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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昭陽長公主

  白欽不驚不慌,抬眼看了看走到門口的祁曄,起身迎了上去,正要行禮,卻被祁曄攔住。


  瞥了一眼跟在祁曄身後、戰戰兢兢的下人,白欽麵無表情道:“相爺來了,為何也不通報一聲?”


  “是本相不讓他來通報。”祁曄接過話,將屋內掃了一眼,“本相就是想看看,你平日裏一個人在府中的時候,都在做些什麽。”


  他邊說邊揮手示意身邊的人退下,兀自走進屋內,路過棋案旁時,腳步停了一下,“一個人下棋?”


  白欽沒有直接回答,轉而問道:“不知相爺今日突然到府中,所為何事?”


  “沒什麽,回來看看。”祁曄在桌旁坐下,“畢竟,我就是在這裏長大的,在這兒住了二十年。”


  白欽朝門外瞥了一眼,依稀看見一對披甲執劍的侍衛,不由垂首清冷一笑,“帶著這麽多的人馬,就是回來……看看?”


  祁曄神情僵了一下,抬頭定定看著白欽,似笑非笑,“既然你知道我來此是為了何事,那就不要兜圈子了,白欽,你保不住她的。從一開始,郡主府找不到她的人,我就知道她在你這裏。


  我之所以沒有立刻找過來,是在給你時間思考,好好想想清楚,這件事你該不該插手、要不要管,是不是真的打算將整個白家牽扯進來,去救一個你救不了的人。“


  “我不是在救她,我隻是想提醒相爺,事有輕重緩急,溫月的事並非眼下最重要的事。”


  “那什麽才是最重要的事?秦光?”祁曄勾起唇角,笑得幽冷,搖搖頭道:“白欽,我可以相信你在對待秦光的事情上,是客觀公正的,可你對待溫月的事,卻明顯袒護偏私。秦光濫殺無辜,當罰,溫月也不能例外,對待相同的兩件事,不同的人,你怎的就能有如此截然不同的態度?”


  他邊說邊招招手示意白欽過去坐下,輕歎一聲,語氣聽著有些悵然,白欽聽到的卻是一股凜冽殺意。


  “我知道,你與溫月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我也是,我是親眼看著你們一起長大的。正因如此,我才更加不想看到你們兩個一起出事。再說,這與秦光的事也並不衝突,趁著解決溫月這件事的空檔,你也正好再找找秦光那邊的證據,你說呢?”


  白欽心下微微一凜,麵上卻還是一片沉靜,“相爺這是……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了?”


  祁曄略一沉吟,站起身來走到門旁,“雖然我許久不回白府,不過這府中的一切我都還記得,你若真的為白府著想,從現在開始,就留在這裏,哪兒也別去。”


  說罷,他抬腳欲要往外走去,卻聽白欽在身後突然道:“這局棋……相爺可還記得?”


  祁曄的腳步停了停,回身瞥了白欽一眼,又看了看他麵前的棋案,稍作遲疑,招來一人小聲吩咐了幾句,終究還是走過去坐了下來,“你還留著這局棋?”


  白欽朝著門外看了看,隻見那些原本守在院門內外的侍衛迅速離去,離開了他的視線,可是他心裏明白,這些人並非撤走,隻怕再過會兒,整個白府就會被團團圍住,任何人都出不得。


  “棋局沒解開,自然要留著。”輕吐一口氣,白欽定了定神,抬手示意了祁曄一番。


  香爐裏的香徐徐嫋嫋,焚的是白欽最喜歡的栴檀,記得很久以前,溫月曾經笑話過白欽,道他這是要出家為僧。


  思及溫月,祁曄的眸色沉了沉,看了看正凝眉思索下一步棋的白欽,沒有作聲,隨手撚起一枚棋子在手中,隻覺那棋子冰冰涼涼。


  門外的人膽戰心驚,屋內的人卻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神色平靜無波,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麵前的這局棋上,你來我往,廝殺不斷。


  不知道過了多久,祁曄沉冷的麵上終於拂過一抹淺笑,他將手中的棋子放進玉盤之中,搖搖頭道:“死局,根本沒得解,這麽多年,每次都是繞進這裏,變成一道死局,你還要繼續解下去嗎?”


  白欽側身瞥了一眼香案,隻見其中一隻香爐的那支香已經燒到了底部,便也放下棋子,點點頭道:“一日不解開,就要繼續解下去。”


  祁曄起了身,“那你就在這裏慢慢解,等你解開了,可得好好與我說說。”說著,他抬腳往門外走去。


  剛剛出了房門,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而後一名內侍在侍衛的陪同下跑到祁曄麵前,未及行禮,便氣喘籲籲道:“丞相大人,長……長公主殿下突發舊疾,情況……不妙……”


  祁曄眉心一擰,冷了臉色,踏出兩步,突然又停下,回身睨了一眼,“白欽,進宮。”


  常寧宮,平安殿。


  這裏是章華帝在位時,特意為他的九公主商漩所建,所有的宮殿之名也都是章華帝親自題名,常寧宮一角還特意建了一座佛堂,為的就是要保商漩平安無恙。


  也許真的是老天聽到了他的祈願,十三年前政變之時,章華帝子孫之中,唯獨商漩逃過一劫,一直在宮中安穩度日,祁曄扶旁係商氏子孫登位之後,更是封她為昭陽長公主。


  有了祁曄悉心照顧,如今這宮中,丘梁帝說話的分量也未見得有她重。


  祁曄進殿之時,殿內跪了一地的宮女內侍,還有兩位醫官,祁曄視若無睹,直奔著內殿而去,透過紗簾看了看正半坐在床上的人,又回身冷聲問道:“長公主情況如何?”


  一名醫官連忙上前應道:“丞相大人放心,方才長公主殿下舊疾突發,但好在宮中有常備的藥,這會兒服了湯藥,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沒什麽大礙。”


  聽到“沒什麽大礙”,祁曄的臉色終於放鬆了些,卻依舊冷冷的不見表情,緩步走到一旁坐下,朝外殿瞥了一眼,“白欽可真是好大的本事,如今連長公主都能說得動了。”


  簾後那人抬了抬手,身邊的宮人會意,連忙上前將簾帳撩起掛好,見祁曄揮手,便了然地推了下去,還不忘把所有人都帶走。


  “咳咳……”床上的那人輕咳兩聲,抬頭向祁曄看來。


  她年約四十,臉色有些蒼白,麵容憔悴,卻遮掩不住那股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華貴之氣。


  而祁曄方才的那一聲“長公主”已然說明了她的身份——章華帝的九公主、如今的昭陽長公主商漩。


  “白欽的本事又如何能與你比得?”商漩嘴角笑意微冷,歇了口氣,“如今在丘梁,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奈何得了你,就連本宮要見你一麵,都要稱病,甚至要命絕之時才能將你喚來。”


  祁曄握了握拳,麵色始終不變,“長公主言重了,您若要見我,隨時派人通傳一聲便可,無需這般費心。就算不見這一麵,你有什麽吩咐也隻管派人通知一聲,祁曄也自當遵從。”


  “是嗎?”商漩眉眼一轉,目光倏地落在他身上,“本宮說的話,祁相爺會聽?”


  聽這一聲“祁相爺”,祁曄的臉色終於僵了一下,低下頭去,“長公主今日莫不真是要替白欽和溫月當說客?”


  “本宮沒那份閑心替別人當說客,本宮隻是覺得這做人要講究知恩圖報,祁相爺如今是我丘梁萬人之上的掌權人,你可不能有什麽行差踏錯。”


  “那長公主就更不應該攔著我了,於公於私,溫月對您來說,都不是一個該護著的人。您不會不知道,當年東宮是被何人所破……”


  “當年政變,溫月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懵懂無知,不諳世事,又怎會想到這種手段?多半是受了什麽人蠱惑唆使罷了。”商漩眼底的冷色越來越濃,意有所指地睇了祁曄一眼。


  祁曄眉心微擰,抿了抿唇,沒有作聲。


  商漩繼續道:“再說,多年來,溫氏一族為我商氏效力,兢兢業業,溫老將軍一家上下亦在東宮被破之後,自戕謝罪。如今溫家上下百餘口人就隻剩下溫月一人,祁相爺難道要斬盡殺絕,寸草不留?你莫不是忘了,當年造成溫家全滅的人,歸根結底究竟是誰?”


  祁曄清冷一笑,“看來,長公主是誓要保溫月到底了?”


  “怎麽,本宮保不得嗎?”


  “長公主有令,祁曄豈敢不從?我隻是沒想到,長公主竟然願意給溫家人當說客。”


  “本宮說了,本宮沒心思當別人的說客,本宮隻是聽說有一場大戲要開場了,急著看戲罷了。”


  “大戲?”


  “聽聞,祁相爺的左膀現在要砍了你自己的右臂,卻不知祁相爺如今是打算如何處置?是要留左膀還是留右臂呢?”


  祁曄沒有立刻應聲,看了看一直不遠不近地站在外殿的白欽,神色忽明忽暗,良久,他突然輕嗬一笑,搖了搖頭,再轉向商漩時,已然恢複一臉正色,“長公主希望我怎麽選?”


  商漩也收斂了笑意,原本平攤在被子上麵的手漸漸收緊,抓住被子,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殺了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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