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須彌芥子山
步清倬渾身一顫,即使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也能想象得到,此時此刻自己的臉上必然是毫不遮掩的驚訝之色。
“須彌……芥子山?”俊冷眉峰緊緊蹙起,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岑寂。
岑寂點點頭,似乎明白他為何這般驚愕,“你也想到了?”
“就是那個,傳聞中數百年前七曜之主所在的須彌芥子山?”
“沒錯。”
“這須彌芥子山竟然真的存在?”
岑寂看了看他,突然輕輕一笑,“你既是相信七曜轉世的存在,便等於相信了七曜之主的存在,又有何不能相信須彌芥子山的存在?”
步清倬搖搖頭,“不是不相信,而是沒先到,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須彌芥子山竟然還真的存在。”
頓了頓,他又道:“以前的記載中隻是說,這位術師隱居深山,行蹤詭異,無人能尋,而今既是知道他在須彌芥子山,那找到這座山,是不是就可以找到他?”
岑寂道:“所以,我才問你,這平安符你是哪裏來的?”
步清倬並未立刻回答,定定看了看那平安符,又下意識地回身看了看裏屋。
岑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問道:“既然東西是從她身上取下來的,送這樣東西的人必然和她有關吧。”
“是……”步清倬稍作遲疑,“阿離的一位朋友。”
“朋友?”岑寂一臉荒唐冷笑,“她這位朋友是想要害死她?究竟是敵是友?”
步清倬眯著眼睛搖了搖頭,緩緩道:“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有些看不懂了,那個人……著實神秘詭譎異常,我這輩子見過那麽多人,唯一一個讓我怎麽也琢磨不透的,就是他。”
“他是什麽人?”
步清倬聞言微微一愣,仔細想了想,竟是到現在,他都沒能弄清楚淩鐸究竟是個什麽人,做什麽的,底細如何,之前派人去查了一下他的情況,除了知道他與師父一起住在夙州之外,其他的竟是一無所知。
岑寂看了看他的表情,不由跟著沉了臉色,“你也不知道?”
步清倬微微搖頭,“我隻知道他叫淩鐸,是個閑散人士,出門在外遊離,替他師父尋找一些東西,具體為何物,他沒有提過。我和阿離第一次見到他,是去年在璽涼城的時候。”
他大致將遇淩鐸幾次見麵情況說了一下,這才發現,前前後後,他們不過才見了三次麵。
然而不知為何,每次見到這個人,他都會下意識地提起防備心,謹慎起來,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很不好,不僅僅是和疏離有關,更因為他每一次出現,身上都帶著一股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陰冷與死亡氣息。
“淩鐸……”岑寂聽完,斂眉仔細想了許久,終還是搖了搖頭,“沒聽說過。若如你所言,是個與你年齡相仿的年輕人,那江湖中沒有他的消息倒也不奇怪,不過我倒是有些驚訝,你說他身邊有個練成天寒訣的隨從,為何這件事江湖中也無人知曉?”
“所以,我才說他們很神秘。”步清倬回身往裏走去,“一個深不可測、身份成謎的主子,加一個名不見經傳卻身手了得的隨從,當真隻是兩個普普通通的閑散遊人?”
岑寂皺了皺眉,“你方才還說,他是出門替他師父尋幾樣東西。”
“嗯。”
“師父……”岑寂眯了眯眼睛,“那他這位師父就值得一探究竟了。”
“先生的意思是……”
“這平安符是他給這個丫頭的,平安符上浸染的晗光草汁液必然也是出於他手,不過他尚且年輕,知道晗光草的可能性不大,可他的那位師父就不好說了。”
岑寂邊說邊思考,“如果晗光草的汁液當真是他們自己得來的,那也就是說,他們去過須彌芥子山,甚至於……”
“甚至於,他們就在須彌芥子山。”步清倬替他說完後麵的話,“可前輩方才也說,你曾見到過晗光草的草汁。”
岑寂點頭,“很多年前,那時候我們和大師兄還沒有走散,曾經從一位老者那裏得到過一瓶……”
他突然長長一歎,搖了搖頭,“後來為了救人,那瓶草汁被分成很多份,一點一點入藥了。其實很多藥都是如此,是毒還是藥,關鍵就在於量的把握。”
“老者?”步清倬心下咯噔一跳,對他口中的這位老者來了興致,“什麽樣的老者?”
岑寂搖頭,“還能是什麽樣?當然是滿頭白發、胡須發白、卻又活得像個老神仙一般的老者。”
“先生可知他姓名?”
“不知,他沒有說。”
步清倬剛剛提起的心又沉了下去,垂首沉默半晌,神色也漸漸堅定起來,“罷了,不管怎樣,他一定還會再來找我和阿離的,等下一次見麵,定要問個明白。”
岑寂抬眼看他,隱隱看到他眼底有冷厲的光在閃爍,蠢蠢欲動。岑寂明白,他已經鎖定了目標。
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終於在淩晨時分漸漸停了下來。
一大早,步清倬剛剛打開門,就看到司攸和顧無風兩人站在門外,顧無風的氣色已經恢複了很多,除了臉色還稍微有些蒼白,若是站著不動,倒也看不出與往日裏有什麽不同。
“倬兄……”顧無風遲疑片刻,終於輕輕開口,語氣之間滿是歉疚,說完便低下頭去,偷偷朝著屋裏瞟去,“疏離她……”
“先生說了,性命無憂。”步清倬雖然麵色淡然,話語間倒是沒有絲毫怪他的意思,說著微微側身讓開一條路,“隻是人還沒醒來,你要去看看她嗎?”
顧無風緊緊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低頭沉吟許久,終還是搖了搖頭,“我隻是……隻是想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步清倬回身看了一眼屋內,點頭道:“岑先生說,就這兩天應該就會醒來,性命是保住了,至於其他的,看後續的調養。”
“好……”顧無風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步清倬說的話,隻是聽說“性命無憂”,心口的擁堵終於稍稍輕鬆了些。
過了會兒,他抬手衝步清倬抱了抱拳,“這些天有勞倬兄盡心盡力照顧她了,等她恢複了,我……”
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索性不說了,隻是點頭致意,而後轉身離去。
步清倬走到門外與司攸並肩站定,目送著顧無風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而後抬眼看著終於開始有放晴之象的天空,久久不言。
“你不怪他?”司攸輕聲問道。
步清倬搖搖頭,“我怪我自己。”
司攸一愣,側身看著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他話中深意,“不怪你,不怪任何人,你若一定要怪一個人,那不如怪我,畢竟那晚你離開之後,是我陪著疏離一起的,如果當時我執意把她留下……”
“你留不住的。”步清倬眼角的笑意有些無奈,“就算是我,也留不住她。顧兄對她來說有多重要,你我都知道,所以,就眼下看來,現在的情況不是最糟的。我隻是怪我自己,如果我能早回客棧一刻鍾,又或是途中能再快一步,也許就能阻止那一劍……”
他突然話音一滯,垂首搖了搖頭,有些自我嘲諷地輕笑一聲,“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想法很荒唐?”
司攸想點頭,可是看著步清倬的表情,又忍了回去。
想法是荒唐,然而會這麽想的人並不荒唐,關心則亂,人之常情。
其實司攸早已察覺,自從這一次疏離受了傷,步清倬的情緒就很不穩,不再似往常那般沉靜,他已經開始慌了,他似乎很害怕疏離受傷,哪怕是一丁點的傷害,不是那種簡單的擔憂,是害怕。
“沒什麽荒不荒唐,遵從本心就好。”司攸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眉宇間升起一絲愁雲,“人非草木,又怎麽可能真的做到超脫一切?不瞞公子說,我倒越發覺得,公子結識疏離之後,總算是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麵一點一點釋放出來了。”
步清倬眉心一擰,“真實……”
“公子也許不愛聽,但事實如此,在所有人心中,包括我,公子一直是那個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聽七樓倬公子,冷酷無情,詭譎多變,不會受世俗牽絆。可這一切,在疏離出現之後,就全都變了。而今,公子依舊是公子,卻是早已不再是以前的公子。你會擔憂、會掛念、會害怕,會為了一個人奮不顧身,不惜一切,你現在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步清倬怔了半晌,突然彎眉一笑,“是嗎?聽你這意思,我以前是個沒有血肉和感情的人?”
司攸一愣,連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也許,你說的沒錯。”步清倬打斷她,“阿離確實很不一樣,她是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取代的。所以……”
靜淡的眸色驟然一冷,他收回目光向司攸看去,“夜絳那邊有消息了嗎?”
司攸下意識地壓低聲音:“夜絳說,那天你們把顧公子和疏離帶走安頓好之後,再回到打鬥的地方,發現殘留的馬車已經被人清理了,仔細查了這幾日進出陌城的可疑之人,並沒有任何線索。不過,聽夜絳說倒確實得到另一個消息,他一早便出門去查證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另一個消息?關於何人何事?”
司攸咬了咬嘴唇,輕聲道:“很有可能……是昭國和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