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再見淩鐸

  那男子雖然沒有看清救他的人是誰,不過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脫身,便沒有多問什麽,兩人趁著守在門口的黑衣人走神的刹那,齊齊掠身上前,揮劍擋開麵前的人,衝出了酒樓。


  這兩人皆是輕功不弱的練家子,饒是那些黑衣人訓練有素,早有準備,卻還是跟了不到一刻鍾就跟丟了。


  不知何時,外麵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街道兩旁掛滿了各色各樣的燈籠,路邊護城河裏的花船也開始緩緩穿行。


  遠遠地看著那些追來的黑衣人陸陸續續散去,一艘船艙裏探出兩個頭,確認四周沒有其他的黑衣人,兩人這才鬆了口氣,走出船艙,隨著花船一道朝著黑衣人的反方向去了。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司攸後退一步,站在那年輕男子身後,定定看著他手中的劍,“這算是緣分嗎?”


  聞言,男子回過神來,目光淡淡地看著司攸,擰了擰眉,沒有說話。


  “你險些就瞞過我了,不過你的劍……”司攸努了努嘴,“你第一次救我的時候,我就記住了你的劍,和尋常人的不一樣。”


  聽她這麽一說,那男子也不再偽裝,抬手輕輕解下假麵,露出自己的真容,卻正是一直跟在淩鐸身邊的屈南。


  “司攸姑娘。”他垂首行了一禮,“好久不見。”


  “確實有數月未見了。”司攸麵上始終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不知淩公子此番找我,所為何事?”


  屈南愣了一下,“此話何意?”


  “我猜錯了嗎?”司攸挑了挑眉,“你今日出現,不就是要引我出來嗎?”


  屈南下意識地避開她的目光,“原來你已經……”


  “你的身手如何,我是見識過的,就那些黑衣人,再來一倍,也未見得是你一個人的對手,你還不至於無法隻身擺脫他們的圍困。一開始,我確實差點沒有認出你來,直到我看到你手中的劍。很顯然,你是在故意做給我看的,你知道,我是絕對不會放人他們傷害一個替疏離說話的人。”


  屈南微微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一臉平靜地看著司攸,須臾,他輕聲道:“果然和公子所料的一樣。”


  頓了頓又道:“我出麵解釋那些,也並非隻是為了引你出來,更因為公子不願意看到任何人誤解她,所以,即便你今日不在這裏,那些話也還是要說,隻不過……”


  “隻不過恰巧我在,所以我也是你們計劃中的一個。”司攸接過話,麵上的笑意漸漸變淡,定定看著屈南,沉聲道:“淩鐸呢?他就在堰都,是嗎?帶我去見他。”


  屈南定定看了她片刻,沒有多言,朝著不遠處的岸邊看了看,突然提氣躍身而起,朝著岸上掠去,司攸定了定神,提氣跟了上去。


  淩鐸在堰都的這間院子像極了當初進嶧城之前,他和司攸一起待過的院子,剛進門的時候,讓司攸不禁有一種回到乾國的錯覺,幸得季節不同,景色不同,司攸還算清醒,沒有弄錯了。


  再次見到淩鐸時,他正坐在廊簷下撫琴,琴聲很低,斷斷續續,似有似無,司攸和屈南剛剛靠近了些,他的琴聲便停了下來,回身看來,見到司攸,麵上不見絲毫的詫異之色,似乎早已料到會在此見到司攸。


  “司攸姑娘。”微微欠身致意之後,他對著司攸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司攸進屋落座。


  司攸壓住心底的疑惑,麵上淡淡笑著,隨他一道進屋坐下。


  屈南很識趣地自行走開,取來溫熱的茶水給兩人添上,而後便一聲不發地站在一旁。


  一切的一切,讓司攸有一種錯覺——她遇到屈南,再隨屈南來見到淩鐸,絕非是偶然,倒更像是淩鐸一直在等她。


  “你早就知道我要來。”司攸低聲道,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淩鐸抿唇笑了笑,端起杯盞向司攸示意,“你也早就知道我在這裏,不是嗎?”


  司攸愣了愣,仔細一想,確實是因為他在這裏,所以她才會追到這裏來,便低下頭去清了清嗓子,“我隻是覺得有些驚訝,淩公子可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普通人,更不像是一個需要別人相救和幫助的人,以前的那些……”


  “既已是過往,司攸姑娘又何必要再提起?”淩鐸不急不忙地打斷她的話,眸色有瞬間的暗淡,“隻要她一醒來,隻要你們見上麵,所有的一切你就會全都知道,不過是遲早的事。”


  司攸凝眉,“你是說……疏離?”


  “嗯。”淩鐸輕輕點頭。


  “你知道疏離發生了什麽事?”


  “知道。”


  “你還知道……疏離的真正身份?”


  “知道。”


  “所以,你早就什麽都知道?”


  淩鐸遲疑了一下,依舊點頭,隻是沒有再應聲。


  司攸深吸一口氣,看著淩鐸的眼神變得深沉了些,“當初晏昭兩國交戰,在白水城為霍晏綏出謀劃策的那個神秘軍師,是不是你?”


  淩鐸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頭盯著司攸看了會兒,反問道:“言閬一直藏在後院的人,果真是你。”


  “是我。”


  淩鐸長吐一口氣,微微一歎,頷首道:“白水城的那個人是我,替昭國獻計布陣的是我,引導霍晏綏強攻雲寧城的是我,疏離與霍晏綏交手、被雲連君重傷之後將她帶走的人是我,造成她和步清倬之間誤會的人是我,引她上須彌山的人也是我,你想知道的那些,都是我做的。”


  他的嗓音平穩冷靜,麵上也看不出絲毫異色,似乎,方才那番話隻是在陳述一個最簡單的事實而已。


  司攸卻聽得麵露驚色,瞪著眼睛看他,他所說的有些她是知道的,可有些卻是她毫不知情的。


  “你……”司攸下意識地搖頭以示不解,“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是你自己說過的,疏離救過你的命,你與疏離是最好的朋友,為了疏離,你可以……可以做任何事,可你為何要做這麽多傷害她、背叛她的事?你們不是朋友嗎?”


  “是。”淩鐸斷然應聲,“我是淩鐸,是她的朋友,然而,我卻不僅僅隻是她的朋友。”


  說著,他放下杯盞,起身往外走去,抬眼看著廊簷下的古琴,幽幽道:“若是可以,為了她,我可以連我這條命都不要,什麽都給她也無所謂,可惜我做不到。”


  “為何?”司攸盯著他的背影,“我從不認為,淩公子是一個怕死之人。”


  “怕死……”一直情緒平靜的淩鐸在聽到這兩個字之後突然笑出聲來,輕輕笑了兩聲之後,仰頭朗聲而笑,連連搖頭,“世人皆怕死,就算怕死也沒什麽,然而這世上真正可怕的,並非是去死,而是想死卻死不了……”


  他停了停,收斂笑聲,長長一歎,再開口,嗓音之中帶了一絲惆悵,“沒有人能明白,一個人孤獨地活在這世上的那種痛苦,那種想死卻死不了、隻能一次又一次地承受著每一場輪回的煎熬,而後親眼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老去、死去、徹底地離去,再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見到他們,再看著他們遠去……


  沒有人能幫你,也沒有人能體會你的感受,那種無邊的黑暗,隻能自己一個人承受,沒有邊際,沒有終點,更不知道,這樣的這奧和折磨究竟何時才能停止。這才是所謂的命數,是真正天定的命數,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驀地,他低垂的雙手緊緊握成拳,微微回身向司攸看了一眼。


  司攸方才還沉浸在對於他種種言行不能理解的疑惑之中,聽完方才那一番話,更是詫異不已,全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此時被他這麽一看,心頭微微一凜,站起身來。


  “不過……”就在司攸準備開口時,他突然麵色一轉,又道:“老天就算再絕情,終究還是留下了一線生機,雖然找了數百年方才找到,但至少算是一絲希望。”


  “淩公子……”司攸隻覺淩鐸像是在胡言亂語,他所說的每一個字自己都知道是什麽意思,可是他這一番話說下來,她卻完全聽不懂,隻能擺擺手道:“我從未說過你是貪生怕死之輩,我知道,你與疏離關係極好,為了疏離,你什麽都可以做,可是聽你方才所言,最後害了疏離的那個人卻也是你,我想不明白……”


  被司攸這麽一打斷,淩鐸的心緒稍稍平穩了些,他看了看司攸,又轉向屈南看了兩眼,垂首輕吐一口氣,低聲道:“言將軍在你眼中是大惡之徒嗎?”


  司攸一愣,眼前浮現著言閬的麵容,下意識地搖搖頭,“言閬是個將軍,他有自己的責任和使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和使命,言閬有,你有,疏離有,我也有。”


  “那……你的責任和使命是……”


  “你知道傳聞中的七曜之咒嗎?”


  司攸皺了皺眉,她原本是不知道的,不過近來倒是頻頻聽到有人提起七曜之咒、七曜之主這樣的話,此番她前來堰都,也是因為聽聞淩鐸、便也是他們口中的七曜之主在此。


  “我的使命,便是找到能破除七曜之咒的七個人,讓他們完成所設下的七曜之咒,隻有破除七曜之咒,才能將七曜之主從這生生世世輪回的詛咒之中解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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