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白欽動怒
似乎聽到了馬車的聲音,紅衣的疏離目光一轉朝著馬車瞥了一眼,臉色驟然一變,不等步清倬走上前來,她突然腳下一滑,朝著步清倬的方向倒去。
步清倬眉峰一擰,大步上前將她接住,扶著站穩,正要說什麽,衣襟就被疏離一把抓住,背對著街道,一邊眼神示意步清倬,一邊故意提高嗓音道:“哎呀,夫君,我腳崴了……”
步清倬自然也聽到了身後馬車的聲音,聽疏離主動喊了一聲“夫君”,便知情況不妙,扶著疏離往一旁走去,始終保持著背對著馬車的狀態,直到聽著那聲音漸漸走遠了,兩人這才鬆開,回身瞥了一眼。
“什麽人?”
“如果我沒有認錯,應該是白欽。”
步清倬眉峰驟然蹙起,沉吟片刻,拉起疏離鬥篷的帽子給她戴好,沉聲道:“回去。”
“嗯。”疏離幹脆地應了一聲,兩人四下裏看了看,繞進巷子裏,朝著紅綃坊而去。
馬車內,白欽的臉色不大好,從兩人身邊駛過之後,他便一直擰眉在想著什麽,直到馬車走遠了方才回神,又撩起後麵的簾子伸頭看了看,卻發現來的路上早已不見方才兩人的身影。
“你怎麽了?”祁曄看出他情緒微變,順著他的視線瞥了一眼,“認識?”
白欽搖搖頭,“不認識。”
祁曄像是想到了什麽,了然一笑,“羨慕了?”
白欽一愣,“嗯?”
“你也有二十好幾了吧。”
白欽老老實實回到:“二十七。”
“二十七……該成家了,府裏不能沒有人。”
“府裏一直都有人,這一點相爺是知道的,人還是相爺送來的。”
祁曄聞言,嘴角往下壓了壓,“你這是在怪我?”
“不敢。”
“白欽。”祁曄拍了拍他的肩,“如今整個白家上下唯一能依靠、能指望的人便是你,你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你的事已經不單單是你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白家的事。”
“多謝相爺關心,下官自有分寸。”頓了頓,他似乎是有心岔開話題,“對了,行刺相爺的刺客可有眉目了?”
祁曄的神色沉了沉,“眉目倒是有一些,隻不過有了也等於沒有,最後隻抓到了一堆死屍。”
“死屍未見得就不能說話,有時候死屍說的話比活人說的話更可信。相爺若是放心,不妨讓下官看一看那些屍體。”
祁曄略一沉吟,點點頭,“好,就在府中的地牢裏,你一會兒去看看。”
白欽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馬車裏又陷入了沉默。
祁曄的目光在白欽身上停留了半晌,終於出聲道:“白欽,你有沒有覺得,你九因一行回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
“相爺指的是什麽?”
“我知道你向來性情淡漠,寡言少語,可你在我麵前,至少還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現在,你已經不再是那個什麽都敢說、什麽都願意說的白欽了。”
祁曄目光如鷹,緊盯著白欽,根本不給他逃開的機會,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說吧,在九因的時候,除了盛家一案,究竟還發生了什麽事。”
見祁曄把話挑明,白欽自知今日不說個明白是躲不掉了,隻是,他心裏卻沒底,不知道這些話說出來之後會是怎樣的結果。
畢竟,他雖然一直很了解祁曄,可人都是會變的,這些年祁曄的處事手段他已經越來越看不懂了。
“相爺若執意要聽,下官也可以說,隻不過在說之前,下官鬥膽提個不情之請。”
“說。”
“不管最後相爺如何決斷,莫要再因此事牽連無辜之人進來。”
祁曄俊眉一皺,看了看白欽,頷首道:“好。”
白欽這才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下官有本,參鎮西都護府大都護秦光。”
秦光,平風縣主秦舒袖的父親。
祁曄雖然早已料到他要說的是與盛家有關,卻沒想到相關之人竟是秦光,眉峰皺得更深,沉聲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知道。”
“理由。”
“濫用職權,徇私舞弊,蒙蔽聖聽,草菅人命。”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無波,然而此時重提舊事,盛家後院裏挖出來的那些屍骨仿佛又一次一具具地擺在他麵前。
他低垂的雙手緊緊握起,“下官早在回京之時,便已經派人前往西嶺搜尋了證據,再加上從九因帶回來的證據……”
他停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了些,“再加上後來收集來的證據,興許還要再加上一條,擅動兵馬。”
祁曄臉色沉冷,不作聲,似有意讓他繼續說下去。
“下官應該感到慶幸,多虧在得知盛家家主病重之時,領命前往九因為其醫治,竟在無聲之中阻止了一場屠殺。”
“誰,要屠殺什麽人?”
“秦光,他要屠殺的自然是九因那些他認為是凶手、害死他女兒平風縣主的人。當時他已經調撥兵馬,準備往九因趕去,卻在兵馬出行一天之後,得知下官就在九因,這才又收回兵馬,若非下官身在九因,相爺不妨想一想,以秦光的兵力和脾氣,九因會發生怎樣的事。”
他停下歇了口氣,“九因是個什麽地方,眾所周知,若兵馬在九因動手,且不說那些聚繞在九因附近的江湖門派,便說早已虎視眈眈、緊盯著朝廷不放的四封國,一旦兵馬動,必定戰亂起,到那時候,就不單單是報私仇這麽簡單的事了。”
祁曄眼底升起了一抹寒意,“你有證據?”
“有。”
“那你方才所說的蒙蔽聖聽,草菅人命,又是怎麽回事?”
白欽緩了口氣,“盛家後院有一大片密林,相爺可知道這片密林是用來幹什麽的?”
“說。”
“埋屍。”頓了頓,又道:“多半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下人,而據下官所知,盛家在九因殺的人遠不止這些,曾不止一次有人送聯名狀入京,最後卻石沉大海,杳無音訊。這麽大的事,京中卻聞所未聞,相爺可曾想過,是什麽人在一手遮天,阻止這些消息傳入京中,傳到相爺與聖上的耳中?”
祁曄麵上雖然還算沉靜,低垂的雙手卻已然緊緊握起,指關節陣陣發白。
白欽情緒有些激動,一發而收不住,“原本下官以為,那盛家的人再怎麽大膽包天,也隻敢殺那些無名無輩的普通下人,然而下官此行,卻從那密林裏的屍體中發現了兩塊令牌,朝廷命官的令牌。”
祁曄眉角一抖,“何人?”
“一個是前鎮西都護府長史穆恒,另一個前吏部侍郎林玄雙。這兩人,一個是三年前失蹤的,一個是兩年前,要說他們的共同點,其一,都曾與秦光有過節,其二,發出的尋人告示無數,卻根本找不到一絲蹤跡。莫說活人,連一具死屍都找不到,直到前不久,下官前往九因,在盛家後院的埋屍之地發現了他們的腰牌。”
後麵的話已無需說得太明白,祁曄自然聽得懂,他看向白欽的眼神越發淩厲,眼底有殺意漸起,“這些……你可都有證據?”
“兩位大人的腰牌便是最好的證據。”
祁曄點點頭,垂首沉默良久,一言不發,馬車漸漸停了下來,車夫小聲道:“相爺,到了。”
等了好一會兒,馬車裏沒人應聲,也沒有人出來,車夫不敢多言,就這麽站在雪地裏等著。
過了好久,祁曄才又開口:“這些,便是你此行回來之後,一直鬱鬱寡歡的原因?”
“這些還不足夠嗎?數十條人命……還隻是我們發現的,那我們不知道、沒有發現的又有多少?當初在九因,下官日夜難眠,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直到現在這些事都未曾傳入京中,究竟是怎麽回事?是東西已經送到了相爺麵前,相爺避而不見,還是有人蒙蔽了相爺了視聽?”
“最後呢?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不是意味著你選擇相信,我並不知曉這些事?”
“不知曉,卻並不代表無過。秦家與盛家之所以會有今天,說到底,他們身後的靠山是相爺您。”
祁曄沉了沉臉色,“所以你認為,害死那些人的,是我。”
白欽咬了咬牙,“下官非史官,也非三司,下官隻是在那些屍骨前承諾過,終有一日會將害死他們的人繩之以法,替他們報仇。”
“報仇……”祁曄輕嗬一聲,定定看著白欽,搖了搖頭,“白欽啊白欽……”
後麵似乎有話沒說完,他也並沒有說下去的意思,起身撩起馬車的門簾,下了車去。
白欽坐在馬車上沒動,他還在思索,自己方才將這些事說出來究竟是對是錯。
“白大人……”馬車外有人輕輕喊著他的名字。
白欽撩起門簾一看,是平日裏在祁曄身邊伺候的一個小丫頭,隻見她紅著眼睛,慌慌張張道:“白大人,您能不能……進府一趟?”
“發生什麽事了?”
“郡……郡主她來過了,就在你們離開之後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