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就是這麽來到這裏的

  從方才的敘述中，步清倬已然猜到孤兒院是個什麽地方，看向疏離的眼中沒由來的浮上一抹心疼之色，“如此說來，你們也算是同病相憐、共患難了。”


  “也許正是因此，我對淩鐸有一種難言的親切感，總覺得他就是我的親人，他也一直都很依賴我，總喜歡叫我姐，有什麽好東西都會想著我，給我留一份，每次出任務，他也總會衝在我前麵，替我擋下所有的危險。我也滿意他這個弟弟，久而久之，姐姐弟弟這般稱呼便順了口兒，到後來全隊上下都知道了。好多人都以為我們是親姐弟，甚至還有人曾因為沒有弄清狀況，去找領導打小報告，說我開後門，偏袒下屬，給自己的弟弟謀私利。”想起那段日子，疏離眼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一絲笑意。


  步清倬也彎眉笑了笑，笑意卻與疏離並不相同，喃喃道：“他對你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姐姐倒是好得很。”


  “是嗬。”疏離沉浸在回憶之中，不察步清倬語氣怪異，“我曾經在想，如果我們能做一輩子的姐弟，做一輩子的親人，那我這一生也就無憾了。隻可惜，老天不遂人願，好的東西他總是喜歡插一腳……我記得最後一次出任務的那天，天氣很好，第二天便是淩鐸休長假的日子，我們一起在給他收拾東西，我之前讓他這次出門記得帶個大空箱，回來之後帶一箱子各地的特產回來，結果他就真的在臨走之前托人買了個這麽大一個箱子，都能把我整個人裝進去了……”


  她的聲音突然一滯，喉間似乎堵了一下，低頭抿了一口茶咽下，輕咳了兩聲，這才繼續說下去：“吃完午飯沒多會兒，突然接到了上級指示，要出一個任務，距離不遠，就在我們那兒的城區，有人持槍搶劫，被附近的巡警堵住了，四周圍了很多警察，犯人逃跑過程中失手刺殺了兩人，被圍堵之後，又抓了一個人當做人質。我們的任務就是解救人質，抓住犯人……”


  她停了下來，持杯的手微微顫抖，步清倬打量著她，從她手中接過杯盞，茶水已經冷了，便起身去重新換了杯熱茶，回來之後並沒有立刻遞給疏離，而是問道：“任務失敗了？”


  疏離抿了抿唇，用力搖搖頭，“任務沒有失敗，我們成功解救了人質，也活捉了犯人，可是對我來說，那是我一輩子最失敗的一次任務，也是我此生最後一個任務。”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她一直努力強壓著的情緒終於衝破防線，聲音開始發抖，斷斷續續，氣息也有些亂了，雙手原本疊放在麵前的被子上，這會兒又想要舉起，可是舉起之後才發現手中什麽都沒有。


  步清倬伸手將她的手抓住，攥在手心裏，讓她用兩隻手捧著杯盞，而後又從外麵包住她的手，杯壁傳來陣陣溫熱，他的掌心也很暖，讓疏離有些浮躁不安的心稍稍平靜下來。


  待確定她的情緒平穩了些，步清倬便放開手，低頭道：“淩鐸出事了。”


  不是問，而是陳述。若非如此，疏離絕對不會是這種狀態。


  疏離低垂著頭，輕輕點了點頭，“頭部中槍。”頓了頓，似乎擔心步清倬聽不懂，便又解釋道：“就是……有一個很小但是威力很大的暗器，打進了頭部……”


  步清倬頷首表示自己聽懂了，“是死是活？”


  疏離咬咬嘴唇，“不死不活。”


  步清倬皺了皺眉，“沉睡不醒？”


  疏離點頭，“嗯，雖然還活著，可是跟死了沒什麽兩樣，他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口不能言，就算那邊的醫療能維持他的生命，可是這對他來說又有什麽意義？他才二十四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好年紀，他不該、也不能永遠就這麽躺在那兒，就算要躺，那個人也應該是我，不是他。”


  她抬頭看了步清倬一眼，眼神有些無奈，“你知道嗎？原本該中槍的人是我，他是為了救我……”


  從認識她到現在，步清倬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這種深沉的無助與無力，至親之人為你而死在你麵前，那種感覺究竟有多難受，他是親有體會的。


  “如果當時受傷的人真的是你，也許他也會像你這麽想，也會這麽懊惱、這麽痛苦。”步清倬扶住她的肩，“真是那樣的話，現在正在飽受煎熬的人就是他了。”


  “若真如此，那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我救活，他一定可以做得到，他一直都是如此。所以，即使現在是我，我也要像他一樣，不管用什麽辦法、不管做什麽事、也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哪怕是要我這條命，我也一定要把他救回來！”


  步清倬心下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看著疏離認真而又堅定的神色，沒由來地斂了斂眉，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之色，“可是你又能做什麽？”


  疏離麵露苦笑，“是嗬，我又能做什麽？我撇下特戰隊，滿世界地跑，去找能把他救醒的法子，可最後能找的人都找了，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他還是沉睡不醒。最後我實在沒辦法，就去寺廟燒香拜佛，要麽就是終日酗酒，想著隻要把自己灌醉了，就不用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結果，救人的法子沒找到，反倒把自己折進去了。”


  步清倬對這話倒是有些好奇，“你做了什麽？”


  “也沒做什麽，就是像往常一樣喝酒，喝醉了就睡覺。有一天晚上我睡著之後做了個夢，夢裏有位仙人告訴我，有個人知道救淩鐸的法子，但是這個人隱居深山，必須我自己去找他，他還給我指了路，他說，地圖就在我身上的那塊玉裏……”


  她說著抬頭看了看步清倬，迎上他有些詫異的目光，不由自嘲一笑，“你也覺得很荒唐，是吧？反正我是覺得挺可笑的，想來是因為那段時間我天天都在想著、念著淩鐸的事，所以才會連夢裏夢見的都是這事，所以我醒來以後，根本沒有在意，直到我看到我身上從小到大一直戴著的那塊玉……”


  “玉？”步清倬輕疑一聲。


  疏離點頭，“一塊我從小就一直戴在身上的玉，月亮形狀的，並不是很大，我一直把它塞在衣服裏，可是那天我醒來以後，它跑出來了，而且還在發著光，那個光很刺眼，舉起來仔細一看，可以看到裏麵有細微的脈絡圖，我突然就想到夢裏的那個人說的話，他說地圖就我的玉裏，結果我拿來放大鏡一看，那裏麵的線圖果真是一幅地圖，那個紅點標注的位置就是我要找的那座深山。”


  “你去了？”


  “去了。”疏離幹脆地應道，“我說過，隻要能救淩鐸，無論讓我做什麽，我都會去做，哪怕明知道不會有任何結果，我也還是要試一試。”


  “那你找到那個人了嗎？”


  “我若是找到了那個人，現在就不會在這裏了。”疏離說著嗬嗬一笑，“人沒找到，不過找到了另外一樣東西，一個石盤，石盤上有個凹槽，正好是我身上那塊玉佩的形狀，我就不怕死地把玉佩放了進去，結果……”


  她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那之後的事，我一開始已經跟你說過了。”


  “結果你就從你的那個世界穿梭到了這裏，在真正的疏離死後，魂魄進入她的身體，成為了現在的疏離。”


  疏離先是深吸一口氣，而後又緩緩地長吐一口氣，終於將憋在心裏多年的事說了出來，而且聽眾還是一個似乎真正相信她的人，心裏莫名地輕鬆暢快，“我剛剛光顧著跟你說事情的經過，可能有些說辭你不是很懂……”


  “還好，還算聽得懂。”步清倬點點頭，“你來這裏多久了？”


  疏離撇撇嘴，“四年。”


  “這麽說，你來到這裏一年，疏家就出了事。”


  “嗯。”


  “可你還是像當初救淩鐸一樣，拚死也要替疏家報仇，險些丟了自己的性命。”


  疏離彎眉淺笑，“你知道的，我原本是孤兒，我沒有家，更沒有親人，除了淩鐸，從來沒有人給過我親人的關懷。借這個身體活下來之後，一開始我想盡辦法想要回去，總覺得多待一天都是煎熬，可是後來漸漸地，我發現有竟然有些舍不得。


  爹娘疼愛，兄長寵溺，還有蘭姨悉心照顧，這些是我這輩子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他們給了我一個家，讓我體會到了家的溫暖。可是我也同樣放不下淩鐸，所以我原本是打算找機會好好報答他們一番，就想辦法回去，可惜，還沒等我找到機會，疏家就遇難了。


  是盛家，是盛才繼害死了他們，害死了我這輩子最親的親人，我怎能輕易放過他們？我必須要報仇，隻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必須要殺了盛才繼，殺了當初害死他們的人。所幸，淩鐸的事我無能為力，但疏家人的仇我報了，不管是真正的疏離還是疏家的人，他們泉下相見，得知此事，也該能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