隱沒有對她的猜測進行反駁,隻是驚訝於她話中的那個“你們”,“疏離,你所說的你們指的是……”
“我自己的猜想罷了。”疏離倒是不以為然,“在我解釋之前,我想要聽你說一句真話,當年你出現在岷城,機緣巧合之下救了我,是真的隻是巧合,還是,有人授意你做這些?”
上官隱愣了愣,看著疏離的眼睛,張了張口,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他沒有辦法在對她多說一個不真實的字詞,卻也不知道該從何向她解釋。
手邊杯盞裏的茶水冒著嫋嫋輕煙,許是因為天氣變冷,很快,那熱氣就消散了,用手碰了碰杯壁,茶水已經漸漸涼了。
上官隱突然用力歎息一聲,兀自連連道了幾聲“罷了”,將那茶水已經變冷的杯盞往一旁推了一把,沉沉點了點頭,“沒錯,是有人告訴我,在那一天的那個時辰趕到岷城,就能找到我一直以來在找的那個人。”
“你在找誰?”疏離眸色淩厲,語氣幹脆。
上官隱握了握拳,“月曜轉世。”
“果然……”疏離輕吐一口氣,低聲嘀咕了一句,搖了搖頭,“你果然早就知道所謂的七曜轉世之說。”
上官隱低垂著頭,輕聲問道:“十四年前的事,你都知道了?”
疏離頷首,“知道一些。”
上官隱便沉沉一歎,緩緩道:“其實當年的宮變之時發生之前,我剛到璽涼城沒多久,就曾經從一位神秘人那裏得知了七曜轉世之說。一開始我並不願相信,隻當是那個神秘人的胡言亂語,就算他能說出我的身份,知曉一切,我也不曾對此有過懷疑。
畢竟,我始終相信‘人定勝天’的道理,我從不認為,一個王朝不靠自己的努力,隻靠著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就能安穩統治,我更不相信,丘梁這般靠著諸位英豪一時間都無法扭轉的局麵,當真能靠著那傳聞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七個轉世之人所扭轉。
更何況,轉世之說實在太過荒謬,子不語怪力亂神,此等言辭若是被丘梁帝知道,不僅僅是我自己會有麻煩,就連太子和公主也會受到牽連,所以那時候我隻當那人是個江湖騙子,並沒有過多在意,隻是隨意派了些人去尋找他的下落,而他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久而久之,我便將此人忘記了。他再出現,已經是十年之後,再見麵時,我險些沒有認出他來……“
上官隱停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麵露一絲不可思議之色,“十年了,十年過去,他卻和十年前幾乎沒有絲毫的差別和變化,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模一樣的裝扮,一模一樣的聲音和體態,一點都沒有變……”
疏離聞言皺了皺眉,“他是……年輕人,還是老者?”
上官隱詫異地看了疏離一眼,沉聲道:“老者。”
聞之,疏離神色又是一變,臉色蒼白得有些可怕,身形晃了一下,扶著桌案方才坐穩,而後便是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上官隱壓住心底的疑惑,繼續道:“他這一次來,沒有再與我說起所謂的七曜轉世,他隻是告訴我一個消息,他說,公主將有難。我自是不信,便追問他此言究竟是何意,他卻不願多言,隻是一聲接著一聲歎息。
他道,八年前因為他的失誤,已經導致了一樁慘案的發生,是他一時糊塗,沒能來得及阻止,所以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這種事情發生在商氏後人的身上。他知道我墨夷皇族侍衛的身份,所以他來找我,讓我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公主。“
“八年前……”疏離輕輕念叨一聲,像是猜到了什麽,驚訝地看著上官隱,“宮變的八年前,就是祁夫人遇刺身亡的那一年?”
上官隱沒有說話,隻是沉沉點了點頭。
“所以,他所說的那一樁慘案也就是祁夫人遇害的事?”不等上官隱點頭,疏離便深吸一口氣,“這麽說,這個人在祁曄宮變之前,就已經料到了這一切,並將此事事先告訴了你?”
上官隱的歎息聲開始一聲接著一聲,連綿不斷,抬手端起那一盞涼茶吞下,神色卻始終凝重不已,“他說了,他事先告訴了我,我也將此事告訴了兩位師弟,卻偏偏,我沒有將此事放進心裏。一開始我得知此消息之後,也曾小心翼翼地守了一個多月,卻什麽都沒有發生,後來便漸漸放鬆了警惕。
直到後來事發,直到那天我一睜開眼睛,發現一切都變了,璽涼城也亂了,我才驟然醒悟過來,那個人所說的都是真的,可惜事情已經發生,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失職、我的大意,如果我能真正相信那個人的話,如果我能提前做好準備,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你就是因為此事,從那以後開始相信七曜轉世之說,是嗎?”
上官隱頷首,“當年是因為我的過失,使得公主與太子殿下命喪東宮,所以後來我遊曆各地,尋找皇孫殿下的下落,我竭盡所能,隻想做一些能夠彌補這一切的事,再後來,我想到了那個人曾經說過的七曜轉世。
那時候的丘梁皇權已經盡數掌控在祁曄手中,我曾試圖刺殺過他,奈何他身邊隱衛神出鬼沒,無法成功。我便想,既然那個人有未卜先知之能,那他所說的七曜轉世也必然是真的,也許,等我找到那傳聞中的七曜轉世,真的可以幫助皇孫殿下拿回屬於他的一切。
隻可惜,最開始時,我一點頭緒都沒有,就像是一個無頭蒼蠅,亂打亂撞。後來我接任一線天門主之位,便派出一線天弟子去打探消息,可惜皆是一無所獲。直到……直到岷城的事發生,也許是那個人得知我在尋找七曜轉世的事,他再一次主動找到我,告知了我一些事情。
他說,想要找到七曜轉世並不難,難的是找到其中最重要的那一個人,隻要找到這個人,靠著這個人的牽引,便可陸陸續續找到其他的人。而他已經找到了這個人,那是他賭上自己三分之一的修為所換來的。“
“月曜……”疏離聽到這裏,基本已經將事情的整個框架理了出來,心中驟然升起一陣濃濃的悲涼,“是他告訴你什麽時候出現在岷城,便可找到你想要的月曜,而你,便按照他的指示,趕來救下了我。”
上官隱心中的愧意已然毫無保留地躍然麵上,他緊緊握著拳,不知道該如何應答疏離。
不可否認,從最一開始,他的心裏所想的確實隻有一件事,那便是找到月曜,將月曜送到步清倬身邊,讓步清倬借助月曜的幫助找到七曜轉世,而後再用七曜推翻祁曄,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可是,從他在岷城外,看到那個渾身是血的小丫頭的第一眼,頃刻間便改變了自己最初的那個自私的想法,他不僅僅要把她變成步清倬的一個幫手,更要把她培養成一個優秀的繼承者,所以他將她收作自己唯一的徒弟,傾盡所能地將自己所知、所學的一切都交給她,包括他憑著畢生所學、自己融會貫通所創的那一套逍遙劍法。
他想告訴疏離這一切,可此時卻怎麽也開不了口,不管怎樣,都改變不了他是有目的地救下疏離、接近疏離、利用疏離、最終讓她因此而險些喪命的事實。
而他越是沉默,疏離的心便沉得越深,原本還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問一問這些年他可曾把自己當做過親人,又比如,在他心裏,她是否不僅僅隻是一個他們需要利用的人,他們他們的師徒之情可曾是真實的……可現在,她疏離卻多一個字都問不出口。
不管怎樣解釋,欺騙就是欺騙,利用就是利用。
“師父。”過了許久,疏離朗聲開口,情緒已經調整妥當,淡淡地看著上官隱,“你們的計劃落空了,你失望嗎?”
上官隱微微一怔,旋即搖了搖頭。
“無論現在你是否相信,於我而言,你和殿下都安然無恙,便是最好的結果。”
“是嗎?”疏離輕笑一聲,搖了搖頭,“我倒不這麽認為。師父還沒有發現嗎?除了你,除了那個在你身後指引你的人,在丘梁還有一個人,一個知曉一切、引導一切的人,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他是不會放過丘梁的。”
上官隱微驚,“你指的是……”
“從當年祁夫人遇害,這後續商氏後人之間的一切恩恩怨怨就已經注定了。雖然我不知道當年祁夫人究竟是怎麽被人害死的,但是她的死絕非你們所想的普通的謀害,而是一場更大的陰謀的開始。師父沒有發現嗎?造成丘梁如今局麵的始端是什麽?”
“祁曄謀逆……”上官隱話剛出口,便又連連搖頭否定了自己,“不對,祁曄是為祁夫人報仇,所以,源頭是在於,祁夫人的死。”
疏離微微點頭,“其實當年那個人神秘人已經暗示了師父,他說他沒能阻止八年前的那一場慘案,所以,那神秘人應該早就知道,祁夫人的死絕非偶爾,而是有人早就精心設計,布下了這一場局。雖然我不知道他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但是我肯定,他絕對不會放任丘梁,安安穩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