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在下乾帝十三子,顧亦蕭
司攸隻覺喉間哽了一下,低下頭去,腦海裏驟然閃過寧馳脩的麵容,惹得她心口一陣酸澀。
“罷了……”她無奈一笑,連連擺手,“一跟你聊起疏離,你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不聊也罷。”
邊說邊加快腳步,朝著下樓的台階走去,剛剛下了城樓,正好遇到一隊人押著兩人進了城門,見到司攸,連忙上前行禮。
“又抓到了兩個?”
“是,多虧大人早有準備,派人守住了前往與淩國邊疆守兵見麵的所有道路,否則此時,隻怕消息已經泄露出去了。”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波了吧,真沒想到,原來乾國邊城內竟然藏了這麽多淩國的奸細。”司攸眸色瞬間變得冰冷,掃了那兩人一眼。
“大人,還是……照舊處置?”
司攸頷首,“嗯,不必聲張,我倒是要看看,這城內到底還藏了多少人。”
“是。”幾人應了一聲,押著兩人朝著一旁的暗房走去。
不遠處正在與兵將一起布防的顧無風定定看著站在雨中的司攸,心中翻江倒海,五味雜陳,臉上一陣火熱。
“是不是頗有些巾幗不讓須眉的豪氣?”疏離走過來輕聲道。
顧無風側身看了她一眼,“你是想說,我不連她一個女子都比不上吧。”
“那倒不是,選擇不同,立場不同,自然所作所為也就不同。如果你站在她那個位子,也許你比她做得更好。”
聞言,顧無風眉峰抖了抖,沒有說話,見司攸朝著這邊看來,便轉身朝著別處走去。
他知道,從第一次相見,從知道他姓顧,司攸的心裏便多少是有些懷疑的。按常理說,這種時候他應該會心虛,盡力避開司攸,以免被她發現更多線索。
可他卻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根本絲毫不回避司攸,甚至自告奮勇地和陸且歡一起扮作她的隨侍和護衛,反倒讓司攸有些琢磨不透了。
加之這些天一直在忙著應戰之事,她似乎根本沒有心思再去多想此事。
“無風,你怕嗎?”疏離跟在身後,輕輕問了一句。
“怕什麽?”
“你殺過那麽多人,每一個都是知根知底的,你有沒有想過,麵對自己完全陌生、完全不了解的人,如何下手?”
顧無風腳步停了一下,想了會兒,從齒縫間擠出四個字:“各為其主。”頓了頓,又反問道:“你呢?”
“我早就已經習慣了。”疏離笑得有些無奈,“成王敗寇,命由天定。”
“好。”顧無風點點頭,笑道:“那我們就看看,我們倆之間,老天究竟待誰更好。”
正月三十,正月的最後一天。
整個嶧城都籠罩在一片煙雨朦朧之中,氤氳而潮濕。淩晨寅時,四下裏靜得可以清楚地聽到小雨淅淅瀝瀝的聲音。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突然驚攪了眾人的好夢,沒等城裏的人回過神來,那浩蕩的馬蹄聲便已經到了城下,隨後便是“吱呀”一聲沉重的開門聲。
三千先鋒轉眼間便進了城內,如入無人之境。
淩國邊疆守將得到的嶧城密報是:嶧城兵馬不足,屠懷魯一倒,很多人心生慌亂,四處流竄,司攸四處征調兵馬,奈何手中沒有任何調兵之符,諸城雖有心相助,卻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答應,若嶧城真的有危險,他們必定會第一時間趕來相救。
可眾人皆知,兩城之間的距離就算再近,以行軍的速度趕來,至少也有一天一夜,就算他們再怎麽趕,等他們趕到,嶧城也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此時再有個裏應外合,趁著嶧城毫無防備之時,便打開城門迎軍隊入城,可能無需等到天亮,便能拿下嶧城了。
一想到這裏,那正坐鎮中軍的淩國邊疆領將心下便一陣得意。
這些年來,朝廷壓製,不允許封國之間起兵戰,在很多人眼中,封國交界的邊疆守兵已然成了一種擺設,在朝中在軍中,都威望不足。
如今終於好不容易等到這麽一個好機會,一個能證明自己能力的時機,他們又怎能輕易放過?
他越想越覺得興奮,看了看毫無動靜、一片死寂的嶧城,又看了看那大開的城門,已然顧不得之前部署好的計劃,吩咐道:“傳令下去,進城——”
一聲令下,鼓聲大作,集結而來的十萬邊疆守兵齊齊朝著嶧城城門而去。
眼看著三軍主力已至城門外五十丈餘,走在最前麵的步兵則已經接近城門,再往前幾步便能進入城內,突然隻聽又一聲“吱呀”聲響,城門突然“咚”地關上了,迅速而幹脆,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同一時間,原本還一片沉寂的城樓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不等城外的淩國兵馬回過神來,“嗖嗖”的箭雨便簌簌落下,一如這一場正下個不停的雨。
“不好,有埋伏!”淩國軍中有人喝了一聲,話音剛落,就被一支羽箭穿心而過。
那淩國領將大吃一驚,反應倒還算迅速,當即又喝道:“後退——”
平靜在驟然間被打破,就在城門外的步兵發出慘叫的同時,城內也傳來一陣陣的驚呼,淩國眾將士突然回過神來,那三千前鋒……怕是回不來了。
莫說三千前鋒,就連三軍主力此時都已經無法全身而退,要麽馬腿突然被刺,驚得戰馬四處亂竄,要麽車軲轆突然陷入深坑被卡住,動彈不得。
他們連對方的一個人影都還沒有看到,就已經開始全軍大亂。
“撤!後撤——”那身披金甲的淩國主將拉緊馬韁邊撤邊喝道,奈何四下裏亂作一團,兵將雖然聽到了鳴金之聲,此時卻都慌亂不已,手足無措。
城樓上突然響起一陣平穩低沉的鼓聲,所有火光幾乎同一時間亮起,瞬間將四周黑暗的夜色驅散。
淩國兵將下意識地抬眼望去,隻看到一片黑壓壓的箭頭。
司攸披著披風站在正中央,高高抬起的手沉沉放下,喝道:“放——”
鼓聲驟然一停,而城樓上弓箭手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羽箭齊齊射下。
鼓點聲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驚心,走在最前的步兵幾乎死傷殆盡後,原本平整的地麵上突然出現許多細長的溝壑,手中鐵鉤伸出,鉤中最前麵騎兵馬腿,一時間,人的慘叫聲、馬的嘶鳴聲混在一起,嘈雜不已。
城門再次打開,隻是這一次城內不再是空空如也,而是一隊隊兵馬嚴陣以待,隨著最前麵的領將一聲令下,齊齊衝出城,直奔著已經潰不成軍的淩國兵馬衝了過去。
顧無風身披黑甲,握著長戟的手越來越緊,關節咯咯作響,不同於四周拚死殺敵的眾將士,他的目標很明確,就在他的正前方。
方才在城樓上,他早已將那個人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已經將那人的臉印在了腦子裏——
“那個人,便是這十萬淩國兵馬的主將。”疏離伸手指了指城外,冷聲道。
“你知道的,我這樣的人,最擅長的便是殺人取命。”顧無風笑得冷冽。
身邊自有人替他掃清障礙,他隻需要盯緊那個人,絕對不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
那人似乎也察覺到了有人正在盯著他,那樣的眼神讓他不寒而栗,他向四處張望尋找,直到與顧無風四目相對,心下咯噔一跳,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地獄來的索命閻羅。
顧無風沒有絲毫的遲疑和含糊,縱身一躍而起,在身邊眾人一字長蛇陣的掩護下,直撲對方中軍正中央。
不停地有羽箭射在他身上,又幾乎全都被身上的黑甲彈開,轉眼間,他便躍至那主將麵前,揮起手中的長戟刺了過去。
對方畢竟是一軍主將,雖魯莽愚笨,但身手還是有的,隻不過眼下他驚慌失措,招招都是漏洞,在顧無風這樣擅長單打獨鬥的江湖高手麵前,根本不堪一擊,轉瞬便落了下風。
城樓上,陸且歡放出一箭之後,在人群中找了一番顧無風的身影,奈何夜色暗沉,根本看不到。
“不用擔心。”疏離站在她身後輕聲道,“無風身上的盔甲是玄鐵所鑄,尋常刀劍根本不可能劈得開,那是專門為他準備,闖三軍取主將人頭之用的。”
話雖如此,陸且歡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她看了看疏離波瀾不驚的神色,問道:“疏離姑娘,你怎麽……怎麽一點也不害怕?”
疏離輕笑一聲,喃喃道:“習慣了。”
話音落,眸色驟然一沉,她伸手接過陸且歡手中的弓,架上羽箭,拉滿瞄準,而後穩穩放開,羽箭便“咻”的一聲飛了出去。
一名淩國將軍正要揮刀朝著與淩國主將交手的顧無風砍來,剛上前一步便聽到一陣急促的嘶鳴聲,他抬頭看了一眼,想要躲開,卻已經來不及,羽箭正中咽喉。
見狀,顧無風回身朝著城樓上看了一眼,挑眉一笑,手上的招式越來越快,那主將終於招架不住,摔下馬背,再想起身,長戟已抵在喉間。
“你是誰?”那主將咬牙問道,他可從來沒聽說過乾國何時出了這麽一位身手了得的年輕將軍,“何人麾下,哪位將軍?”
顧無風微微俯下身,衝他笑了笑,幽幽道:“在下……乾帝十三子,顧亦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