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皇孫未死

  想到這裏,她的臉色愈發蒼白,捏著密信的手指微微泛白,渾身輕輕顫抖著,良久,她咬咬牙,沉聲道:“好狠毒的手段!”


  夜辭出聲道:“給乾國那邊的消息送出去了嗎?”


  司攸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點點頭,“早就已經送出去了,我已在信中說明,幸得聽七樓的人相助,你們會一路護送我至九因,屆時我與趕來的護衛在九因會合。”


  她說著緩緩站起身,神色有些焦急地看著夜辭,“我的傷已經結痂,沒什麽大礙,不妨礙趕路,我們還是盡快動身回去吧,這件事我必須要當麵奏稟君上,提前防範,淩國與晏國那邊實在不容掉以輕心。”


  夜辭遲疑了一下,向疏離看去,見疏離微微點了點頭,便應允道:“好,今天先收拾一下,明天動身。”


  璽涼城內,淫雨霏霏。


  每年到了十一月中下旬,京州都會下一場雨,雨勢不大,可是伴隨著刺骨的寒風一起流連不去,比之大雪日的風雪更冷冽。


  終於得以休息了十來天,祁曄的精神狀態比之前些日子好了許多,加上這幾日白欽回話說,長公主商漩的病情有所好轉,他的心情似乎也跟著有所好轉。


  今天一早,京中發出了一份加急詔書送往西南邊疆。


  眾臣商議許久,終於定下了新任鎮西大都護,便是常年鎮守在西南一帶的定遠將軍張儉。


  此人是個征戰疆場三十餘年的老將,早在章華帝在世時,他便曾官拜輔國大將軍,領十萬兵馬,征戰無數,為丘梁立下汗馬功勞。


  正也因此,十三年前祁曄政變之後,雖然他曾為商淙太子鳴不平,多次出言不遜,祁曄卻一直沒有治他的罪,隻是讓他功過相抵。


  直至八年前,他兵戰得勝歸來,酒後失言,當著眾臣與祁曄的麵痛斥當時的丘梁帝為傀儡懦夫,惹得丘梁帝大怒,當即下令將其誅殺。


  卻萬萬沒想到最後竟是祁曄出麵求情力保,這才將其貶做五品定遠將軍,讓其常年戍守邊疆,無詔令,永不得踏入京中半步。


  所有人都以為張儉這一時失言成千古恨,怕是要做一輩子的定遠將軍,一輩子守在淒寒艱苦的邊疆,誰曾想最後竟來了個大反轉,從五品定遠將軍一躍成為鎮西都護府的大都護。


  眾人心中明白,此番張儉能翻身,除了因為有不少朝臣力保、力薦,更重要的是,祁曄發話允口了,換言之,這是祁曄的意思,一時間倒教很多人琢磨不透了。


  畢竟,張儉曾是商淙太子的擁立者,當年政變,東宮便是折在溫家兵馬手中,而溫家的兵馬則是溫月為了祁曄,盜取了溫老將軍的虎符所調動的。


  說到底,東宮是毀在祁曄手中,張儉一派早就對祁曄恨之入骨,誰又能想明白,祁曄為何一次次地相助於張儉。


  而且他的理由則是:張儉戍守邊疆八年,從未出過差錯,八年時間已然將他的銳氣打磨得平和,如今的張儉沉重穩妥,加之他有足夠豐富的作戰經驗以及很高的軍中威望,又對西嶺一帶了如指掌,將西嶺交給他,再放心不過……


  “相爺。”白欽輕輕撣了撣衣袖上的水珠,向正站在窗前的祁曄行了一禮。


  “白欽,你來得正好。”祁曄說著回身指了指書案,“我方才看著外麵的雨,突然想起小時候我們一起偷偷趁著雨天出城,上山采藥,結果被雨中罰跪的事。我記得後來你還特意畫了一幅畫,可惜,我找了一上午也沒能找到,所以就想自己畫一幅,奈何我這畫藝實在拙劣,你看看能不能修補?”


  白欽有些驚訝,走到案前看了看,作為一個識畫之人,看到的這樣的畫作,確實有些不忍目視,便淡淡一笑,揭開上麵的那張紙,重新鋪開畫紙,執筆想了會兒,剛要下筆,突然動作一滯,抬眼向祁曄看去。


  思忖片刻,他果斷落筆在紙上畫了起來,筆法很快,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眼祁曄,待得畫的大概輪廓出來,才發現他畫的根本不是當年的情景,而是眼前的祁曄。


  祁曄背對著他,似乎並未察覺,輕聲問道:“白欽,你在外麵走動得多,認識的人也多,可曾認識一個叫‘阿離’的姑娘?”


  白欽剛剛沾了墨,正要下筆,卻在聽到“阿離”兩個字時,動作驟然停下,狠狠皺了皺眉,定定看著祁曄,直到筆尖的墨汁落在畫紙上,他才回過神來。


  平複了一下心緒,他小心修補著那一團墨汁,“相爺在哪兒聽到的這個名字?”


  “無意中聽來的,怎麽,你認識?”


  白欽搖搖頭,嗓音平穩道:“不認識,隻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不過相爺若是想要找這個人,下官可以派人去找,隻要派出足夠多的人手慢慢找,總歸能找得到。”


  祁曄太息一聲,搖了搖頭,“不必了,她既然不願在這裏多做停留,想必是因為無緣相識,順其自然吧,若是下一次還能再見到她……”


  他突然停了一下,白欽問道:“下一次若再見到她,相爺打算怎麽做?”


  祁曄輕輕一笑,“還沒想好,不知是該請她上門做客的好,而是假裝做不認識的好。”


  白欽道:“世間名喚‘阿離’的女子不在少數,相爺就不怕認錯了人嗎?”


  “不怕。”祁曄搖搖頭,“她同行的那個人似乎是故人,隻要下一次他們一起出現,那就一定是她。”


  白欽暗暗一驚,“故人?相爺見到了哪位故人?”


  祁曄一如既往地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白欽,你還記得無量心法嗎?”


  白欽點點頭,“無量心法是百餘年前從南疆那邊我丘梁的屬國南璽國傳出來的,此心法看似綿柔無力,實則霸道強勁,心法壓身,猶如泰山壓頂,難以動彈。


  最重要的是,這種心法一旦使出,可將周遭一切都從發功之人身邊阻隔開來,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封住對手的襲擊,而發功之人便可趁此將對手擊殺。不過……“


  他直起身來看著祁曄,話鋒一轉道:“想要修習這種心法,必須有深厚的內息護體,否則,非但心法學不成,還有可能會反噬在自己身上,不過一旦學成,便可以此心法護住心脈。


  下官還聽說,這種心法隻在南璽國的墨夷氏皇族中流傳,非本族人根本不可能學成,所以這種心法流傳得並不廣,南璽國國滅後,便沒有再聽說過有人使用此心法。“


  說著,他放下筆,試探性問道:“相爺怎麽突然提起此事?莫非,相爺見到了這種心法?”


  祁曄點點頭,而後又搖頭,“見過,很多年前就曾見識過,我也是在那個時候了解了無量心法。”


  見白欽停了筆,他便轉身走到案前,伸頭一看,先是皺了皺眉,不解地看了白欽一眼,繼而又垂眸沉歎一聲。


  “你這是在告訴我,時過境遷、不複往昔?”


  “下官不敢,隻是時隔太久,下官早已想不起當年的事,卻也不能將畫紙空在這裏,既然相爺要的是一幅由這雨而生景、生情的畫,這現成的景與情,若是不添進來,豈不是可惜?”


  他說著兀自笑了笑,“還希望相爺能好好保存這幅畫,若是來年覺得不喜歡了,再讓下官重新畫一幅便可。”


  “重新畫一幅……”步清倬嘴角的笑意極淺,似有似無,“畫沒了,不喜歡了,可以重新畫一幅,可這人若是沒了,又該如何找回來?比如,章華帝,比如商淙太子,比如溫老將軍,又比如……璆鳴。”


  白欽神色一凜,掩飾不住麵上的驚愕之色,心下也泛起陣陣疑惑,從方才踏進門來,他就隱隱覺得祁曄今日的心緒有些不對,隻是剛一來便想著作畫的事,沒有細想。


  可現在,他從“阿離”提到故人,又從故人說到無量心法,最後說到與十三年前政變有關的那些人,若說章華帝是病逝,商淙太子是因為東宮破而自戕,溫老將軍因為愧對先帝與商淙太子而自戕,那這小皇孫商璆鳴……


  “你可還記得璆鳴以前都是怎麽稱呼我的?”


  白欽平複了一下心緒,低聲道:“白家小叔叔。”


  “是嗬,白家小叔叔……可我明明姓祁,而且我也不是白家的後人,他卻偏偏要叫我白家小叔叔。其實,我倒更寧願,他就簡簡單單地叫一聲‘小叔叔’,這樣聽起來會不會更親切些?”


  白欽長長吐氣,“下官明白,相爺當年對小皇孫是真心疼愛,先輩之過與後人何幹?可惜,他生在了這帝王家……相爺,小皇孫十三年前就已經不在了。”


  “若我說,他還活著,你可相信?”


  白欽驟然一驚,垂首行禮道:“相爺慎言!”


  祁曄的臉色漸漸變得沉冷,“我不是與你胡言,也不是詢問你的看法,我是在告訴你,他還活著,商璆鳴還活在這世間。”


  “可是,當年東宮破了之後,明明從東宮之中找出了小皇孫的屍體……”


  “那不是他。”祁曄神色篤定,嘴角挑出一抹幽譎冷笑,“在那前一天我去看過他,送了一個護身符給他讓他貼身戴著,我希望他活著。雖然最終從東宮裏挖出了他的屍體,那屍體的身形容貌皆與他一模一樣,可是那屍體的身上,根本就沒有那張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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