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掌事

  “哇——”司陵像是見了鬼一樣,連忙彈跳起來,與疏離之間隔著一丈遠的距離,“你……你怎麽出來了?”


  “方才聽到外麵好像有什麽奇怪的聲音,就出來看看。”疏離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撣了撣手,“結果就聽到有人說要劈了我。”


  “不不……”司陵連連擺手,“聽錯了,你一定是聽錯了,我怎麽可能……再說我也打不過你呀,更別說還有公子在……”


  他邊說邊朝著四周看去,“對了疏離,你這次回來之後準備住哪裏?是夙夜閣,還是之前的屋子?若是之前的屋子,我這就去給你多準備幾個火盆。這幾天下大雪,你那屋冷得很……你等著我,我這就去……”


  他邊說邊往後退去,生怕疏離會追上來,幾乎是倒退著出了院子,這才一路狂奔離開。


  疏離站在門前的廊簷下,直到看著他走遠了,終於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而後她抬眼看了看四處的積雪,隻覺這樣安寧靜謐的雪夜簡直美極。


  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她小聲嘀咕道:“終於可以什麽都不用擔心,好好睡一覺了……”


  說罷,抬腳走進院子裏的雪地中,朝著之前住的屋子走去。


  難得步清倬竟然沒有出來阻止,此時他已經從藥熏池裏出來,換了身幹淨的衣物,仰躺在床上,腦海裏一遍遍拂過疏離的臉,耳邊是她那一句簡單卻沉重又堅定無比的回答:“會。”


  她說,她和他還沒有成親。不是不成親,是還沒有。


  她還說,她會和他成親。


  就這麽簡單的兩句話,便足夠了,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著,等到她可以放下一切,完完全全地將心思全都放在他身上的那一天。


  臘月二十三,小年,祭灶王。


  一夜好眠,直到過了辰時,疏離被一陣嘀嘀咕咕的議論聲吵醒。


  起身看了看,床前的屏風上掛著一套新衣,一旁的火盆裏的碳也有人添過,這會兒碳火燒得正旺,屋子裏再也不似以往冷冰冰的。


  不用去想,疏離也知道是怎麽回事,起身穿好衣服,整好妝容,剛一打開門,便看到院門外擁堵著好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仔細一瞧,都是樓裏的下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似乎在聊著什麽。


  見到疏離出來,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相視一眼,突然像是說好了一般,齊齊朝著她行了一禮,柔聲道:“疏離姑娘。”


  疏離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皺皺眉,“你們這是幹什麽?”


  一名年齡稍長些的女子上前道:“給疏離姑娘見禮。”


  “給我?”疏離挑眉,“見禮?為何?”


  “公子說,今後姑娘便是夙夜閣的掌事,這夙夜閣上下諸事皆由姑娘定奪。我們雖然不在夙夜閣伺候,可是疏離姑娘既然是掌事,身份地位自然比我等高一階,行這一禮是應該的。”


  “掌……事?”如果疏離沒記錯的話,之前月凝便是掌事,隻不過月凝管的是內院裏所有的三十歲以下的下人,年長的另有一位姑姑掌管。


  月凝出事之後,內院便沒有再另置掌事姑娘,而是將所有人都交由那位姑姑掌管,如今突然冷不丁地在夙夜閣提了個掌事出來,不免讓所有人都心生疑惑。


  “夙夜閣不就三個人?掌的哪家的事?”疏離將門外的那些女子打量了一番,將她們臉上難以掩藏的羨慕、驚歎、甚至是嫉妒之色收在眼底,開口問道:“公子呢?”


  話問出口便立刻感覺到不妥,如今她才是夙夜閣的掌事,步清倬的生活起居也都由她掌管,卻沒想到她一覺睡到辰時方起,起身之後竟問別人步清倬的下落。


  不出所料,院門口的所有人都是一臉茫然地搖搖頭,緊接著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循聲望去,隻見一隊聽七樓弟子正往夙夜閣院子裏搬東西,男人般木箱、桌椅、花卉之類的重物,女子便捧著錦盒、衣物之類的輕便之物,長長的一隊魚貫而入,路過疏離身邊的時候,都垂首行禮,喊道:“疏離姑娘。”


  疏離心中有疑,不過也有了一絲自己的猜想,定了定神,她拉住一個丫頭問道:“公子呢?”


  “公子在行雲閣與樓主談話。”


  疏離便放開她,抬腳往外走去,出了遠門之後又停了下來,走到方才回她話的那個女子麵前問道:“你知道行雲閣在哪邊嗎?”


  “知道。”


  “帶我過去。”


  女子低頭應了一聲,領著疏離往行雲閣而去,時不時地偷偷瞥疏離一眼,隻見她也正在觀察著四周,像是在認路。


  倒也不怪她,從她進入聽七樓到現在,一共隻去過一次行雲閣,而且還是晚上,在步清倬的帶領下,所以她根本沒有記路。


  再者,行雲閣是夜辭的住所,四周一向機關重重,疏離便也不曾想過要前去夜探,所以直到現在,她獨自一人依舊找不到行雲閣所在。


  此時此刻行雲閣內的兩人神色與心情顯然都與疏離完全不同,夜辭坐在案前,看著手中的小劄,步清倬則側躺在軟榻上,半閉著眼睛假寐,神色泰然,好整以暇。


  “所以,你商量都沒商量,便自作主張辦了這事?”夜辭沒有抬頭,就像是平日裏最尋常的談話。


  “其實也沒什麽好商量的,阿離會說什麽、做什麽,我都能猜得到,她這會兒一定會說我是個瘋子,明明夙夜閣包括她在內隻有三個人,卻還要置什麽掌事……”


  “嗯。”夜辭適時應了一聲,沒有張口,發出一個單音。


  步清倬立刻睜開眼睛,微微坐直身體,挑眉睇了夜辭一眼,“你嗯什麽?”


  “我是說,疏離說得對。”夜辭抬眼望來,“你到底想幹什麽?”


  聞言,步清倬又咧嘴笑開,“我不是說了嗎?夙夜閣掌事,掌管的是夙夜閣內一切的人和事,自然也包括我。”


  “所以,你是打算今後一切都聽她的指揮和安排。”


  “怎麽,你擔心?”步清倬擰了擰眉,翻身下地,走到夜辭的書案前,朝著一旁的玉骨扇伸出手去。


  不等他碰到玉骨扇,夜辭驟然將扇子拿起,狠狠一記敲在他的手背上。


  步清倬吃痛,收回手,“你可別忘了,你能拿回這玉骨扇,多虧了阿離,為表謝意,你怎麽也應該放點權給人家。”


  “我隻怕我放的不是權,而是人。”夜辭收斂玩笑之色,神色肅然地看著步清倬,將他從頭到腳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番。


  步清倬似乎猜到他心裏在想什麽,在他對麵坐下,垂首斂眉,一副慵乏懶散之態。


  “聽說,不僅是在璽涼城的時候,就連此番往來黔州途中,你們也一直都是同處一室,同睡一榻。”


  步清倬狹長的眼角溢出一抹狡黠笑意,“所以呢?”


  “所以你們……”夜辭停了一下,低頭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你們已經……”


  “樓主是這麽想的?”


  夜辭搖頭,“我並非是要看輕你,或者看輕疏離……”


  “即便事情真如你所想,也不存在什麽看輕不看輕的說法。”步清倬似乎對這兩個字頗有些排斥,他抬頭定定看著夜辭,“疏離不是你們所認識的任何一類人,她甚至並不完全屬於這個世間,她和別人不一樣,她一切的所作所為都隻是憑心、隨性,並無對錯,更沒有什麽規不規矩可言。”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大好,他停下來輕聲笑了笑,又道:“更別說,事情並非像你想的那樣,疏離雖然心性疏曠不羈,但也是通曉事理之人,她行事向來自有分寸,拿捏有度。”


  夜辭放下玉骨扇,冷睇了他一眼,站起身往外走去,邊走邊道:“她倒確實有分寸,沒分寸的人是你。”


  步清倬委屈地撇撇嘴,“我又做了什麽惹你不高興的事?”


  “我聽說,你從瑸城給塵綰送信,讓她開始動手了。”


  步清倬聞言,眉峰一皺,“塵綰告訴你了?”


  夜辭淡淡道:“怎麽?你是想要瞞著我?”


  “你是樓主,我豈敢瞞著你,我隻不過是想,等事情辦成了,再一並告訴你。”


  “塵綰辦這種事向來最拿手,成是遲早的事。”


  步清倬抬眼看了看他,“你對塵綰倒是了解得很。”


  “我對你們每一個人都很了解。”頓了頓,他垂首斂眉,“倒是你,如今越來越讓我看不透了。”


  “你看不透我不要緊,千萬不要連自己都看不明白就好。”步清倬起身走到他身側拍了拍他肩,見他正定定看著前方,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疏離在下人的引領下進了院門。


  “好了,人來了,我也該走了。”他說著正要抬腳迎上去,卻見疏離上前來對著夜辭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見過樓主。”


  夜辭俊冷眉峰驟然蹙起,下意識地向旁邊挪了一步,避開她,“你做什麽?”


  “見禮。”疏離說著將目光投向步清倬,“身為夙夜閣的人,見到樓主理當行禮。”


  “哼……”夜辭雖然麵色不動,眼神卻漸冷,深有其意地看了疏離一眼,冷笑一聲,那眼神像是在說:“疏門主這一記大禮夜某可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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