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金曜
這下輪到疏離愣住了,“你說什麽?”
“我說,確實有,雖然我也沒有親眼看到,但是他親口告訴我了。”司攸說著,下意識地抬起手輕撫著自己的右肩,“你方才不是問我,之前我的傷口是誰在處理嗎?是言閬。”
疏離收斂笑意,握住司攸的右手,“為何是他?”
“因為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為了避免有人察覺,另外……”她低頭咬了咬嘴唇,“也算是一種機緣巧合,他替我換藥的時候發現了我的胎記,我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真的還有人跟我一樣有這種字形的奇怪胎記,隻不過不是同一個字。”
“字形胎記……”疏離腦子裏嗡了一聲,不過她很快便又冷靜下來,握著司攸的手微微收緊,“你是說,另一人是……言閬?”
司攸點點頭,“雖然他有意隱瞞,說是別人,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口中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那你可知,他的胎記是什麽字?”
司攸想了想,沉聲道:“金。”
“金……”疏離別過頭去,低聲呢喃,“金、木、水……還有火、土以及日月。”
“你在說什麽?”司攸往前探了探身子,“疏離你怎麽了?”
“我沒事。”疏離強壓住心頭的震驚,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沒記錯的話,她前兩天還在和步清倬一起因為剩下幾位轉世的事兒苦惱,沒想到這轉眼就有一個送上門來了。
“我隻是在想,言閬身為淩國大將,而你是剛剛打敗了淩國邊疆守兵的司攸,他怎麽會對你這麽好,甚至想要保護你?這其中究竟都發生了什麽事?”
提及言閬,司攸的太息便一聲接著一聲,她側身透過窗子看了看外麵,小聲問道:“你困嗎?”
疏離搖頭,“這兩天已經歇息得差不多了,你睡了好幾天,這會兒應該睡不著吧?不如就給我講講你在川城的事,聽完之後我在考慮考慮要不要把一些話告訴你。”
司攸愕然地看了她一眼,待看到她眼底的狡黠之色,約莫也猜到了是與言閬有關,無奈一笑,輕歎一聲,“其實當初我不辭而別趕往川城,是因為得到了十三皇子的消息,有人傳密信給我,說是在淩國境內發現了十三皇子的下落,而且他身陷險境,讓我前往相救……”
“十三皇子?”疏離皺了皺眉,那個時候,顧無風確實是在淩國,不過一直都並未曾聽到他遇險的消息,即便他真的遇險,又怎麽會有人知曉他的身份,還特意將消息告知司攸?
冷不丁地,耳邊驟然回響起那晚她和步清倬一起潛入總兵府時,聽到的屠懷魯和那個淩國探子的談話,當時屠懷魯給了那人一封信,說是照著信中的做法,可以將司攸引離嶧城……
難道,那封信裏所說的法子,就是以十三皇子為餌?
隻是可惜,他們千算萬算還是算錯了,沒能等到他們設計將司攸引走,司攸反倒先出手,引得淩國邊疆守軍出動,這才會出現後麵的這一係列的事情。
“是屠懷魯。”疏離輕歎一聲,“你到嶧城的消息被九王爺提前告訴了屠懷魯,他們那個時候應該隻以為你是奔著十三皇子的事情而來,所以故意設計把你引開。”
司攸緊緊抿了抿唇,“果然如此,我就知道這事跟他們脫不了幹係!”
疏離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所幸你現在沒什麽大礙,屠懷魯已死,至於那位九王爺,我相信你遲早能收拾了他。”
司攸被她的話逗得輕笑一聲,而後長長一歎,“都怪我,如果當時我能再謹慎一些,也不至於中了他們的圈套。”
頓了頓,她又搖了搖頭,“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該慶幸我當時及時趕了去,誤打誤撞在川城救下了兩個人。”
疏離聽出她還有下文,也隱隱猜到了些,“誰?”
“顧公子和陸姑娘。他們不知出於何故潛入川城,不料被人察覺,一路追捕,更不幸的是,當時追捕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言閬,我當時也是沒有辦法,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落入言閬手中,便出手相助,結果……”
此時再回想起當初在川城發生的事,她心裏竟然不是後怕、不是恐懼、不是惱怒、更不是什麽後悔,而是感慨,甚至覺得有些荒唐可笑。
如果那時候她沒有出手,那現在的一切是不是會變得完全不同?
疏離一直握著她一隻手,靜靜地聽她說著川城發生的那些事,雖然在此之前,她已經通過言閬和司攸的一些言語和態度做了一番猜測,然而此時聽司攸一樁樁一件件說來,她仍舊被驚到了。
難以想象,她在川城那不長的一段時間裏,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而她自己更是兩度在生死邊緣徘徊,如今雖然回來了,卻還是帶了一身的傷痛。
“你不恨他嗎?”疏離下意識地握緊司攸的手,“你兩次險些喪命都是因為他。”
司攸麵上的笑容淡然,搖了搖頭,“雖然都與他有關,可歸根結底,並不能怪他,都是出於我自己的原因。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我真的死在他手上,也沒什麽好怨的,我與他本就是對立的仇敵。”
她越是這麽說,疏離便越是心疼她,“難得你這麽想得開,隻不過我著實沒想到,傳聞中大名鼎鼎、雷厲風行的言閬言將軍竟然是這樣一個人,看來這江湖中的傳聞當真不能信,至少不能全信,從步清倬到夜辭、到白欽、再到言閬……”
她突然停了一下,“唔……想來想去,也就夜辭與傳中的相似度更高一些。”
司攸輕笑,“人總有兩麵,一麵留給自己人,一麵留給其他人。”
疏離點點頭,“你說的對,人都是有兩麵的,隻不過有些人你能兩麵都看得到,可有些人,也許你永遠都看不透。”
司攸不知她為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見她臉色有些不大好,便轉移話題道:“對了,你方才說有話要告訴我,是言閬吧。”
“你都知道?”
“除了他,還會有人要給我傳話?說吧,什麽話?”
“你要聽原話嗎?”
“嗯。”
“他讓我告訴你,這一次是讓你逃了,但下一次你就不一定有這麽好的運氣了。待他得了空,一定會來找你的。”
聞言,司攸愣了愣,本以為言閬會興師問罪之類的,卻沒想到是這麽一番讓人哭笑不得的話,“找我?嗬嗬……”她搖頭一笑,“又何須他來找我?如今淩國與乾國已是敵國,今後再見麵,怕就是在沙場之上了吧。”
說到這裏,她長長歎息了一聲,似乎方才說了太多的話,有些乏了。
疏離給她換了一杯熱茶,看著她喝完之後,便道:“這下累了吧?早點休息,白欽臨走之前說了,你接下來要靜養。”
“白欽……”提到白欽,司攸剛剛放鬆的神色又變得肅然,沉沉看了疏離一眼,“你有沒有覺得白欽這個人很奇怪?”
疏離疑惑道:“奇怪?”
“說不出為什麽,我隻要一見到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心裏會莫名其妙地發慌,卻又找不到任何緣由。”
“也許是因為你們身份的緣故,他是祁曄身邊的人,而你是乾帝的人。”疏離接下她手中的空杯盞,“不要胡思亂想了,白欽不會傷害你的,否則他也不必拿出白家的秘傳之藥來救你。”
聽她這麽一說,似乎也有道理,司攸想了想,點頭道:“也許吧,不管怎麽說,他這一次來,對整個乾國來說都是一件好事。但願他此次川城一行,也化解這一次的矛盾。”
“會的,畢竟是白欽和晏安一同出馬,這件事一定會解決,你就安心休息。”疏離拿著杯盞起身往外走去,還不忘交代道:“記住,有什麽事就叫我。”
司攸抿唇笑著點了點頭,直到疏離走到了外廳,她驟然收起了笑意,耳邊一直回蕩著疏離替言閬帶給她的話。
說不出為何,方才聽疏離說出來的時候,她的心下竟是有一種難掩的悸動,有點慌張,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突然在意起這個人了。
走到外廳的疏離同樣也是瞬間收斂了笑意,半躺在明床上,若有所思。
金,出現得太過突然,也太過出乎她的意料,毫無防備,著實讓她驚了一把。
然而現在冷靜下來之後,她突然就萌生出一個念頭,也許,她的直覺是對的,也許,那些人真的已經出現在了他們身邊,隻不過他們還沒有發現而已。
白欽、司攸、言閬,都是最好的例子。
卻不知,下一個又會是誰……
入夜之後的川城,一如既往地死寂,尤其是行宮之中,一片靜謐。
梳洗完畢之後,霍晏綏便將殿內伺候的宮人全都屏退,一個人坐在軟榻上發呆,耳邊時不時地響起那日步清倬與她說過的話。
不得不認,這個人確實就像是傳聞中的那樣,淡漠無情。
卻又偏偏,他對那個人關切至極,以至於為了那個人,誰都不放在眼裏,更不會放在心上。
驟然一陣夜風起,將半掩著的窗子吹開,霍晏綏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悅,正欲喊人,轉念一想,索性自己起了身,走過去關上了窗子。
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寒氣,霍晏綏心下一凜,立刻回身看去,果然是她料想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