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丘梁動
步清倬眸色一凝,終於側身正眼看了夜辭一眼,“胎記?”
夜辭指了指他的後背,臉色越來越嚴肅,越來越凝重,壓低聲音道:“在今日之前,我從來沒見過你後背上的這……這印記……”
他定了定神,改了口,搖搖頭道:“是不是胎記,我不敢確定。”
步清倬卻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眯了眯眼睛,低聲問道:“什麽形狀?”
夜辭皺了皺眉,定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白欽的別院外多了很多守衛,院內的氛圍也比之前的那段時日那緊張嚴肅得多。
正堂內的案幾兩旁坐著兩個人,其中身著白衣的正是這別院的主人白欽,他抬眼看了看坐在對麵的人,抬眼瞥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女子,那女子即刻會意,親自上前來替白欽對麵那身著玄黃相間的錦衣男子沏茶。
那人瞥了女子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突然出聲道:“你叫蘇嫻,是嗎?”
突然被他叫出名字,正在沏茶的蘇嫻手上一抖,茶水灑了一點在案幾上,她顧不得灑在手上的茶水,連忙伏下身去行禮,“正是奴婢,相……相爺有何吩咐?”
祁曄似乎自己也沒有料到,自己不過是問了一下她的名字,就能將她嚇成這樣,微微擰了擰眉,繼而淡淡一笑,從袖間取出一方帕子遞給她,示意她擦擦手,又從她手中接過茶盞放到一旁,輕聲道:“你們都這麽怕我嗎?”
蘇嫻渾身輕顫,低垂著頭不敢出聲,倒是白欽淡淡一笑道:“相爺當真是好記性,這麽久未見,竟然還記得蘇嫻。”
他說著衝蘇嫻揮揮手,“下去看看有沒有燙傷,藥房有藥,自己去取。”
“是。”蘇嫻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起身躬著身退了出去。
祁曄看著她離開的身影,麵上笑意淺淡,“她在白家待了這麽多年,又豈會不記得?她應該……是最近這幾年才被你調派到雲寧城來的吧。”
白欽雖然麵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暗暗一凜,沒想到府中一個丫頭的調動都逃不過祁曄的眼睛,“原本守在雲寧城這邊的老管事過世了,一時間尋不到合適的人選,而蘇嫻在白府時做事小心謹慎,很少出差錯,加之雲寧城這邊也沒有什麽特別打緊之事,便讓她過來了。”
祁曄聞言點點頭,“這丫頭對你倒是忠心不二,如今已過二十之齡,卻還是一心守著白家,說到底,是在守著你罷了。”
他說著從蘇嫻身上收回目光,落在白欽身上,“我看,這世上除了你,怕是沒有人能使喚得了她。”
白欽一愣,隱隱覺得祁曄話中有話,並不想在蘇嫻的話題上停留太久,轉而道:“相爺一路辛苦,下官本以為相爺會直接進雲寧城,聽聞昭帝這兩日就要到了,隻是具體哪一天尚且不明……”
“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那些應酬敷衍的地方。”祁曄知他有意岔開話題,並不點明,端起杯盞送到唇邊聞了聞,微微抿了一口,清幽淡雅的香氣正適合他意,他滿意地彎眉一笑,“更何況,雲寧城剛剛經過戰亂,此時應該正在修整,我此時去了,反倒是給他們平添麻煩,他們也未見得能將人照顧得周到,說來,還是你這裏最舒服。”
他停了停,抬眼看著白欽,“所有人裏,便屬你最懂我,無需過多的交代,你便能把一切都做好,省心省力。”
白欽聞言,不由垂首笑了笑,“相爺滿意就好。”
後麵的話,他遲疑了半晌,終究是沒有直接問出口,抬眼看了看祁曄,又不露痕跡地壓了回去。
祁曄卻顯然並沒有就此將話題壓住的意思,放下杯盞道:“你是不是想問,這一次我為何要親自前來?”
白欽也不隱瞞,點點頭,“確有疑惑。”
“也許是……陰差陽錯,命中注定吧。”祁曄的語氣之中難得有一絲慨然,他側身看著外麵的院子,沉吟道:“追其根源,自然是晏昭這一戰。你那麽聰明,不可能看不出來晏昭兩國這一戰其中的蹊蹺之處嗎?”
白欽垂首想了想,沉聲道:“牽一發而動全身。”
祁曄頷首,“明裏說,是晏昭之戰,可真正來說,這一次四封國一個都跑不掉,究其原因,是從一開始淩國便打定主意參與其中幫助晏國,而身為昭國的友邦,又剛剛與淩國交過手的乾國,自然不會坐等著昭國覆滅,如此,乾國便會是下一個昭國。如此可見,這一戰在剛剛開始、甚至在還沒有開始之時,就已經有人替他們布好了全局,安排好的一切,目的就是要將四封國全都拉入這一場混戰之中,四封國一亂,便是朝廷王州那邊想要獨善其身、想要視而不見都不可能。”
白欽凝眉思索片刻,驀地,他神色一凜,“相爺的意思是,這一戰是有人故意挑起,而他的目標是……相爺?”
“也許,不單單是我,而是整個丘梁。”祁曄捏著杯盞的手漸漸收緊,指間微微泛白,“四封國亂,必定要朝廷出手壓製平息,而這一次與之前乾淩兩國不同,不是一個朝臣所能鎮得住的,那人必是想到,我應該會親自出麵。”
白欽已然大致明了這其中的因果,接過話道:“這麽多年,有那麽多人想要對付相爺,卻全都無功而返,在璽涼城,根本不可能對相爺動手,所以他們要將相爺引出璽涼城,而且要遠遠地離開璽涼城,再找一個合理的理由和契機,讓相爺永遠回不了璽涼城。一旦璽涼城沒有了相爺,一旦丘梁失去了相爺,丘梁王州便會崩塌,商氏王朝也會隨之傾頹,屆時……”
若當真如此,結果便不是他所能預料的,白欽雖然對祁曄的一些言行並不讚同,可是他不可否認,如今的丘梁,著實是靠著祁曄一人之勢在支撐著,而他自己也是這其中的一員。
“可是……”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擰了擰眉心,看了祁曄一眼,麵露一絲疑惑,“雖然之前事情的走向確實如相爺所言,這結果卻與相爺所料有所偏差。”
聞言,祁曄的臉色也稍稍好轉了些,展眉淺淺一笑,“確實,這其中出現了一個意外。”
“相爺指的是,霍晏綏遇刺?”
祁曄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算是默認,“原本好好的計劃,因為這一個意外,大局全部被打亂,晏國突然就退了兵,就好像一支曲子在音調最高亢之時,突然斷了弦,這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包括那個背後不下這一場局的人。”
“其實不僅僅是霍晏綏遇刺,還有一件事,便是淩國的言閬突然帶著兵馬離去。”說起這些事時,白欽的專注度顯然更高,“下官已經派人去查了,究其原因,是有一隊原本要趕往雲寧城救援昭國的乾國兵馬,不知受何人調派,突然朝著乾淩兩國的交界而去,大有直撲淩國邊境之勢,言閬也是無奈之下,舍棄白水城以保昭國,突然撤離。”
“乾國……”祁曄凝眉細思,“乾國可算是四封國之中,國力最弱、兵力也最弱之國,這些年也一直沒有出幾個像樣的將才,是何人給他們出了主意,讓他們這般安排兵馬。”
白欽搖搖頭,“其人是誰尚未查明,隻知道此人手諭乾帝禦令與虎符,是個年輕男子,據知情人告知,此人與乾帝麵相有幾分相似,可是又並非乾國朝中的任意一位皇子。”
祁曄眯了眯眼睛,幽幽道:“得乾帝如此信任與器重,連虎符都可放心托付,卻並非乾國領將,更非乾帝之子……莫非,乾國還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培養的皇子?”
白欽一愣,“相爺說什麽?”
“沒什麽。”祁曄搖搖頭,“總之,說到底,最重要、最關鍵的一個變數,便是霍晏綏遇刺,而這個所謂的罪魁禍首……”
他停了一下,突然抬眼向白欽看去,沉沉一笑,“她叫什麽?”
白欽抬頭迎上他的笑臉,頓覺心下一寒,凝了凝神,垂首道:“疏離。”
“疏離……”祁曄將疏離兩個字反複念叨了幾遍,笑道:“最近這數月來,這個名字可謂如雷貫耳,我也很好奇,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姑娘,竟然能闖晏軍大營,將霍晏綏引出軍營……對了,你認識這個人嗎?”
白欽一怔,下意識地避開祁曄的目光,許是因為之前“阿離”的事,有了些許心理準備,他並沒有立刻一口否認,想了想道:“疏離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曾聽過。”
祁曄瞥了他一眼,端起手邊的杯盞又抿了一口,像是有心提示他,“我聽聞,她不是一人獨闖晏軍大營,當時還有一個人隨她一起,那個人……似乎是聽七樓的人。”
白欽心下有了底,皺眉思索須臾,連連點頭道:“下官想起來了,去年下官前往九因辦事之時,確實曾經聽過這個名字,隻是當時並沒有作多想,直到後來九因城內有人傳,說是聽七樓的倬公子身邊多了個枕邊人,那個姑娘似乎就是叫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