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阿離
聞言,步清倬眸色一沉,側身瞥了司陵一眼,眼底閃過一抹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擔憂之色,正要追問,便聽廳內傳出一道溫潤的男子嗓音:“這位便是倬公子吧?”
步清倬輕吐一口氣,目光投向正廳時,已然略去多餘表情,隻剩靜淡,緩步走進廳內,與白欽抱拳行了一禮,“正是步某,閣下想必就是傳聞中的丘梁神醫白大人。”
“倬公子客氣了,叫我白欽就好。”
“大人可是丞相大人身邊的紅人,步某不敢造次。”說話間,他領著白欽落座,命人上了茶,“隻是,有件事實在抱歉,樓主近來閉關謝客,若非有十分緊要之事,不見外人,還請大人見諒。”
“倬公子言重了。”白欽對此似乎並沒有什麽不悅,始終麵帶一絲淺淡的笑意,“是白某冒昧打擾了,白某九天前來到九因,本該一來就上門拜謁,卻不想剛到九因就遇上了一些棘手之事,拖到今日方才前來,倬公子沒有怪罪才好。”
“大人此言,莫說我步某,便是整個聽七樓都愧不敢當。”步清倬笑不及眼底,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卻不知今日大人突然到訪,所為何事?可是丞相大人對我聽七樓有什麽吩咐?”
白欽垂首一笑,邊搖頭邊將正廳內外伺候的下人都打量了一番,尤其是廳內奉茶的兩個丫頭,確認沒有他要找的人,便又收回目光,“倬公子真會說笑,誰人敢吩咐聽七樓?即便是有事,也是請求聽七樓出手相助。”
“比如呢?”
“想來倬公子也知道,白某沒能第一時間上門拜謁,正是因為盛家的事,而此次遇刺的人之中還有平風縣主,可是事情已經過去九天了,卻還是一籌莫展,白某心中實在著急。眾人皆知,聽七樓的消息最靈通,這世上沒有你們不知道的事,所以……”
話未說完,就被步清倬笑著抬手打斷了,“大人實在是過譽了,我聽七樓哪有您說得那麽神通廣大?不過都是江湖朋友給個薄麵,謬讚了。說到底,聽七樓也不過就是個普通的江湖門派,也許確實知道的事情要多一點,但著實不敢稱什麽無所不知。”
白欽也不與他爭辯,輕歎一聲,“倬公子如此謙遜,倒教白某不知道怎麽開口好了,可是白某想來想去,這件事也隻能請聽七樓的諸位幫忙。”
“這麽說,大人此番前來,是想讓我們幫你查出刺殺盛家五口的凶手?”
“正是。”
“好。”步清倬倒是爽快,想也不想便點頭答應,“這件事步某會派人去查的。”
一旁的司陵聞言,頓時瞪了瞪眼,有些焦急地看了步清倬一眼,見白欽看過來,立刻又低下頭去,露出平靜的神色。
白欽似乎也沒料到步清倬這麽快就答應,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笑出聲來,起身衝步清倬抱了抱拳,“有倬公子這句話,白某就放心了,有你們相助,相信一定會很快抓住真凶。”
“但願如此。”步清倬也跟著站起身來,回了一禮,“大人事務繁忙,步某就不久留了,大人不妨回去等步某的消息,一旦有結果,步某定會第一時間命人告知大人。”
這一句逐客令下得突然卻不突兀,白欽微微擰了擰眉,卻還是麵帶微笑地點點頭,“那就有勞倬公子了……”
話音未落,突然隻聽門外有人稟道:“公子,疏離帶來了。”
聞聲,步清倬臉色霍地一沉,抬眼看去,隻見疏離正和月凝一起站在廳門外朝著廳內看來,與步清倬四目相對,疏離看到步清倬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底閃過一抹寒光。
隻這一眼,疏離便知情況不對,看了看白欽,又看了看身邊的月凝,像是明白了什麽,臉色漸漸冷了下去。
“這裏沒你們的事,先退下。”步清倬迅速收回目光,衝門外的兩人揮揮手。
兩人正要轉身離開,卻聽白欽道了聲“慢著”,他定定看了疏離兩眼,又轉向步清倬淡淡笑了笑,“這兩位是倬公子的人?”
步清倬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怎麽?大人認識她們?”
“白某隻是覺得那位姑娘看著好生眼熟。”他伸手指了指疏離,“可否讓她走近些,讓白某仔細瞧瞧?”
步清倬神色看不出喜怒,目光落在疏離身上,沉默須臾,點頭道:“有何不可?”說著他衝疏離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進門來,“這位是帝都來的白欽白大人。”
疏離麵色不改,欠身行了一禮,道了句:“見過白大人。”
隻是她的目光卻始終停在步清倬身上,此時的眼神一如她的名字一般,冷淡疏離。
步清倬心下沒由來地咯噔一跳,這樣的眼神讓他有些不安,機智如他,顯然已經看出了疏離對他的疑慮。
那眼神就好像是在問:“你不是說盛家的事你已經找到解決的法子了嗎?原來這就是你解決的法子,原來從一開始你就在盤算著要將我交給白欽。”
心口有些悶堵,他想開口解釋,可是他很清楚,眼下他多一句話都不該說。
“為何白某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這位姑娘?”白欽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此時親眼見到疏離,心下還是忍不住驚愕。
有人告訴他,這個叫疏離的姑娘與那畫像上的凶手長得甚是相似,且那畫像上的人看起來本就是眉清目秀,秀氣得像個姑娘,極有可能女扮男裝。
他原本沒做多想,隻是想著不管是不是,先走一趟。
此時正站在眼前的這個姑娘,乍一眼看去,與那畫中人確實很像,最重要的是,他之前對於畫像有些疑慮,總覺得五官輪廓方麵有些刻意扭曲的成分,而那些被刻意扭曲過的地方稍作改動,就變成了眼前這人,而且這個樣子的大活人看起來倒順眼得多,似乎這才是那畫中人原本該有的樣子。
思及此處,他心中的疑惑不由更濃,朝著身邊的隨從瞥了一眼,那隨從似乎知道他的用意,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大人,屬下怎麽覺得這位姑娘與咱們畫像上的那個凶手如此相似?”
“不得胡言。”白欽故作輕斥一聲,又向步清倬報以一笑,“下麵的人不懂事,多有唐突。”
頓了頓,又道:“不過,不瞞倬公子,白某也覺得這兩者有些相像,卻不知這位姑娘……”
“她是步某院裏的人。”步清倬神色坦然,“大人懷疑她是殺害盛家人的凶手?”
白欽擺擺手,“白某不敢妄言,隻是此事實在有些蹊蹺,白某理應照例詢問一番,不知這位姑娘九天前、也就是八月二十四那晚在何處、和什麽人在一起、可有憑證?”說著,他抬頭朝疏離看去。
步清倬斂了斂眉,目光也落在疏離身上,卻見疏離神色清冷,目光有些遊離,沒有焦點,隻是隨意地落在一處,煙眉微擰,眉心攢著一抹疑雲,似乎在發呆沉思,並沒有聽到白欽的話。
見到她這般神情,步清倬心下微微一顫,下意識地握了握拳,說不出為何,總覺得心底窩著一團火,卻偏得又不能在此時發作,隻能強壓下去,麵上始終平靜無波。
“大人。”步清倬輕輕喊了白欽一聲,朝白欽傾了傾身體,白欽會意,湊過身來,隻聽步清倬用隻有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大人一定要她在這眾人麵前說出八月二十四那晚的事?”
白欽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便勉為其難地笑了笑,小聲對白欽說了些什麽,隻見白欽臉色微變,似笑非笑,點點頭道:“白某不是不相信倬公子,隻是,白某還想聽這位疏離姑娘自己說一遍。”
見他態度如此堅定,不依不饒,步清倬心知不便再多言,與白欽一道將目光移向疏離。
“阿離。”就在白欽麵露疑色之時,步清倬突然開口,這一聲“阿離”聽得包括司陵在內的眾人都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明白他是在喊疏離。
唯獨疏離自己沒有任何反應,她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眉心越擰越緊,步清倬見她眼神不對,就在她做出任何舉動之前,提高嗓音,又喊了一聲:“阿離。”
這一次疏離真真切切地聽到了,驟然回神,循聲向步清倬看來,步清倬端起杯盞,輕輕蕩了蕩杯蓋,看似隨意道:“白大人在問你話。”
“問什麽?”
白欽正要開口,卻聽步清倬先一步開口了:“白大人問你,八月二十四那晚,你在哪裏、和什麽人在一起。你可要想好了,老老實實回答白大人,你是我院裏的人,你跟她們不一樣。”他說著朝一旁奉茶的丫頭瞥了一眼。
疏離心下咯噔一跳,像是有個小錘在心頭輕輕敲了一下,怔怔地看著步清倬,耳邊一直回蕩著那句話:“你跟她們不一樣。”
白欽收斂笑意,沉聲問道:“怎麽?想不起來了?”
疏離朝著四周瞥了一眼,垂首行禮,“不是想不起來,隻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白欽道:“盡管說。”
疏離輕歎一聲,徐徐道:“大人也知道,我是公子院裏的人,我每天從睜開眼到閉上眼,幾乎都是在侍奉公子,不知大人可聽說了,我家公子二十三那晚遇刺了,所幸公子沒什麽大礙,可是我擔心那些刺客會再回來,所以二十四那晚……”
她頓了頓,抬頭直視著上座的白欽,一字一句道:“我一直留在夙夜閣,陪著公子。”