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疏離置氣
白露之日,鴻雁來。
顧無風從疏離院裏離開的時候,疏離正坐在門口的藤椅裏衝他揮手,神色有些得意俏皮,雖然麵色還有些蒼白,卻絲毫不影響她的情緒。
見狀,顧無風不由搖著頭無奈一笑,有些拿她沒轍,不過這心裏,終究是舒暢了許多。
自從上一次疏離因為他而受傷至今,兩人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緣故,而導致一直沒有機會好生談一談,不是疏離還在昏迷之中,便是他離開了,又或者疏離因為其他的事暫時不在,總之就是沒有機會靜下心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正也因此,這一次他雖然急著回到普陽城,但卻堅持要等到疏離醒來,他希望等疏離醒來之後,自己能當麵把一些話跟她說清楚,要當麵向她道謝和致歉。
不過,直到最後他也沒能說出一句“對不起”,疏離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
走出兩步,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回身想要再叮囑疏離一句,不想一抬頭便看到步清倬從屋裏走出來,手中拿著一見鬥篷給疏離披上,湊到她近前小聲說了些什麽。
雖然顧無風聽不到,可是他能猜得到兩人說了什麽,近日來,步清倬身上幾乎看不到絲毫往日裏那個倬公子的影子,他現在就像是一個貼身又貼心的隨侍,寸步不離地守著疏離,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讓疏離再次受到傷害。
顧無風記得疏離剛剛醒來的那天,步清倬一直緊緊抓著疏離的手,不管是何人來探望疏離,他都堅決不放。
直到這兩日,疏離的狀態漸漸恢複了些,他才稍稍放了心。
這麽一想,顧無風了然一笑,遠遠地看了兩人一眼,挑了挑眉,轉身出了門去。
未時過半,坐在門外的庇蔭處,倒也是不冷不熱,疏離將手從鬥篷下麵拿出來,疊放在微微屈起的腿上,看著步清倬的眼神有些沉肅。
“你是說,我師父和夜辭……是師兄弟?”
“嗯。”步清倬點點頭,在她身邊的凳子上坐下,看了疏離一眼,伸手抓過疏離的手握在掌心裏,“不止是他們,還有岑先生。”
疏離聞之,頓時擰了擰眉,“雖然我早就想到,岑先生與夜辭之間的關係沒那麽簡單,可我還是沒有料到,他們竟然就是師兄弟。”
頓了頓,她似是想到了什麽,歪著頭看了步清倬一眼,“這麽說,他們的排序應該是我師父、岑先生、最後是夜辭。”
步清倬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為什麽這麽說?”
疏離輕笑,“不是你早就告訴過我的嗎?岑先生雖然看著比夜辭年輕,實則比夜辭年長,隻不過他身為醫者,素來懂得養生之道,所以看著比較年輕罷了。”
“那……你師父呢?”
疏離雖然笑意不散,卻漸漸變得沉凝,低下頭去看了看蓋在身上的鬥篷,太息一聲,徐徐道:“其實很早以前,師父曾經無意中提起過,他說他有兩個師弟,可是因為他做錯了一些事情,這兩人埋怨他,險些與他決裂。後來其中一人雖然原諒了他,也一直在極力化解他與另一人之間的矛盾,奈何十餘年過去了,卻一直都沒有什麽作用。以前我沒有多想,隻是覺得師父作為一線天的門主,江湖中人,會有如此的恩恩怨怨,也是情理之中的。直到方才,你告訴我他與夜辭還有岑先生之間的關係,我驟然就想到了這一點。”
步清倬下意識地壓低了身體湊到她身邊,“其實,我原本早就想告訴你的,你醒來那天,我也曾想過,要不要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你,可是那時候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所以就想著等你的狀況緩和了些再說。”
“所以……”疏離抬眼睇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我今天問起,也許你今天也不會告訴我。”
步清倬斂了斂眉,遲疑著沒有應聲。
疏離輕吐一口氣,抿了抿唇,“那應該是了,我不問,你便不說,也許你覺得,很多事情,我都不會主動問起,比如,岑先生與傳聞中的丘梁醫聖淳於措究竟是和關係。”
聞言,步清倬麵上閃過一絲愕然,霍地向疏離看來,待看到疏離眼中的明了,他不由垂首一歎,“你早就知道了?”
“不早。”疏離搖頭,“就在剛剛才確認了。”
她說著抬眼平視著前方,腦海裏飛快地閃過往日裏的種種,“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岑先生的時候,問過他什麽問題嗎?”
步清倬想了想,點點頭,“你說,你與岑先生似乎曾經在哪裏見過。”
“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是我自己認錯了,可是現在知道了他與師父之間的關係,我便越發確定,我沒有,當年在一線峽穀為我醫治的人就是他,能將那般重傷下的我毫不費力地救回來的人,除了他,我也實在是想不到其他人了。”
“為你治傷?”步清倬倒是有些驚訝,想了想道:“你當初你在岷城被上官前輩救走之後。”
“嗯。”疏離點了點頭,“現在想一想,真的有些不可思議,眾人皆知,淳於措行蹤神秘,很少露麵,沒想到師父為了救我,竟然連他都找來了,當初不知情況便也罷了,如今知道了,不免有些受寵若驚,我當時不過就是個死裏逃生的普通人罷了,何德何能?”
“人與人之間,總會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多虧了當初上官前輩將你救回來,否則,一線天便失去了一位優秀的門主……”
“沒這麽簡單吧。”疏離突然出聲打斷了步清倬,斜眼看著他,那清冷詭譎的眼神看得步清倬心頭一凜,“有人跟我說過,當年的颻華公主身邊有一批從墨夷氏跟著來到丘梁的皇族護衛,專門負責保護颻華公主,颻華公主出事之後,也是這些人護送著她的兒子商璆鳴逃出了璽涼城,而夜辭便是這些人中的一個。如今你告訴我,我師父與夜辭是同門師兄弟,那就是說我師父也是南璽的人,是保護颻華公主的護衛,同時,自然也是保護商璆鳴的人。這麽一想,我也就明白,為何這些年師父從來不讓一線天接手任何對聽七樓不利的生意,甚至,在我接手一線天門主,出山報仇之時,還不忘叮囑,要保護好聽七樓的人。”
步清倬隱隱聽出了疏離的語氣有些不對,垂首斂了斂眉,沒有立刻應聲,隻是握著疏離的手稍稍放鬆了些。
“阿離……”他的嗓音有些感歎,“你是在怨上官門主,還是在怨我?”
疏離搖搖頭,“我誰都不怨,當年我這條命是你與師父一起救回來的,不管我後來做過什麽,都隻能算是回報你們的救命之恩,畢竟,如果當年沒有你們出手相救,就不會有後來的疏離。有個詞怎麽說來著?呃……對了,叫因果循環。”
聽到這裏,步清倬已然可以斷定,疏離現在心中所想,絕對與她口中所說的不完全一致,他感覺得到,她心中是有怨氣的。
他想說點什麽,可眼下無論他說什麽,怕是都無法消除疏離心裏的怨氣,更何況,說多錯多,疏離不是其他人,他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說了什麽話,就會引得她想起更多,又一次觸了她的黴頭。
就在他琢磨著接下來該怎麽做時,疏離突然輕歎一聲,自行轉移了話題,“其實我很好奇,岑先生與那淳於措究竟是什麽關係,一個是年邁老人,一個是正值壯年,他們當真是同一個人嗎?”
聽著她有些虛弱的氣息,步清倬心下驟然狠狠一動,低頭盯著她的側臉,用力抿緊唇,沒有立刻回答她,下意識地將手搭在她的肩上。
人,尤其是女人,有時候太過聰明和理智,難免會過得辛苦。
疏離便是這樣的人,她不可能意識不到自己方才的情緒有些失控,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回來,她好不容易才能活著看到步清倬一眼,所以,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滿,也不想在這種時候發泄出來,更不想引起自己與步清倬之間的不快,所以短暫的失控之後,她立刻便自行調整。
思及此處,步清倬心裏有些酸澀,麵上卻還是要保留一絲笑意,柔聲道:“其實,你看到的淳於措就是岑寂,岑寂也就是淳於措,隻不過,岑寂並非真正的淳於措,淳於措……是岑寂的父親,岑寂的真實姓名,是淳於策。”
低頭湊近看了看疏離,見她麵露疑色,步清倬繼續解釋道:“淳於氏出於當年的南璽國,雖然後來南璽國滅,但如你所知,祁連氏、淳於氏以及萬俟氏一直都在暗中守著墨夷氏,隻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人都已經快要遺忘了淳於氏與萬俟氏。
淳於氏一直專心於研製醫術,淳於措之醫術冠絕古今,這一點你也知曉,多年來他處於丘梁,無形之中被當做了丘梁的人,冠上了丘梁醫聖的名頭。不過淳於措過世得早,距今已經有二十餘年,當年岑先生也才二十多歲。
父親離世,岑先生也曾想過要不要將消息放出去,後來一番思量之後,決定隱瞞消息,以免引起太多世人對淳於氏的關注,他隻需要世人記住淳於措是個醫術高絕之人便可,而不需要他們知道關於淳於氏的更多消息。
再後來,你也該能想得到了,為了不讓世人起疑,岑先生便假扮成自己的父親淳於措遊走在丘梁,時不時地會露個麵,讓世人以為淳於措還活著,但由於平日裏岑寂現身,一直都是這般年輕的裝扮,所以,世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親眼見到淳於措這個人的,無形之間,倒是給淳於措這個人增添了不少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