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淩寒鏢

  步清倬神色微微一變,側身瞥了疏離一眼,繼而笑問道:“你知道韓廷玉?”


  疏離點點頭,“聽我師父說起過。”


  步清倬還想再問什麽,想了想,又把話收了回來,轉而道:“今後若得機會,我定要好好見一見你這位隻聞其名而不見其人的師父,看看究竟是哪位世外高人。”


  疏離扭頭瞥他,“認識一個中書令韓廷玉就是世外高人了?有什麽稀奇之處嗎?”


  “認識韓廷玉不奇怪,會與你說起韓廷玉這個人,還能讓你這個對朝廷官場之事毫不在乎、甚至連嘉月郡主都不知道的人,牢牢地記住韓廷玉,這就稀奇了。”


  嘴上這麽說著,心裏也還在不停盤算著,饒有興致地注意著疏離的表情,“不過我更好奇的是,你為何突然之間想起這個人來?”


  疏離似乎並無意瞞他,挑眉笑得幽然,“白欽不是托你找當年從穆恒手中接走那個假手諭的人嗎?”


  步清倬點頭,“是。”


  “這件事我可以幫你處理,不過……”


  “不過這件事與你那位神秘的師父有關,所以不希望外人多問。”步清倬接過話,替她把話說完,“是這樣嗎?”


  “是。”


  步清倬凝眉沉吟片刻,應道:“好,依你,不問。”頓了頓,卻還是忍不住道:“所以,眼下假手諭就在韓廷玉手中?”


  疏離沒有應聲,側過身睨了他一眼,步清倬一見這眼神,立刻搖頭,揮手道:“罷了,我不問就是。”


  就算不問,事情的大致情況他心裏也已經有了數,方才提起假手諭,疏離便脫口念出韓廷玉的名字,左右這假手諭與韓廷玉是脫不了幹係了。


  在他心裏,他終究是相信疏離的,這也是他們開誠布公地談妥之後,疏離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告訴他,要插手一件事。


  索性,便交由她去處理,看看她究竟能把事情處理到什麽程度。


  想到這裏,他將那封信交到疏離手中,站起身來,“白欽的信你拿著,說不定能用得上。我去找塵綰,問問最近帝都的動向。”


  疏離接過信點點頭,目送著他起身去撩起門簾,眼看著他就要離開,她突然開口道:“步清倬。”


  步清倬停下腳步,回身看她,“怎麽了?”


  “你……”疏離拖了一個長音,“憋得慌嗎?”


  步清倬臉色驟然一黑,白了她一眼,一聲不吭地大步離去。


  疏離看著微微晃動的門簾,自認為笑得收斂,然而步清倬走出好遠,依稀還能聽到她咯咯的笑聲。


  然而他卻無言以對,畢竟,當初在蘭城,主動提出互不幹涉這個約定的人是他自己,他總不能自己打破約定,那不等於在打自己的臉嗎?


  雅間裏的疏離卻沒有步清倬那麽多的心思,聽著步清倬的腳步走遠之後,她漸漸收了笑意,捏了一顆果仁在手中,仔細地將這三年裏師父有意無意中提到過的關於韓廷玉的話都想了一遍。


  無奈,除了那天晚上聽到的談話,她隻隱隱記得師父與顧無風提過一次,其他的便再也想不起來。


  不多會兒,一名下人應疏離之意送了些紙筆進了雅間,很快便又拿著一封信出了門去。


  一樓花廳的一處角落裏,有人將一切都盡收眼底,拉著送信的下人隨口問了兩句,目送著他離開了,便匆匆去了後院。


  “公子,疏姑娘給顧宅的顧無風送了一封密信。”


  步清倬挑眉睇了他一眼,“誰讓你注意這些的?”


  那人愣了一下,低下頭去,“塵綰姑娘是擔心,萬一疏姑娘做了什麽對公子不好的事……”


  步清倬臉色不善,抬手打斷他,“從今往後,我不希望再看到這種事,阿離的事我自會處理。”


  那人不敢多言,隻能連連點頭稱是。


  騎馬從紅綃坊到顧宅用不了多長時間,疏離心中疑惑未解,一直放心不下,便在雅間一直等著,直到送信的下人帶著顧無風的話回來,她這才稍稍放了心。


  十月初七一早,疏離便匆匆去了顧宅,這一次她不多言,步清倬便不跟著,心中也大約猜得到她此行所為何事,想來與那假手諭的事脫不了關係。


  “你讓我來,是要跟我談韓廷玉的事,還是你的那位陸姑娘的事?”疏離與顧無風一道站在陸且歡門外,瞥了一眼房門,問道:“又不肯吃飯了?”


  顧無風連連擺手,“那倒不是,你昨天來了之後,她倒是像換了一個人,能吃能喝,早起早睡,今天這臉色便好了許多,可是……”


  他皺了皺眉,一臉的為難之色,“她現在,要離開。”


  “離開?”疏離微微有些驚訝,“為何?”


  “她說,她要去報仇。”


  “她找到仇人了?”


  顧無風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聽她的意思,她能找到害死她父母的凶手。”


  他停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看了疏離一眼,有些遲疑道:“那日我混入陸府打探消息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了她和白欽的對話,聽白欽說,陸通銘的腹中有什麽東西,很可能是一條與凶手有關的線索,需要剖腹查看。陸姑娘不忍旁人損壞其父遺體,便親自動手。不過她究竟取出來什麽東西卻沒人知道,她也沒有交給白欽……”


  他側身看了疏離一眼,“會不會那樣東西就是找到凶手的憑證?”


  疏離邊聽邊凝眉思索,“倒是有這個可能,你問出是什麽東西了嗎?”


  顧無風瞥著嘴搖搖頭,“我不敢。”


  疏離不由睇了他一眼,快步走到門前,不顧顧無風阻攔,輕輕敲了敲門,“陸姑娘。”


  不多會兒,陸且歡便起身開了門,正如顧無風所言,吃好睡好,好好休息了一整天,她的臉色確實比昨天好了些,隻是依舊有些柔軟倦怠之色。


  見到來人是疏離,她似乎頗為高興,勉強笑著將人迎進門,“疏姑娘又來看顧公子嗎?”


  疏離眉眼一挑,從顧無風身上掃過,“我來看你。”


  陸且歡愣了一下,看了看顧無風,又看了看疏離,“疏姑娘……來看我?你是害怕我還像以前那樣,不吃不喝,不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嗎?”


  “我隻是聽說,你打算離開,有些不放心。”說話間,疏離兀自坐下,倒了杯熱茶捧在手裏。


  “我知道陸姑娘有此遭遇,心中必定心心念念為親人報仇,可是眼下你身體尚未痊愈,又適逢大雪天氣,何必如此著急離開?”


  陸且歡臉色變了變,眉宇間升起一絲隱隱的恨意,雙手緊緊絞著衣袖。


  好一會兒,她搖搖頭,“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你們都是好人,可是……可是我總不能一直打擾你們,更何況,我已經知道害死我家人的凶手是誰。”


  疏離下意識地與顧無風相視一眼,那眼神似是在說“果然”,顧無風則是一臉哀求地看著疏離,疏離心中了然,故作驚訝地問道:“你找到凶手了?”


  陸且歡搖頭,“我隻是知道了凶手的身份,可是他究竟是誰,現在在哪兒,我還不知道,所以我才要盡快離開,去找到他。”


  “陸姑娘若是不嫌,可願告知凶手是誰?我與無風雖然不是什麽江湖大家,但多少也在江湖中混跡數年,有些人脈,興許能替陸姑娘找到凶手。”


  陸且歡愣了一下,定定看了看疏離,又有些遲疑地看了看顧無風。


  顧無風忙道:“是啊,我前些年做生意,也算積攢了些人脈,認識不少江湖中的朋友,找個人應該不在話下。”


  聽他也這麽說,陸且歡有些動搖,猶豫了一會兒,她起身走到窗前,從枕頭下麵取出一個用厚厚的布包裹著、還用細繩紮起來的東西,當著兩人的麵緩緩拆開攤在桌上,恨恨道:“你們可識得這樣東西?”


  疏離瞪了瞪眼,眼底閃過一抹驚愕,下意識地抬頭朝顧無風看去。


  而方才還一直站著的顧無風,目光甫一觸及那東西,便驟然一驚,坐了下來,想要伸手去拿,卻被疏離一記冷眼壓了回去。


  “這……”疏離在桌下踢了踢顧無風,示意他不要動,抬眼看著陸且歡問道:“這樣東西陸姑娘是從何得來?”


  陸且歡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家父腹中。”


  “腹……”疏離皺了皺眉,想起顧無風方才所說的話,似乎想明白了什麽,“陸姑娘的意思是,這樣東西是從令尊腹中取出,它極有可能就是凶手留下的。所以,這樣東西的主人就是那個害死陸家上下的凶手。”


  “不是極有可能,是一定。”陸且歡神色堅定,“白大人說過,家父在死前,曾被人拷問過,那凶手應該是想要從家父口中知道些什麽,可是家父沒有告訴他,他便以此凶殘手段折磨家父,逼著他吞下這種利器!”


  說著,她將那東西拿起來在眼前晃了晃,眼底恨意越來越濃,緊緊咬著牙,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了幾個字:“隱、風!我陸且歡此生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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