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藥熏
步清倬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你們既是不信,我也別無他法,大不了我們就此離開便是。”
“嗬嗬……你當這裏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那人搖搖頭,瞥了身邊眾人一眼,“怕是來得容易,走得卻難。”
“聽閣下這意思,是打算強留了?”步清倬臉上笑意淡去,眼神漸漸變冷。
道觀門內,一名青衣男子正陪著身著道袍的老者並肩站立,原本並沒有要上前插手的意思,可是這會兒越聽越覺得那邊有人說話的聲音甚是耳熟,似乎在哪兒聽過,不由抬腳走了過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麽人。
待他看清正中被圍著的兩人,頓時大驚失色,聽那道士喊了句“拿下”,來不及多想,連忙喝了一聲“慢著”,快步上前推開眾人,仔細看了看那兩人,突然附身行禮道:“見過倬公子。”
疏離眉心一擰,看了看步清倬,又看了看那青衣人,目光落在那一襲熟悉的青衣上。
那人抬頭賠笑道:“這些人不曾見過倬公子真容,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公子,還望二位莫怪。”
說著,又朝著疏離行禮道:“如果在下沒記錯的話,這位便是那天在望月山出現的疏離姑娘吧。”
“是你。”疏離和步清倬同時認出了此人,正是在九因城時,千詔音身邊的親隨。
見兩人認出了他,他不禁有些欣喜,連忙笑道:“沒想到二位貴人還記得在下,在下受寵若驚。”
步清倬淡淡一笑,沒有應聲餓,而是朝著四周望去。
那人即刻會意,揮揮手吩咐道:“這位是聽七樓倬公子,當初替老殿主抓住仇人的便是他,殿主曾交代過,今後遇到聽七樓的人,必須禮待,你們可都記下了?”
聞言,眾人俯身行了一禮,齊齊退了下去。
疏離側身看了看步清倬,心中已然明了,這裏不是聽七樓的地方,而是修羅殿的一處分舵。
步清倬回望過來,衝她微微點頭,轉向那人道:“千殿主如此客氣,步某受之有愧。”
那人連連擺手,“倬公子客氣了,既然老殿主在臨終前曾修書與聽七樓修好,倬公子也曾幫了我修羅殿那麽大的忙,我們便算是朋友了。卻是不知二位半夜到此,是當真碰巧路過,還是……”
“實不相瞞,我們是聽說近來附近出現了一批神秘殺手,所以出來看看。”步清倬說著朝四周看了看,“看這裏如此布防,莫不是……”
“唉!”那人突然長歎一聲,“既然倬公子已經聽說了,在下也就不瞞你們了……”頓了頓,他抬頭看了看,“外麵天寒風大,二位若是剛到此地,沒有落腳之處,今夜便在此休息,也好容在下給二位說說情況。”
“也好。”步清倬握住疏離的手腕,“叨擾了。”
“沒有……”那人搖搖頭,招來一人吩咐道:“快,將朝暉閣收拾出來,倬公子與疏姑娘今夜要在此歇息。”
說著又轉向步清倬二人道:“在下徐寒,是新任靈州分舵的舵主,二位若有什麽吩咐,盡管告知在下便可。”
步清倬頷首,“徐舵主客氣,你安排便是。”
徐寒笑了笑,領著兩人往道觀內走去,邊走邊道:“不瞞二位,城中所傳並非虛言,近日來晏、昭兩國確實出現了不少神秘殺手,不過準確地說,這些人應該是衝著玲瓏閣去的,隻是在不知情的人心中,我修羅殿與玲瓏閣多有相似之處,又處於鄰國之內,結果便不幸被牽連了。”
“玲瓏閣?”疏離疑惑一聲,“你是說,這些人原本隻是衝著玲瓏閣來的?”
“沒錯,他們的行動目的性十分明確,從晏國邊城一路直下,朝著晏都阜城而去,這半月來,至少已有五處以上的玲瓏閣分舵遇襲,我修羅殿有一處坐落在晏、昭兩國交界,無端受了牽連。殿主擔心還會再有其他分舵遇襲,便派在下前來守著。”
疏離點點頭,“既然你們的人與這些殺手交過手,多少應該能摸出一些路數來吧。”
徐寒道:“遇襲的那個分舵已經派人前來說明情況,預計明天就能趕到,二位若是不急,不妨留下聽一聽。”
聞言,疏離沒由來地挑了挑眉,幽幽一笑,問道:“你們就不怕……我們聽到什麽不該聽的?”
徐寒一愣,臉上閃過一抹驚慌,失笑道:“疏姑娘說笑了,不過是說明殺手的情況,哪有什麽不該聽的?”
他邊說邊去看步清倬的表情,果見步清倬麵上沒有絲毫不悅之色,反倒笑得淡然,看來前些日子聽到了關於倬公子身邊人的傳聞都是真的,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沒那麽簡單。
閑談間,三人已經不緊不慢地進了內院,徐寒指了指前麵的院子道:“這便是朝暉閣,邊城小觀,難免簡陋,還望二位不嫌。”
步清倬頷首,“徐舵主客氣了。”
徐寒看得出步清倬不想再多言,而他所知的也確實都已經相告,將兩人送到院門口便識趣地停下,“今日時辰已晚,在下就不打擾二位休息了,二位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出來便是。”
步清倬正要客氣一句,便聽疏離突然問道:“你們這兒有足夠的熱水嗎?”
一句話問得徐寒愣了愣,看了兩人一眼,連忙點頭應道:“有,每年冬日都會備下充足的熱水。”
“那就好。”疏離點點頭,“這樣,你讓人送一個大木桶來,再多添點熱水,火盆也要多準備幾個,另外,這裏既然是道觀,應該有香球,你替我尋一個大點的香球來。”
徐寒一一應下,“姑娘可還有什麽別的吩咐?”
“暫且就這些。”
“好,在下這就去安排。”說罷,對兩人行了一禮,轉身快步離去。
步清倬眯了眯眼睛看著身側的疏離,與她一道進了門,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要做什麽?”
疏離狡黠一笑,抬手在身上摸了一圈,從懷裏掏出一隻小包裹,嘟囔一聲:“還好我隨身帶著了。”
她邊說邊將外麵那一層包裹著的油布解開,一股熟悉的藥香驟然在屋內散開。
步清倬眉心一擰,愕然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麽帶著這個?”
“有備無患。”疏離笑得越發燦爛,確認裏麵的東西無損,便又重新包起來。
見步清倬一直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她,便輕歎一聲,解釋道:“自從九月趕往璽涼城之後,你這藥熏的習慣便停了下來,雖說對你的傷也沒什麽大礙,可是若一直這麽停著,終究是不好,斷的時間太久,隻怕會前功盡棄。
所以臨走之前我便讓夜樓主替我備了些藥熏帶在身上,就算這一路上不能像在聽七樓的時候,每三日熏一次,但至少得了空,條件允許的時候,還是要照規矩熏一次。“
說到這裏,她的嗓音突然低沉下去,定定看著步清倬,伸出手,步清倬順手握住她的手,聽她低聲喃喃道:“步清倬,我的舊疾不如你嚴重,也不曾體會過你那種舊疾發作時的痛苦,但是我希望,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會發作……”
她邊說邊輕輕搖著頭,“真的很痛苦,我不想看到你痛苦。”
步清倬眸子驟然一縮,心下一陣悸動,走到疏離麵前,將她攬在胸前,“好,都聽你的,你說怎樣就怎樣。”
一行人陸陸續續進了院子,不敢貿然進屋,站在門口道:“倬公子,東西送來了。”
疏離從步清倬懷裏起身,招招手道:“進來。”說著將屋內打量了一番,指著裏屋的空地道:“木桶和火盆放那兒……香球交給我就好……熱水多加一點……”
步清倬就這麽在一旁靜靜看著,看著疏離忙忙碌碌、指揮若定的模樣,眼底沒由來的起了一片雲霧。
濃雲深處的記憶裏,他的父母也曾這般,母親在一旁念叨這個、念叨那個,有時候連他都聽的煩了,父親卻始終一副求之不得的笑臉,不停地點頭應著。
那時候他想不明白,明明父親身份尊貴,權威極高,在外永遠都是別人對他俯身貼耳,跪拜稱臣,卻為何回來之後,隻要一見到母親,就變得溫柔無比,任由說教。
直到方才,直到他看到疏離的模樣,那一瞬間,他突然徹底明白過來,有個人能一直在身邊這麽念著、叨叨著,原來一點都不會心煩,他隻希望,她能一直這麽念叨下去。
院門外的角落裏,兩道人影看著下人一個個送著東西進去,又一個個退出來,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這倬公子是要幹什麽呢?”
“嗬嗬……”徐寒忍不住笑了笑,意味深長道:“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你說能幹什麽?”
隨從愣了愣,旋即點頭笑開,“屬下明白了……”
徐寒突然收了笑,“即刻傳信給殿主,告知他倬公子與疏姑娘出現了。”
隨從垂首應了一聲,又朝著朝暉閣看了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徐寒站在原地,看著送東西的人全都退了出來,而後房門緊閉,四周屏風拉起,便一副明了地表情點點頭,不慌不忙地走開。
裏屋內,步清倬一如往常地著了件裏衣泡在木桶裏,眼看著疏離將一隻隻火盆全都移到木桶附近,不由抹了把額上的汗,雙臂趴在木桶邊緣,看著疏離道:“你這是打算把我烤熟了,吃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