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辭而別
她的出現顯然並未能替他們解除危機,隻不過是幫他們分擔了一批黑衣人罷了,轉眼間便有三名黑衣人朝著她殺了過來,根本不多問,此時此刻出現在此處的,怕也隻有要殺人的和要被殺的。
城門樓上,一抹玄色身影背對著城內迎風而立,神色淡淡地看著城外遠處,一名從頭包到腳的黑衣人站在身側替他撐著傘,卻因為有風的緣故,他的衣擺還是被打濕了。
不過他似乎對此並不關心,隻有在聽到身後時不時傳來的悶哼與慘叫聲時,才會偶爾扯一扯嘴角,突然,隻聽身後的城門內傳出一聲驚呼:“少主小心!”
他眉心一擰,緩緩轉過身去,隻見一名清瘦的男子在一隊玲瓏閣弟子的護送下已經到了城門附近,見到守在城門處的黑衣人,他們顯然吃了一驚,片刻不停留,當即又護著那男子轉身朝城內奔去。
黑衣人根本不需要多餘指令,出發之前他們就已經得到命令,勢必要拿下玲瓏閣少主雲綏,是以此時見“雲綏”轉身逃走,黑衣人便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隻餘下少許人阻攔剩下的人。
眼看著那些折回城內的眾人沒了活路,雲綏喉間堵得厲害,張了張嘴想喊什麽,卻被身邊的人一把拉住,拉著她往城門下殺去。
城門樓上的那人目送著城內的那批人追逐著消失在視線中之後,正欲收回目光,卻突然被一抹纖瘦的身影吸引了過去。
那女子遮著麵紗,雖看似瘦弱,身手卻很是敏捷輕快,下手果斷幹脆,眼底泛著凜凜殺意,身上已經添了數道傷口,她卻似沒有察覺。
那樣決絕的眼神與動作,讓他驟然間想起一個人來——疏離殺盛家人那晚,與京衛交手時的神情與身影緩緩浮上眼前,他心底暗暗一凜,輕輕喚了一聲“阿離”。
城外傳來一陣馬蹄聲與車軲轆聲,隻見四輛馬車並駕齊驅,直朝著城門衝來,快到近前時,馬車忽然起了火,火勢蔓延得很快,轉眼間便將四輛馬車吞沒,直直衝進了城內,將正在交手的眾人衝散。
馬車後麵藏著十來名玲瓏閣弟子,他們迅速將雲綏護在最中間,借著火勢掩護,朝著城外退去。
火光耀眼,又有近二十人拚死相護,縱然不能全部逃脫,但至少將剩下的八名黑衣人暫時攔住了。
待燒著火的馬車又出了城去,城樓上的人再次垂眼看去,地上隻剩下一片死屍和一些還在垂死掙紮之人,而後來的這批人顯然是做足了準備,帶著逃出去的人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駕車離去。
身邊的黑衣人身形一振,正要上前,卻被他伸手攔下,循著聲音朝著馬車離開的方向看了看,沉聲問道:“蕭遙瑾可出了城?”
黑衣人稍稍思索,搖搖頭。
“好。”他勾起唇角幽幽一笑,“就他了。”
身邊的黑衣人似乎有些愕然,不解地看著他,隻聽他太息一聲,轉過身麵朝城內,喃喃道:“速戰速決吧,我答應了阿離,一會兒去接她回去。”
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低頭兀自念叨了幾遍“阿離”,而後彎眉笑了笑,縱身掠下。
修羅殿分舵,正坐在棺槨前沉思的千詔音是被突然響起的開門聲驚醒的,那人來不及敲門,直接推開門,聲音顫抖道:“殿主,倬……倬公子來了……”
千詔音一聽,立刻皺眉,站起身走到門外,正好看到步清倬從另一側踏進院內,身後的黑衣隨從將手裏拎著的人扔在地上,便無聲地退了下去。
“一個琳琅齋,外加一個右使蕭遙瑾,算是我步清倬給千殿主以及修羅殿諸位兄弟的第一個交代。”步清倬神色平淡如水,看著千詔音的眼神意味深藏。
“琳琅齋……”千詔音雖然不是聰明絕頂,可看到地上半死不活的蕭遙瑾,也大致明白了些,“倬公子是說,那琳琅齋是玲瓏閣的地方?”
“九因城內最後一個,本想交給千殿主親自動手,又恐打草驚蛇,把人放走了,所以……”他沒有把話說完,朝著蕭遙瑾瞥了一眼,“千殿主若有疑慮,不妨到近前來,他身上應該有你想要的東西。”
千詔音抿唇咽了口唾沫,大步走到蕭遙瑾身邊,緩緩蹲下去,目光卻一直落在步清倬身上。
蕭遙瑾渾身是血,血腥味甚濃,千詔音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正要伸手去碰蕭遙瑾,想看看他身上究竟藏著什麽東西,驀地,一股熟悉的氣味竄入鼻中,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頓了頓,又仔細聞了聞,看著蕭遙瑾的眼底驟然騰起一抹殺意,僵著的手緩緩變掌為拳,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朝著蕭遙瑾砸去。
所幸,他尚存一絲理智,控製住了自己,站起身看著步清倬,沉聲道:“月下香。”
“千殿主是聰明人。”步清倬斂眉笑得淡然,“至於那位少主雲綏,他今日分身不少,恐要再等一等,有了結果我會派人告知千殿主。”
千詔音微微遲疑,向一側讓了讓,“勞倬公子費心了。”
步清倬搖搖頭,抬眼看了看當廳放著的棺槨,收斂笑意,緩步走過去,點了香吊唁,退出來路過千詔音身邊,他停了停腳步,“我是不是應該多些千殿主信我?”
千詔音麵無表情,“我隻信事實。”
“那就好。”說著,他輕輕拍了拍千詔音的肩,似乎刻意壓低了聲音,“我與令尊會麵本是不外傳的密事,可最終卻還是被人利用了,看來修羅殿內並不安生。如今令尊頭七已過,千殿主不妨分點心將這事好好查一查。”
聞言,千詔音神色微微一凜,思忖片刻,輕聲道:“多謝倬公子提醒。”
步清倬莞爾,“我還有些急事要處理,恕不久留。”
千詔音頷首,“送倬公子。”
步清倬也不多言,大步出了門,而後徑直奔著城內而去,腳步越來越快,不料剛進城門沒多會兒,便與策馬趕來的司陵迎麵碰上了。
“公子,帝都來信了。”司陵翻身下馬,從懷裏掏出一封密函遞過去。
步清倬接過密函,借著隨從手中的燈籠光看了看,信封以紅蠟封口,顯然是有緊急情況,打開看了一眼密函的內容,他的反應幾乎與之前疏離看到字條時如出一轍,稍作沉吟,吩咐司陵道:“你先回去收拾一下,隨時準備出發。”
“出發?”司陵吃了一驚,“去哪兒?”
“帝都。”步清倬無心與他多說,接過他手中的馬韁,一個旋身上馬,不等司陵發問,也顧不得還在簌簌落下的雨,一揚馬鞭策馬奔去。
兩刻鍾後,連人帶馬在不醉不歸外停下,他沒有走正門,幾個躍身後,穩穩落在疏離暫居的後院。
不醉不歸在九因城已經數十年,比他的年齡都要大,雖然他早就已經懷疑這裏並非尋常酒樓,可是查了很多次卻始終查不出酒樓的底細,這些年不免一直心中忌憚,直到前些日子發現疏離與這裏來往密切,甚至極有可能就是這裏的一份子,他才稍稍放鬆了戒備。
進了後院,院子裏一片沉寂,連個人影兒都看不到,喊了一聲“夜絳”,夜絳從一旁的廂房裏衝出來,見來人是步清倬,嚇得一愣,“公子?你怎麽來了?”
步清倬睇了他一眼,邊走邊問:“疏離呢?”
“她說有些累了,就歇下了。”說著,兩人一同朝著疏離的房間走去。
步清倬步子快一點,上前敲了敲門,過了好一會兒,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由俊眉一蹙,出聲喊道:“疏離……”
連著喊了好幾聲,也不聽有人回應,他心底頓時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手上微微一用力,推開了房門,進去點亮火燭四處查看了一番,屋裏根本沒有疏離的人影。
床上的被褥未曾動過,衣櫃裏的衣物也被翻騰過,幾件應季的衣物不翼而飛,其餘的衣物倒是整整齊齊地疊在一旁,屋裏的陳設也完好無損地放著,並沒有絲毫打鬥過的痕跡。
夜絳臉色一陣蒼白,瞥了一眼神色冷冽的步清倬,慌忙道:“公子離開之後明明還在的,屬下還和她聊了會兒天,親眼看著她喝了暖湯,她說要休息了,屬下才離開的……”
步清倬似乎並沒有聽到他的話,環顧四周,驀地,他目光一頓,落在案上的那一頁紙上,上麵隻有寥寥數字,字跡潦草,顯然是匆忙寫來:暫別幾日,再會。
“暫別……再會?”夜絳疑惑一聲,“疏離姑娘這是……這是自己有急事離開了?”
步清倬稍作沉吟,吩咐夜絳道:“你繼續守在這裏,她一回來便立刻通知我,還有,再見到她之後,無論如何,一定要盯死她。”
夜絳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不過對於步清倬的話隻管點頭應下便是,正想再與他說些什麽,步清倬卻轉身出了門,一陣風似地消失不見。
聽七樓內,聞步清倬所言,夜辭微微一驚,“不帶司陵?你打算獨身前往?”
步清倬笑得詭譎,“司陵這些年跟在我身邊,知道我的人未見得比知道他的人多,認識他的人也未必就比認識我的人少,我此番隱藏身份前往,帶著他反倒容易暴露。再說,我獨自一人,趕起路來也能更快一些,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了陸家這條線索,若就此斷了,後麵想要再查,可就難了。”
夜辭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你去可以,隱衛我來安排。”
步清倬正要出聲,卻被夜辭打斷:“其他事,我可以由著你的性子來,可這一次是去璽涼城,帶上隱衛同行,是我最大的讓步。”
話說到這份兒上,步清倬便也不再堅持,點了點頭,“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