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司攸之計
淩鐸原地沉默,嘴角的笑意始終淡淡,好久,他彎眉笑了笑,搖搖頭,“我不喜歡為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去傷神,更勿論,你所說的那種情況絕對不會發生。”
言閬不由皺眉,“你就能如此肯定嗎?”
“我能。”淩鐸說著抬頭看了看天,天氣很是不好,傍晚時分就有些悶悶的,他繼續補充,喃喃道:“畢竟,我對他們足夠了解。”
“嗬嗬……”言閬突然冷笑一聲,“真是沒想到,平鸞公主如此信任的軍師,竟然與對方的人是交情如此深厚的好友。”
“很奇怪嗎?”淩鐸並不在意地笑了笑,“世事難料,造化弄人,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並非全由敵我利益所決定,不是嗎?至少,我在與他們相識之時,彼時並未曾料到今日這般局麵。若一定要說一句沒想到,將軍是不是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身?”
言閬臉色一冷,抬眼瞪了瞪他,“淩公子此話何意?”
“言將軍曾經把何人帶入了白水城,平鸞公主不知,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曉,那個人是何等的心思細膩又聰明,想來言將軍也是領教過的,將軍難道就不擔心,她此番這一離開,會帶來什麽樣的麻煩?”
言閬頓然愣了愣,腦袋裏有一瞬間的空白,一時間竟是完全想不到淩鐸所說的後果,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淩鐸說的那個人是司攸。
“司攸……”淩鐸將司攸的名字輕輕念叨了一遍,定定看著言閬,“聽聞言將軍在川城之時,就曾吃過她的虧,本以為將軍能有所長進,結果……”
他笑得有些無奈,搖頭輕歎一聲,抬腳繼續往前走去。
言閬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總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勁的,淩鐸話中顯然還另藏有深意,便大步追了上去。
“淩公子方才所言,到底是什麽意思?言某愚鈍,淩公子不妨直接說出來。”
淩鐸側身看了他一眼,稍稍放慢腳步,與他一道緩步前行,“敢問言將軍,她人是怎麽入白水城的?”
言閬毫不避諱,“我帶來的。”
“從何處、如何帶來?”
“雲寧城總兵府……”
“雲寧城,而且是總兵府……”淩鐸重複了一遍,不停地搖著頭,“且不論雲寧城這段日子正處於備戰之中,防守有多森嚴,就憑著她是乾國使臣這一點,雲寧城就絕對不敢有絲毫怠慢,她的守衛必定嚴密異常。可將軍竟然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將一個大活人帶離總兵府,甚至帶離了雲寧城,而至今,都沒有人前來解救,卻隻是一心準備守城迎戰之策,而那司攸大人,一個當初能以兵布圖助雲寧城擊退攻城兵馬的人,進了白水城之後,竟然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終日安安心心地待在院內,連門都不出一步。將軍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其中緣由嗎?”
“緣由?”言閬凝眉想了想,語氣有些遲疑:“當初我將她帶回來,曾經和她約定過,讓她在白水城安安心心地待十天……”
他話沒有說完,而是定定看了淩鐸一眼,“淩公子是覺得,她不可能真的安安心心待十天?”
“她待多久,並不取決於你何時才放她離開,而是她何時才能拿到她想要的東西。”
言閬臉色一陣泛白,雖然腳步未停,麵色卻有些失神,他低著頭,像是在思考什麽,“她想要的東西……所以,淩公子的意思是,她被我帶回白水城,本身就是一場計。”
“我見識過司攸的身手,雖算不上很好,但是對出一些兵衛倒是綽綽有餘。且,她身為乾帝的謀臣言官,心思敏捷,如若當初她真的不想被你帶走,自然有法子鬧出動靜,製造麻煩,總歸能有辦法讓你被人發現,阻止你。”
他越說,言閬的臉色越難看,言閬不是蠢人,經淩鐸這稍稍一提醒,已然想到了什麽。
“可是她沒有。”淩鐸繼續說下去,“她非但沒有阻止,反而順順利利地隨你回了白水城,而且乖乖地順了你的意,在白水城待著沒有離開。可是,將軍真的相信,她是安安穩穩地待在自己的房內,不出院門一步,不問外麵的事嗎?”
言閬深思一晃,驟然就想到那天他與霍晏綏、淩鐸商議完出兵之事,再回去找司攸時,她是從外麵回來的。
當時她的手中拿著一幅畫,畫上的墨跡都是新的,所以才沒有想太多,可現在仔細一想,既然是被風吹走、又被她尋回的畫作,又豈會完好無損?既是新墨,又豈會沒有絲毫的汙跡?
這些天,她看似對白水城內的事、對他們的行軍計劃沒有什麽興趣,卻又偏偏每次都能巧妙地將話題引到這些事情上來,漫不經心地聊了兩句,便又主動岔開。
卻又偏偏,她從來都不掩飾自己想要了解這些事情的心思,如此,反倒讓他放鬆了戒備,有些事情在她麵前並不會太過警惕。
而今,兩國兵馬剛一離開白水城,她便緊跟著消失。可是臨走之前,他明明特意安排了身手高超的兵衛看著她,憑她一人之力想要逃出白水城,根本不可能。
換言之,有人在幫她,再換言之,她的出逃根本就是早就已經計劃好、安排好的。
“淩公子……”
“依在下之見,言將軍不必再耗費人力去找她了,你找不到的。”
言閬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難看至極,此時的心情比他當時在雲寧城外下令撤退更加沉重,神色一點一點變得嚴肅,殺意漸漸浮了上來。
“多謝淩公子提醒,不過……”他突然話音一頓,冷眼睇了淩鐸一眼,“聽淩公子所言,你似乎對所有的事,從頭到尾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實在是讓人好奇,公子是怎麽知道的?”
對於他的質疑,淩鐸並不見慌張,隻是眼角的笑意越來越深沉神秘,“我是怎麽知道的,很重要嗎?”
“好奇。”
“天下既有聽七樓那般能通曉世事之處,自然也不乏能知曉事事之人,況且,這件事也不是什麽秘密,稍稍留意,便能知曉。”
他說著停下腳步麵向言閬站定,淡淡看了言閬一眼,“眼下最重要的已然不是攻下雲寧城,而是回防白水城。將軍晚些時候得空,不妨將此事告知公主。”
“公子你呢?”言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這種事情不是應該有公子你來告訴公主嗎?”
淩鐸搖搖頭,“我隻是個略通陣法之人,並不了解兵戰之事,方才所言也都隻是我個人的一番猜測罷了,還須得將軍與公主好生商量一番再做定奪。日後若還有用得著在下之處,在下定當竭盡所能,若是公主有怪罪之意,那在下……就想辦法賠個罪,在自行離去。”
說罷,他向言閬欠身行了一禮,轉身徐徐離去。
言閬站在原地,看著他漸漸走遠的背影,一時間竟是琢磨不透,他此來,究竟是敵是友。
回到帳內,副將已經置好了茶水和冰水,帳內並沒有很熱,在帳內坐了會兒,燥熱感漸漸退去,也讓他一直浮躁不安的心稍稍平靜了些。
言閬起身走到案前坐下,端起杯盞抿了口茶水,而後從懷裏取出一封信,信紙皺巴巴的,顯然是曾經被狠狠揉皺了又重新攤平的。
信正是司攸所留,信上內容也是簡單明了,告知言閬自己已經離開了白水城。
這也正是當時言閬看完信之後,憤怒的原因所在。
可是現在,他已經來不及去憤怒,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方才與淩鐸的那一番談話,如果淩鐸和他的猜測都是真的,那司攸此番離開,絕對沒那麽簡單,最大的可能便是如淩鐸所言,她已經拿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至於是什麽東西……
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霍地,他站起身來,衣擺打翻了案上的杯盞卻渾然不覺,眉峰緊蹙,神色沉凝肅然。
“來人!”
一聲厲喝,帳外立刻有人應聲進入,行禮道:“將軍有何吩咐?”
“即刻調派一隊兵馬趕回白水城,若有緊急情況,便見機行事!”他邊說邊出了營帳,快步朝著霍晏綏的營帳而去。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夜色沉沉,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副將快步跟上,一臉茫然,“將軍發生什麽事了?您這說要去哪裏?”
言閬扯了扯已經,沉聲道:“見公主。”
“可是公主不是說暫時不見人嗎?說是要等等……”
“等不及了。”言閬腳步越走越快,一名晏國的將軍迎麵走來,見到言閬,正要行禮,卻被言閬揮手阻止,“別管這些了,盡快整頓出一隊騎術高、伸手好的兵馬來。”
那將軍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在原地怔了怔,沒明白他的意思。
舉著火把來回巡邏的兵將時不時從身邊走過,言閬一邊看著他們一邊皺眉,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快,心裏剛剛壓下去的那一陣不安再次用來上來,而且越來越濃。
眼看著霍晏綏的帳篷就在眼前,他長長吐了口氣,捏了捏袖中的信,氣息一沉,快步走去。
突然,隻聽一聲驚呼,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隻火把,穩穩落在了霍晏綏的帳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