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大紀輪回
疏途微微一驚,不解地看著寧馳脩,“玉骨扇?那不是君上好不容易從驚闕閣得到的嗎?為何要送給聽七樓?”
寧馳脩垂首一笑,“不送玉骨扇,那你覺得送什麽?”
“這個……”疏途想了想,搖頭道:“屬下倒真想不到該送什麽,不過,那聽七樓既然做的是替人打聽消息的買賣,想來送些銀兩去,總該錯不了……”
話音未落,寧馳脩便忍不住輕笑出聲,“銀兩?你以為聽七樓會缺這點銀兩?”他朝靈淺看了一眼,“你說呢?”
靈淺聞言也忍不住低頭笑了笑,搖搖頭道:“奴婢雖然不知道那聽七樓的夜樓主和倬公子究竟喜歡什麽東西,不過想來聽七樓這些年生意紅火,應當不會缺錢。之前江湖中不是也說了嘛,如今聽七樓更為感興趣的早已經不是錢財,而是珍稀寶物,又或者是以消息換消息。”
寧馳脩頷首,“還是靈淺心細,疏途,你得學著點。”
疏途有些赧然地撓了撓頭,“屬下未作多想,有些疏忽了。”
“倒也怪不得你。”寧馳脩神色清淡,“若是尋常相交,對於聽七樓這種做買賣的人來說,錢財確實是最好的回報,可是現在我們要的並不僅僅隻是尋常相交,自然也不能以錢財俗物回贈。”
疏途問道:“可要給聽七樓那邊帶什麽話?”
寧馳脩稍作沉思,搖搖頭。
“什麽都不說嗎?”疏途有些疑惑,“那萬一聽七樓那邊不明白君上的真正用意呢?”
“放心,隻要玉骨扇送到,以夜辭的聰明,必定能意會。”寧馳脩倒是十分自信,揮揮手,“這件事你即刻去辦,越快越好。”
“是。”疏途不敢耽擱,立刻轉身離開。
靈淺將他送到門旁,看著他走遠了,便回身走到寧馳脩身邊,似乎有些遲疑,欲言又止。
寧馳脩側身看了她一眼,“有疑問?”
靈淺抿抿唇,低聲道:“奴婢是在想,君上為何突然就想到要與聽七樓結交?僅僅是因為疏離嗎?”
寧馳脩輕笑一聲,笑意深沉,“疏離是一個契機,不過就算沒有疏離,局勢發展到了這一步,昭國也不得不對於聽七樓之間的關係做一個明確的表態了。”
“君上的意思是……”
“聽說過大紀輪回嗎?”
靈淺點點頭,想了會兒,又搖搖頭,“奴婢雖然曾有耳聞,但卻對此一無所知,並不了解。君上知道?”
“大紀輪回是一個從遠古時期流傳下來的計世之法,每五百年為一個輪回,眾人皆相信,每一個大紀輪回的始終之年,都會有驚世之奇事發生。這本沒什麽,說到底不過就是世人的一種自我心理安慰罷了。偏不巧的是,就在這一個大紀輪回的初始年真的發生了一些震驚丘梁的大事。”
“何事?”
“那一年是丘梁王朝三年一次的天卦卜算之年,國師陸未明測得天卦之後,未曾將卦象內容公諸於世便自盡身亡。其後不久,瑞和帝商铖也突然跳下皇城,緊跟著,陸未明為其培養的七位輔帝之人一夕之間消失無蹤。”
靈淺聽得連連麵露驚色,這三件事,無論哪一件都可算得上是驚世之聞,更勿論這三件事是發生在同一年,而且步步緊跟。
“為什麽會……會這樣?”
寧馳脩搖搖頭,神色漸漸變得沉肅,“孤若是能知其中內情,就不會一直這般難以抉擇了。”
“當年的事與現在又有關聯?”
“這些事與現在有無關聯,孤不知道,不過孤知道,再過一年,便是這一個大紀輪回的終年,也就是第五百年。你說,到時候丘梁還會不會像當初起始之年那般,再發生一些奇詭驚世之事?”
“一年?”靈淺暗暗一驚,看著寧馳脩沉斂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麽。
她雖是個姑娘家,然而這些年跟在寧馳脩身邊見識了不少世麵,對如今的局勢也略有見解,顯然是聽出了寧馳脩話中深意。
“君上是想說,且不論這大紀輪回之說是真是假,待得大紀輪回的終年,恐會有人以此為借口,興風作浪,挑起事端,卻又將此推脫於這大紀輪回之說。”
寧馳脩彎眉一笑,“你果真比疏途聰敏得多。”
靈淺麵上卻並無喜色,反倒更加疑惑,“可是,即便如此,這又和我們昭國與聽七樓之間有什麽關係?即便聽七樓勢力強盛,人脈廣泛,可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兜售各路消息的江湖組織,於我們又能有何助益?”
“江湖組織?”寧馳脩給自己沏了杯茶,“剛剛誇了你聰敏,這便又糊塗了,你真以為聽七樓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江湖組織?”
靈淺有些心虛,“不是嗎?”
“區區一個江湖組織,手握無數在朝在野風雲人物的各種秘密,十餘年來,也曾有無數人想要將其收歸,又或者將其滅殺,可最後結果如何?聽七樓非但沒有收到絲毫損傷,卻反倒勢力越來越盛,越來越如日中天,也越來越讓人敬畏。”
靈淺愣了愣,仔細想了想寧馳脩說的話,竟確實如此。
遠的不說,就說八月中那一次玲瓏閣與修羅殿聯手刺殺夜辭之事,最後非但夜辭安然無恙地回到了聽七樓,玲瓏閣與修羅殿更是受到了重創。
幸得寧馳脩及時趕到,親自給千林下令,停止與聽七樓為敵的舉動,這才保全了更多的修羅殿弟子。
可玲瓏閣就沒那麽幸運了,一處在九因隱藏數年、無人知曉的隱秘分舵琳琅齋,一夕之間被連根拔起,而當初出麵刺殺夜辭的右使蕭遙瑾更是因此喪命。
這麽一想,聽七樓的存在確實有些可怕。
“奴婢有一點想不明白,江湖中人想要對付聽七樓確實有些困難,可若是有各國權貴甚至是一國之君想要對付聽七樓,應該沒那麽難吧。若真有心,兵馬揮下,一個聽七樓又如何應付得了千軍萬馬?”
寧馳脩似乎早已料到她會這麽說,搖頭笑道:“你能想到這一點,說明你真的深思了,因為確實曾有人如你所想這般,想要出動兵力剿殺聽七樓,隻可惜,兵馬未動,便又不得不放棄。”
“為何?”
“你以為聽七樓掌握那麽多出乎眾人意料的秘密,是拿來當做消遣玩樂嗎?不論何人要出兵,聽七樓都能拿出其極為重要的秘密送予其敵手,隻要對方願意出兵製衡,便可得到敵手的一個至關重要的秘密。第一次、第二次是聽七樓自己提出,再往後,隻要有人想要對聽七樓不利,其敵手便會主動找上聽七樓,做此交易。”
靈淺愕然,瞪了瞪眼,“這……這夜樓主著實聰明,能如此精準地抓住世人的心思,如此一來,聽七樓哪裏還需要自己去提防不軌之人?自然有人甘願替他們去做這些。”
寧馳脩點點頭,“不僅如此,你再想想聽七樓身處何地,那裏可是九因,是封國與王州交界的九因,向九因出動兵馬,不管是朝廷還是封國,都會引起很大的騷亂,甚至可能會引起爭戰。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會有人想到動這一步的。”
他說著低頭抿了一口茶水,笑得幽深,“想來從一開始,這聽七樓的夜樓主便算到了這一層,所以才會將聽七樓建在九因。”
靈淺雖然嘴上沒有多說,心裏的震驚卻一波接著一波,“這等心思,著實讓人駭然。”
寧馳脩瞥了她一眼,道:“然而這些,卻並非聽七樓最可怕之處。”
靈淺不由皺眉,“難道還有更可怕的?”
“這些年孤讓你查聽七樓的底細,你可查出了什麽?”
靈淺沉思半晌,搖搖頭,“奴婢能查到的,多半都是些世人眾所周知的。”
“那就對了。”寧馳脩放下杯盞,神色認真地看著她,“聽七樓最可怕之處,不是他們知道所有人的底細,而是這世上,除了他們自己,竟然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的底細。”
話說到這裏,靈淺才稍稍明白了些寧馳脩的用意,“所以,君上的意思是,隻要我們能借著疏離這個契機與聽七樓結交,日後丘梁若真的發生動蕩,聽七樓必會出手助我昭國一臂之力。”
“嗬!”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寧馳脩似乎聽出了另一層深意,笑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孤是在以小離作為交換,為我昭國謀得利益?”
靈淺一驚,連忙俯下身去行禮,“君上誤會了,奴婢絕非此意,奴婢也知道君上絕對不會做任何對疏離不利之事,奴婢隻是覺得這是一件對雙方皆有利的好事,何樂而不為?若是疏離知道了這些,一定也會願意看到君上這麽做的。”
寧馳脩伸手將她扶起,“你不用緊張,你心裏在想什麽,孤都明白。小離那邊……待日後得了空,孤再好生與她解釋清楚吧。”
他的語氣有些悵然,起身緩步走到門旁,定定看著院子裏的花圃,腦海裏一遍遍地閃現那晚在盛家南院見到的疏離,喃喃自語道:“小離,別怕,很快就能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